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2)
我们在一个大厦里见到了苏庆功。这个大厦的一层都让苏庆功给包了,目前,
他干的是期货生意,也就是替人卖出买进。在离开万有斥力的家之前,万有斥力还
给我看了苏总的一些资料,资料显示,苏庆功一开放就辞了公职,但连着好几年都
没有挣到大钱。有一年,他在上海的同班同学打电话让他过去玩。他心里正为挣不
到钱心烦呢,就去了。那一年,正好赶上中国的白糖紧缺,不过,他当时还没有预
测到。在酒桌上,他与几个朋友喝酒,偶尔听中间的一个人说,谁要是能弄到白糖
就好了。苏庆功听了,吹牛说, 你要别的没有,要白糖,我可是有的是。朋友说,
你弄吧,弄多少我要多少。苏庆功当即就回宾馆住的房间,把自己那本皮都磨没了
的电话本找出来,挨个儿给全国各地的糖烟酒公司打电话,他干过采购员,在这个
行业结了不少朋友。电话一通,对方都说,我们还想找你联系点货呢。他这才觉得
自己吹牛吹大了。但又不甘心,一个电话打到了广西,那里是中国产糖基地,管糖
烟酒的也是他的朋友。广西消息慢了半拍,或者是没有估计到中国那一年会缺糖缺
那么厉害,正发愁自己仓库里压着的白糖出不了手时,苏庆功的电话来了。苏庆功
说,从现在开始,一粒糖也别出去了,你马上给我一个银行账号,我给你打过去100
万定金。
苏庆功和他的同学提着一箱现金到了广西,住在宾馆里,成车皮往上海发货。
发了一半,他觉得不对劲,就跟同学商量,发到上海是给谁挣钱。朋友说,我们公
司啊。苏庆功说,我呢。同学说,你有提成啊。苏庆功说,太少了,往上海发的货
到此为至,咱们俩明天往各地发电报,让他们带着现金到广西找我买白糖来。
苏庆功在广西住了有一个月,最后提着一皮箱钱回到了家。他就是这样连自己
都没有想到就发了财。有了这笔钱撑腰,他去了开放前沿广东,认购了中国第一只
股票,老婆去深圳找他时,他刚把全部的钱花到了股票上,老婆一看,认为他疯了,
一箱子的钱,换成了一箱子纸,哭得死去活来,没怎么下狠心,就跟他离了婚。
谁知道,那几年,中国的事情比苏庆功的行为还要发疯,让他的一箱子钱换成
了好几箱子钱,多得苏庆功都有点怕了,请了三个保镖每天看着自己,夜里还睡不
着,只半年功夫,头发就掉了一半,成了现在的秃顶。我觉得现如今你要是看见大
商人有秃顶的,那可不是操心操的,而是钱多吓的。苏庆功不敢在南方呆了,觉得
那儿来钱来得快,命也会去得快,收拾了一下,就到了相对安全的北京,他觉得住
在天子脚下最安全。
从那时开始,苏庆功就干上了期货,期货就相当于赌博,他的手气好,几年一
来,就发了。有了钱,得干事,他干第一件事就是在北京成立个校友会。他成立校
友会有三个目的,一个是念旧,借机定时与老同学见见面叙叙旧,二是借用校友们
的关系把事业做大,三是在校友中找到一批人才。万有斥力就是他找的人才之一。
他觉得万有斥力的反牛顿理论不同凡响,他并不在乎万有斥力的理论经不经得起实
践,而这一理论具有颠覆性,敢于颠覆前人的人就是苏总心目中的人才。所以,当
万有斥力一向他推荐《汽车发动机气缸去环技术》时,苏总就大感兴趣,计划着对
世界的内燃发动机来一次二次革命, 也就是说,他计划投资干实业,当一个民族性
质的实业家,还准备在林大人的策划下跟国务院总理来一次谈心和对话,一是对总
理建议,未来的中国,要发展带有民族性质的企业。二是对总理表态和下决心,他
就是要做一个民族性质的实业家。现在,他有几十个亿的资产,准备全部投资到内
燃式发动机的研究和开发上。
他还让万有斥力替自己写了一篇文章,叫《我的宣言》,其中有这样几句:我
们要相信科学,科学告诉我们,困扰汽车工业发展的主要瓶颈在于发动机的革新。
前一阵子,有人提出了用水变油的方法,可以节约能源和保护环境,事实已证明,
水变不成油,归根结底,我们还要从发动机上做文章。目前,我们公司准备对发动
机进行全面革新,革新的成果将会带来汽车工业和发动机工业的又一次革命。
到顺峰洗澡苏总跟时下流行的老总没有多大区别,说不了几句话,就叫车拉着
大家去顺峰洗澡。在路上,苏总问我想怎么写他,他说写他的人有不少,但没有一
个人能写得让他满意。不等我回答,他又问小唐怎么画他,小唐说,画肖像。
苏总说,还是别画,我总觉得人活着就画上一幅肖像,那就是等死了。你不如
过两天跟我回老家,我爹要过十周年,给他画一个吧。
这样说着话,就已经到了顺峰,大家在一楼洗了澡,然后都各自披着一条浴巾
来到二楼会合。在二楼的休息兼自助餐厅里,大家像大款一样坐也不是坐靠也不是
靠地歪在沙发椅子里,很自然地把苏总包围在中心,苏总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回
答我们提出的各种问题。我算是想通了,老总的权利就是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要听
他说话,这一点跟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差不多少。
苏总喜欢抽三五,喝西瓜汁,这一天,大家的爱好也跟着苏总发生了变化,全
部变成了抽三五和喝西瓜汁。
苏总有力地挥动着他的手说,大家都知道,目前全世界用的发动机的汽缸里都
有四道环,两道汽环和两道油环。我们这次的革命就是要把油环和汽环分别去掉一
个。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少了两道环之后,运动时的摩擦就随之减少,摩擦
少了,速度当然就快了。第二个好处是减少摩擦之后,油也可以少用一半。
万有斥力讨好苏总说,刚提出这个去环理论时,曾遭到了别人的有力反对,说
去掉两个环,发动机的动力就会减小。还是苏总有魄力,当场就让李成仁教授去长
春请专家试验去了,我估计不久就能试验成功。
我听得有点头大,跑到门口站着喘了半天气,回来又听冷平说道,我觉得这个
去环革命太简单了,别人很容易把这项技术学走。
苏总说,冷先生,你提的问题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把汽缸去环技术在国际上申
请专利,到时候,仅技术转让一项,就能一个国家收一个亿,你算算世界上现在有
多少个国家吧。
这的确是一个大得让我头晕了的数字,马上觉得以前的汉语狂学习班真是不值
一提。
苏总在说话时,不停地举杯与万有斥力碰西瓜汁喝,我们也主动像被磁铁吸住
了一样,跟着碰杯。苏总让万有斥力尽快把他的万有理论专著写完,举例部分一定
要用他的汽车汽缸去环技术,这可是活广告。万有斥力受到了鼓舞,头点得像个汽
缸活塞一样。
苏总跟万有斥力碰完杯,又跟冷平碰。当听说冷平以前是国家某机关的工作人
员,又听冷平跟银行关系好时,就很器重冷平,连着跟他干了三杯西瓜汁。他邀请
冷平跟他干,专门在北京开一个贷款公司,让他任财务主管。冷平说,他得考虑考
虑。
这一天,万有斥力的意外收获是,他得到了苏总两万块钱的万有斥力理论写作
经费,同时还答应帮他成立一个万有斥力研究所。理论大师万有斥力有点控制不住
自己了,像个菜市场的小贩一样浑身哆嗦着说,我一定不辱使命。
从苏总那里回来后,我总觉得自己这次像是被万有斥力策划了,他是拿我们当
礼物献给了苏总,哄苏总高兴了一阵子,他就弄了两万。听苏总的口气,他好像并
不打算让我写他。过了几天,我去找万有斥力,跟他要苏总的资料。万有斥力一见
我就说,你可来了,我正想找你呢,苏总不让写他了。不过,你可以帮我写万有斥
力理论这本书,写好了我再给你九千,算前几天给你的那一千,刚好是一万块,你
看怎么样。我咬着牙说,不写。
万有斥力这种骗子,也不是能坐得下写专著的人。他把写书的任务交给了李成
仁,让李成仁关起门来写,往邪了写。
我有一个题外话顺便说一下,画画的小董跟苏总回家画画去了,画了一个月才
回来,苏总还挺高兴。把我们大家都叫到顺峰又桑拿了一次。
万有斥力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回来后把我们都叫到他那儿,很快就策划出了
一个项目。
项目大胆而新奇,由唐天白起草了一封信,寄给世界100 位国家的元首,让他
们授权给小董,由小董给他们画肖像。
我们把这个项目汇报给了苏总,苏总很激动,第二天就给了我们20万的启动资
金。我们刚走,苏总又把我们叫过去,他说他受到启发,为什么不在此基础上为他
们再发一封信,给100 位元首写诗,唐天白不是会写诗吗。
于是,我们就把两封信同时寄了出去。
不可能有回音,后来我们把钱分了。事后,觉得有点犯罪,但又一想,话不能
这么说,我们可以发动一切力量去弄国家元首的授权书,只要有一个元首授权我们
就不算是诈骗。这件事就一直悬着,听天由命着。男人们玩的一种抽签游戏冷平忍
受不了生活的贫困,接受了校友苏总的邀请,出任天下通期货经纪公司新开的天下
通礼品公司的财物主管。从这天开始,他以做礼品为名,专门给天下通汽车汽缸去
环项目跑贷款。
有一天,我对冷平说,这和当初的设想不一样。
冷平问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万有斥力说苏总要投资给咱们建一所学校,怎么连影子都没有了。
冷平说,你怎么越来越笨了,人家凭什么给咱们投资。
我说,我明白了。
冷平说,我也是才明白,以前就不该离开国家为我提供的办公桌,也不该离开
驻京办,树大了才好借凉,不靠上一棵大树,干不成大事。他妈的,转了一圈又转
了回来。冷平不平地说,现在能救我的只有重新进入校友会了。
同冷平谈完这次话,我也放下尊严,投身于天下通礼品公司,跟着冷平跑贷款。
至于唐天白,他颇有骨气地自己干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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