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红耳赤(1)
我的出现也许是恰到好处,两个人都把僵持的目光投向我。我觉得我这个时候
有必要说一句不寻常的话,否则二人不知道将怎样收场。
我说,何初静说你自杀了,我来看看,原来还没有,不过我刚才已经给急救中
心打过电话了,他们可能一会儿就来,老唐,你还是跟我下去一趟打电话解释一下
吧。
唐天白沉默着跟我下了楼。
我让他在小卖部门口等我,不一会儿,我就抱着几瓶啤酒和几包牛肉干出来了。
我说,上楼到你屋里再喝点去吧。
我一进屋就对何初静说,你回去吧,回去对咱们屋子里住的人说一声,就说我
要跟唐天白喝酒,今天就不回去了。
何初静一听就明白,我不会回去就是准备跟唐天白喝一夜酒了,唐天白能在吵
过架之后跟人喝酒,就等于是没有事了,也可以说,唐天白是不会自杀了。
唐天白没有喝多久就醉了。我的目的不只是陪他喝醉,而是让他喝得烂醉,最
好是人事不省,这样,我就可以避免他向我讲他和何初静吵架的过程了。他不知道,
我已经越来越不想听他和何初静吵架的故事,再好的故事给你讲上一千遍,你也会
像孙悟空听见唐僧没完没了念经一样,恨不得给他一棒,何况,他的经也没有唐僧
的经好听。
但唐天白这天坚决不肯喝烂自己,他拦住我的手,不让我灌他,他说,等我说
完咱们再喝,你要是不想听,你可以走,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何初静叫你来,她让
你来你就来,说明你喜欢她,你要是喜欢她,你今天就去勾引她去吧,她一定不会
拒绝。
我把碗里的酒泼了唐天白一脸,泼完我就后悔了,忙找了一卷手纸让他擦。他
擦呀擦,擦了半天却把泪擦了出来。我一看见男人有泪,心里头就如万箭穿心一样
难受。拼了命地劝他不要伤心,而且还让他有什么心事对我说。你说我这酒泼的。
老唐说的心事是他遇到了一件让他感到恶心的事。他说,你不知道,何初静她
想把我变成一个二手男人,她大学同班有一个同学,考到法国上学去了,去之前留
了话,让何初静等他回来。我怕何初静受他影响,才一心想把她弄到北京看着,结
果,还是没看住,她一天接那王八蛋三个电话,还想瞒着我,都商量好了,准备去
法国上学。法国人也蛮不讲理,不是亲属不让出去,那王八蛋就趁机让何初静跟他
结婚,这样她就可以签出去了。这事何初静还跟我商量,你说我不自杀我还能干什
么。
我说,多亏你没有自杀,你一个诗人没有为写不出诗自杀,却为一个女人自杀
了,笑话不笑话。
他说,难道我就这样当一个二手男人。
这时,我的呼机响了起来,一看,是何初静呼我的。可能是她想知道唐天白怎
么样了。这个时候,我可不想让唐天白知道何初静呼了我。为了让唐天白尽快结束
谈话,我开始一个劲儿地跟他喝酒,我把他屋子里的白酒和红酒都翻了出来,没有
喝完,他就醉得烂在地上趴那儿一动不动了。
这一天,是90年代后期农历八月的一天,离中秋节已经不远,天上有半个月亮,
晚上的空气有点凉,让我的心情有点莫名的不好。
这一年的这一段时间,我还是同大多数人一样,是腰里同时别着手机和呼机的
人,电视上说的那句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的广告,正在公共汽车上
新装的小电视上播放。
这说明,我虽然有了呼机和手机,但还是一个城市里的落魄生存者,永远有人
要领先我一步。我坐在公共汽车上,不停地看何初静给我不停新发来的消息。但我
就是回不了电话,因为我的手机没有电了。这个破二手手机,总是让我很难堪,充
一夜电,它顶多用半天。我为了不让自己的呼机再响起来,只好关了它,免得有人
看我,那些同车的人,也许已经在奇怪,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腰里有手机不回电话,
是不是假的。嘿嘿,这些家伙们,一定在心里边笑我边想,是不是一个玩具手机。
不是没有腰里别着假手机的人,我在不少场所也见过。
这就是人的虚荣心,尤其是男人,那两年,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手机,去找三陪,
都不好找。这就像有了钱的男人一定要包一个二奶一样,用不用不管,反正是一种
成功和身份,这也是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什么最出名,什么就容易被盗版和模仿
一样,所以,二手手机、二手汽车以及二手人也越来越多。今天,又多了一个唐天
白,说穿了,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多一个跟没多一样。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下半夜,何初静还没有睡,她一看见我,就问唐
天白怎么样了。
还用问,那当然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就是想自杀也得等酒醒了以后。
我准备睡觉时,何初静跟过来让我先不睡,她问我,你们是不是劝唐天白离开
原来的单位了。
这件事,无论是对唐天白,还是对何初静,都是件大事,但我觉得何初静说的
是我们劝唐天白离开的,有点不对,他那样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大的利益在前面引
导着,他要是听我们的,那就是笑话了。所以,我说,他说他都跟你商量好了。这
句谎我觉得撒得好,两个人正闹别扭,才不会当面锣对面鼓对质。
何初静说,他真不是个东西,他什么时候跟我商量好了,他是找我要钱我才知
道的,因为他要离开原单位,单位财务处的人向他要违约金。
我想,老唐心里可真能装得住事。他要交多少钱。我问。
何初静说,两万。还说,他是个穷光蛋,一分钱的存款都没有,我只好给我的
一个同学打电话借,他非说我和那个同学不清白,我就扇了他一耳光,他的想法真
是越来越下流了,动不动就把我想成一个坏人,他一定对你说我在学校谈过一个。
我说,是,他说了,他还说你想跟你那个同学结了婚去法国当陪读。
何初静说,他胡说八道。
我让何初静不要生气,还说人喝醉了就爱胡说八道。我心想,还不知道是谁在
胡说八道呢,两个人中有一个一定是说了谎。至于是谁,我并不关心,因为恋爱中
的谎言最不值得人去探究。
我更关心的问题是唐天白通过非法智慧挣到的钱都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据我的
猜测,有可能是部分交了房租,一部分被他挥金如土到别的地方去了,比如何初静
不在北京的时候,他去了一些不应该去的地方。这家伙,心花着呢, 以至于到了今
天,他成了穷光蛋。这么一想,我觉得有必要在何初静面前替唐天白说几句好听的
话。我说,他离开原单位可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将来出国生活时有花不完的钱。
这几天,我们都为借钱愁死了,他跟你吵架,可能就是因为发愁愁的。所以,何初
静你不能生他的气,你要支持我们的事业。这是我第一次说事业两个字而没有感到
心惊肉跳。
何初静说,你们推广一个莫名其妙的识字法也叫事业,听说还是万有斥力推荐
的一个人编写的,我怎么能相信呢?
我说,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还准备向花儿借钱呢。
何初静说,一群骗子。
这个何初静,说话也是一点面子不给人留。
这一天,我等到下半夜,也没有把花儿等回来。
第二天,冷平来问我借钱的情况,我说人还没有见着呢。冷平说我办事不利,
问我为什么不给花儿打电话,一打电话她就回来了。我说冷平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她在外面是能叫得回来的?冷平感叹说,这个花儿啊,她完了。我心想,当初你这
个王八蛋还喜欢过她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才等到花儿。这个深夜不归的花儿,如果我不是为了向她借
钱,我非说说她不可了。
我问花儿有没有钱借给我发展事业。我现在是动不动就提事业两个字,而且还
脸不红心不跳的。
花儿没听完我的话,就打断了我,她说我们的事业她早听何初静说了,何初静
让她不要相信我们。
我一听,气得肚子都疼了。冷平马上打电话给唐天白,让他过来一趟。
唐天白迅速地赶了过来,一听是何初静在花儿面前坏了我们借钱的事,面子上
就有点过不去,咬着牙说,她干什么去了。我说,出去了。唐天白说,我等她回来,
她回来了我二话不说,先给她一耳光。可是,何初静回来后,唐天白却没有给她一
耳光,而是盯着她看了半天,可能是在给自己打气和酝酿情绪。我觉得有必要拉唐
天白出去,省得他真给了何初静一耳光,又是一通闹。
这一拉,不要紧。唐天白受了刺激,他以为我在提醒他说过的话,他挣脱掉我
的手说,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放开他出去了。
我和冷平刚走到门外,就听后面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何初静一定是对这一耳光始料不及,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双眼圆睁地看着唐
天白,仿佛下面还有一巴掌似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们在外面喝啤酒时,花儿打电话把我们骂了过去。
去了一看,发现何初静屋子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花儿说,你们都是一群混蛋,
何初静已经走了。
花儿说着,摔在我们面前一个存折,她说,里面有20万块钱,你们谁出头借,
谁给我写借条。我想,只有我去写了,冷平已经把他哥拉入伙,唐天白因为借钱,
还把何初静一耳光打走了,而且还欠单位两万块钱,物质损失和心理损失都太大,
只有我出头借这笔钱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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