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失稿的惶恐 1982 年的一天,突然接到天津《八小时以外》一位编辑的电话,听到那声音 我很惊讶,因为我们分别并不久,我将他们约写的一篇《一支笔,一叠纸,这还不 够……》交给了他,他带走时也将有关事宜都与我说妥,而未料到他刚走没几个钟 头便打来电话——原来他不幸在火车上将整个行李包都丢了,里面不仅有我的稿子, 还有编辑部的价值数千元的照相机…… 这是我头一回丢失文稿。但我并不怎样痛惜,因为那不过是一篇2000字左右的 随笔,对比于那位编辑和他们编辑部的损失,我的损失实在微不足道;他在那边连 连向我道歉,我诚心诚意地告诉他不要紧,我说我马上就重写一遍那篇文章给他们 寄去;我问他还有没有可能找到那只装有照相机的旅行包?他说实在没有什么希望 ——因为是被窃贼窃走了! 我那晚又重写了一遍那篇文章,好在文气尚在腹中未断根,尚可以将其鼓起来 顺笔而下,第二天一早我便给他寄去了。 但1985 年接到江西南昌《百花洲》双月刊的电话时,我却如刀戳心,痛不欲 寐——整整失眠了一夜,不断自问也遥问:怎么搞的呢?真有这等事? 《百花洲》那一期的稿子下厂时,是一位年轻的编辑将整期合成稿夹在自行车 后座送往印刷厂,据说其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当他到达印刷厂后,一扭头要取下文 稿时,发现后座已空空如也!当然立即惶急地扭头沿来路去寻找、查问,竟全无踪 影!只好回到编辑部报告,众人大惊,一方面出动多人像篦头发般再顺那条路线去 寻觅,甚至进到沿途许多人家打听,一方面与电视台、广播电台联系,当晚便播出 了寻稿启事,并应允捡拾归还者有奖励,但到第二天、第三天,仍毫无信息反馈, 毫无线索可寻,不得已,只好按存档目录同各位作者联系,一方面深致歉疚,一方 面恳请将各自存底再寄他们汇总重编重发。 我与《百花洲》诸编辑相处得一贯融洽,也早想向他们提供一篇力作,那回寄 去他们编入该期拟发的是我一篇5 万字的《地球村的邻居们》,以小说的技法,写 了五六个外国人的故事,所写的人物都是我出访罗马尼亚、日本、法国和当时西德 所交往的各界人士,那是我在写成《5.19 长镜头》、《公共汽车咏叹调》以前所 作的“纪实小说”的最早尝试,一气呵成,文气颇畅,其中有的段落,如写日本女 郎林美由子从在中国狂热地卷入“红卫兵”运动,到变为东京典型的自由主义白领 的变化,至少在当时来说,对于读者该是相当有趣的。但那5 万字的劳作,竟失于 一旦! 我那《地球村的邻居们》未留底稿,《百花洲》的朋友们听了更觉歉疚,我自 己则痛惜不已,而最难过的是,我怎么也提不起重写那篇作品的兴致了,直到今天, 也只有这样一个题目而再没有下面的一行文字。 1992 年8 月末又突然接到《收获》杂志的电话,说我10 天前用“特快专递” 寄去的改好的4 万字的中篇《小墩子》一直没有收到,他们等着发稿,真急煞人也! 我一听这话顿时浑身冒汗,难道是《地球村的邻居们》重新上演!忙不迭地坐了6 站电车跑到邮局专管EMS 业务的窗口查询,那女营业员递我一张查询单要我交1.5 元钱查询费,我问多长时间能查出来?她说那没准儿,也许得两个月,乖乖!我那 《小墩子》寄出前也曾想拷贝一遍,但因为迷信EMS 即“特快专递”的便捷可靠, 所以又是只有“独一份儿”,倘丢失便丢绝了!惶急中我又去找服务台的营业员申 述,请教他如何才能查明下落,他未及答言,则有一女士比我更惶急地去问他:英 国方面10 天前用“特快专递”给她寄来赴伦敦的机票,明天一大早的航班,可她 却直到今天上午仍未收到!看来处于不幸境地的并非我一人,但亦不能心安。我回 到家中,便想方设法把电话打到邮政总局,总局有关部门一位女士听了我的倾诉后 甚为同情,答应全力帮我查清下落。这样,两天后总算“水落石出”——稿子并没 有丢,只是没有送达《收获》编辑部。我和编辑部都松了一口气,后来编辑部立即 去人从上海邮政总局取回了那份“特快专递”。这件事不算“失稿”而是“失而复 得”,但我亦有怅然之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