商人的话(1)
唐天白让来京的两个人又住了两天,这两天,他把自己认识的秘书和司机都叫
来,由张同一和他的局长请客,大家欢欢乐乐海阔天空了一番。席间,唐天白还没
有忘记吹牛,说,局长和同学是专门从老家来看自己的。又对局长和同学说,这些
人都是首长的秘书和司机,有通天的本领,以后有再大的事,都不用怕。他又悄悄
告诉同学,今年上学的事,就算了,防止真一走,他得不到消息,会出大乱子,上
学的机会有的是。同学自然是千恩万谢。走时,又给了唐天白一大笔钱,说是专门
谢他的。
唐天白无意中发了这么大一笔财,真是没有想到,而且,这也是无意中学会的
一种本领。从此,他没事就专门让张同一同学举报给他一些哪里又发生腐败的事情,
然后,又以同样的手法,又做了一两次。至于自己老干办的工作,也不上心了,调
动的事也随便去他妈的了。非法的灵魂工程师在唐天白偷偷发财的时候,我们的汉
语培训班也在往前进展。办公的房子租在一个民工子弟小学里。这个小学的校长就
是冷平的哥哥,一个非法的灵魂工程师。
冷平的哥哥冷高15年前高中毕业时跟着家乡的一群建筑工人到北京打工,那群
工人虽然都是半文盲,但都比冷高有技术,他们趁冷高上学的那几年,抓紧机会学
了垒墙和焊钢筋。
那时候,冷高在学校里曾经嘲讽他的同龄人,说,提前学了技术,并不等于有
了生活的好饭碗,真正的好饭碗,是通过上学,一直上到城市里。他没想到,他的
梦想是那么容易破灭,不久,他就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回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一
起卷起包袱融入到民工群中,开始了他痛恨的生活。放下包袱后,他才发现,百无
一用的真的是书生,他除了多读了一些书,再别无他技,由于身无一技之长,他只
好在建筑工地和泥。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那些同时上路的乡亲,渐渐成了北京建筑工地上的主力
军,年龄大点儿的人,开始把自己的老婆领到北京。粗壮的建筑工人和健康的乡村
妇女,很快就能生产下来一群孩子,绝对是一群孩子,他们在北京虽然盖了不少高
档的写字楼,但那高楼里的文明与他们无关,他们仍然坚信传统的道德观念。
冷高在看够了民工的后代无学可上的经历后,自己用积蓄的钱租了一片工棚,
自封当上了民工子弟小学的校长。但冷高并不会由于他从一个泥水匠变成了校长而
感到骄傲,他非常清楚,他的身份仍然是一个民工,并且还将面临着与城市管理者
开展斗争的工作,比如,工棚随时都有可能拆迁,在下一个工棚没有建立起来时,
他得与城市管理者周旋,更让他头痛的是,他的教育有可能被任何一个部门说成是
非法的而被取缔。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些民工的子弟非常需要他,他以非法的身份,从事
着他自己认为神圣的灵魂工程师的工作。
经过几年的努力,冷高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校园,在北京西郊的一个城乡
结合部,他租了一个倒闭的小厂的厂房,这个名叫希望子弟学校的校长,总算有了
一个喘气的机会。
现在,正是学校的假期,但校园里并没有静得像是鬼子扫荡过一样, 仍然有不
少学生住在学校,他们的年龄相差非常大,有的已经十几岁,有的还在吃奶,显然,
这所学校也是保姆学校,只要是民工的子弟,不讲条件地接受,这是为了考虑收入。
但还是太穷了,交的学费只够给老师发工资。冷高每次见了我们都这样讲。
冷平决定租他哥的房子,也是为了帮助大哥,我们没有反对。面对高尚的人,
我们总是很羞愧。
李老师住进了学校里最好的房间,是幼儿室。冷高为了给自己的学校增加一点
收入,自己的办公室也搬空了,他说,除了幼儿室,我的办公室也是不漏雨的一间,
你们一定也要租了。
冷平说,大哥,你怎么能这个样子,我们的房子已经够了,你还是搬进去住吧。
冷高说,不行,你一定得租,不然,我别的房子也不租了。
冷平说,我是为你好才不租,你要是病了,怎么办,让我后悔不是。
冷高说,你就租一个夏天吧,我夏天睡在房子里也是浪费,你看,外面多好,
晚上还凉快。
我催冷平说,你别给我们装样子了,租了吧。
冷平说,你说的实话总是比别人说的实话难听。
我没有理他,突然想起唐天白来,就对冷平说,唐天白那小子是个干家,现在
也不知道干什么了,不到半年时间,租的房子都搬了两次,租房子非两居室不行,
还说要把何初静也接回来跟他住,这么能挣钱的人也是有本事的人,说不定也能给
咱们出个什么主意。
冷平说,这小子发财也太快了,好像自从上次不见了他后,他就发了,他是怎
么发的。
我说,不用说,他一定是给人办事发的财。
冷平说,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玩这一套,能是长久之计,都是快而立的人了,
得找个正经的事干干,不说干事业,起码得有意义,你说是不是,我有空了得好好
说说他。
我边点头说是边给唐天白打电话,让他过来。唐天白说他在河边陪老头们钓鱼,
一时来不了,让我留下地址。我就对他说了我们所在的方位。
一根烟没吸完,唐天白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说,那条河就在你们边上,
我顺便转过来了。
我和冷平一起领着天白到屋里看汉语识字口诀发明人李成仁,唐天白看了一眼
就皱着眉头出来了。
我追出来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不行,形象太土了,怎么看都不像个搞创造发明的人。
我说,你给我们当形象包装和宣传策划吧。
他问我有没有工资。
冷平说,有啊,为什么没有,现在是市场经济,你干吧,绝对不会亏了你。
唐天白说,老冷,你真是个干事的人,你看我们单位也不开除我,如果开除我,
我就跟你干了。
第二天,我们按照唐天白的设计,把李老师穿的那件变了形的西服脱了,换上
了一件中式汗衫,胡子让他以后不要刮了,最好能留得满脸都是,手里没事时最好
握着两个石头球,或者端一个紫砂壶。唐天白说,你们都别笑,这些可都是中国传
统文化的有形体现,是一种文化符号,必须坚持下去。
三天后,我们又聚到了希望子弟学校商谈事业,新找的一个勤杂工看我们一群
领导来了,非常眼里有活地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两个西瓜。大家热得要命,也顾不得
什么了,用拳头擂开了就吃。
吃完了西瓜,李成仁把他仍在完善的识字口诀拿过来让冷平看。冷平说他都看
过了,让我看。口诀共有四册,第一页的说明里,讲了不少振兴中国教育之类的话。
我正看着,冷高进来了,他伏在我边上看了两眼说,这如何了得,保证学龄前
儿童一年学2000多字,一个月就可以读《人民日报》,这是不是太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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