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或许算个熟练工 我现在主要靠写作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具体来说,便是将写好的文槁卖给收购 者(报纸副刊、杂志、出版社),换取稿费。 我从16 岁起便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稿,到目前为止,已在国内外出版了近40 本书。我主要写小说,此外也写散文、随笔、评论,很少写诗和剧本。就写小说和 散文随笔而言,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算是一个熟练工,就是说,有比较扎实的基本 功,摸到些门径,写起来比较顺当,成活率比较高,订货比较多,交货也比较及时, 不搞伪劣假冒的产品,算是有一定的信誉,作品被发表以后,多少总也有些影响, 大概也是看在“老师傅”这个面子上吧——比如这两年我一共没发表出几篇小说, 但今年《中篇小说选刊》选了我一个中篇《蓝夜叉》,《小说月报》选了我一个短 篇《画星和我》,我挺知足。 这两年散文随笔写了不少,国内《新华文摘》、《读者文摘》、《青年文摘》 都摘过,香港中新社的《中华文摘》和中文大学的《二十一世纪》也都转载,自然 更知足。 写作,至少就写小说和散文随笔而言,在我来说,犹如我的一位搞工艺美术的 朋友——他是一位搞玉雕的老师傅——一样,首先,是一门社会所需要,而自己也 可以赖以谋生的手艺,当然,因为我们爱这门手艺,入了迷,有时甚至不免走火入 魔,乃至于废寝忘食,不计成败,亦将赖之谋生的目的撂诸脑后,呈现出一种痴迷 癫狂的状态。所以,也便可以说,这时我的写作(或他的雕玉),已成为了我们生 命本体的一种存在方式,我们的灵魂,在这一创造活动中得到难以言喻的大快乐。 搞玉雕的老师傅他早已不搞重复性的创作,他每选一块玉,每雕一件作品,总要力 图创新,当然他也不是每雕一件必是一个珍品,也有变化不大创意不足效果一般的 制作——但因毕竟熟练,水平总在一般平庸之作稍上,所以照样有人预订,有人收 购。我的写小说和写散文随笔的情况、境遇亦类乎此。虽然题材、写法各异,也许 都绝非精品妙创,但自信是熟练工,讲信誉,故而制作认真,总不至于使读者读了 不知所云,味同嚼蜡,亦不至于有损报刊声誉。 要谈文学神秘,写作神秘,那么,又有哪一行不神秘、哪一种生存方式不神秘 呢?掌勺的厨师炒菜就不神秘?炒股票的能手他就不神秘?会当“不倒翁”官僚的 他的内心也一定神秘。所以,不如反过来说,弄文学搞写作其实跟干别的一样,没 什么神秘的,你想写你写就是了。熟能生巧,如果你总生不出那个巧来,就说明你 在这一行上永远“熟”不了呀,只能“夹生”,那你就别干这个,干别的去,每个 人到头来大都总能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熟中生巧的事业。 不过世界总在变化,社会总在变化,行业也总在变化,因而我们得有应变的能 力。如果有一天那变化使得我变得落伍,写出的东西卖不出去,没有人要,那我一 定不骂世界,不骂社会,不骂文学,不骂写作这一行,不骂别人,尤其不骂读者, 更尤其不骂那些卖得出稿子,人们抢着买他稿子读他稿子夸他稿子的新作家,当然 我也不骂自己,我什么都不骂,谁都不骂,虽然不骂,却必是找辙——我想天无绝 人之路,我总能找到那时候的一种适合我的谋生方式、存在方式,并且也许我会渐 渐喜欢起新方式来。因为我这人内心良善,为人诚实,又肯出力,所以不愁寻觅不 到一个新的位置,有个好的归宿。 当然,按目前的主观愿望,是把卖文为生的存在方式,尽可能维持到底。 似乎可能性还挺大。这就好。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