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期里,夏暖暖每天都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白天睡到很晚起床,醒来在冰箱 里找出泡面,用开水泡好,胡乱的扒拉进嘴里,填饱肚子就万事大吉。 夏善生每天依旧跟牌友混在麻将桌上,杀得天昏地暗。晚上夏暖暖早早的把饭 菜作好,等着他回来。却总是饭菜凉了,夏善生依旧未归家。暖暖只好把饭菜放进 微波炉。 半夜里,听到父亲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总是小鹿似的被惊醒,光着脚爬起来, 将耳朵贴在门边,侧耳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有时候,她听到父亲在浴室洗澡的哗哗声,她就知道,这天父亲一定赢钱了。 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听到男人隐忍而沙哑的哭泣。她也知道,这一定是父亲又喝 酒了。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从伊夏去世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夏暖暖记得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的暑假。她无法忍受曾经绅士般儒雅高贵的父 亲,落魄潦倒成酒鬼,终于趁他外出,偷偷将家里的酒藏了起来。 隔天夜里,已经一夜未归的父亲,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像愤怒的狮子般 撞开了暖暖的房门,硬逼着暖暖交出他的宝贝酒。暖暖倔强的拒绝了,却换得父亲 狠狠的一巴掌,鼻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第二天,夏善生去商场又买了更多的酒回来,俨然示威似的。暖暖回家,就闻 到满屋子的酒精味道,而父亲却早醉得一塌糊涂,歪斜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暖暖生气的奔到父亲身边,却看到父亲满脸尚未干涸的泪水。怀里还紧紧的抱 着一个相框。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将相框从他手中拿出来,相框里竟然是拍结婚纪 念照时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上穿着洁白婚纱的伊夏,笑靥如花。身边的夏善生一 手抱着妻子,一手拥着女儿,一脸幸福的笑。 啪—— 暖暖只觉得心口突然纠结着的疼得厉害,相框陡然掉到了地上。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喝酒的原因,这个正在老去的男人,仿佛只有用这 个途径让自己得到片刻的解脱。 暖暖流着泪找来毯子,轻轻盖在父亲身上。 从此以后,她再未藏过酒。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夏暖暖在心底居然萌生出一种 冲动,她希望有个女人可以走进他们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是真正的救赎。 又是炎炎烈日的天气。毒辣的阳光照得地面泛起温润的白光,仿佛有雾气从地 面慢慢升腾,烟雾缭绕。 嘭——嘭——嘭—— 中午暖暖正在睡觉,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数了数,正好三声。于是满心 欢喜的穿上了睡衣,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黎菲儿。自从她失去声音后,这就成了两个小妮子之间的暗号。 暖暖盈盈微笑着,将黎菲儿引进了房间,笑着问:" 吃草莓冰圣代吗?我去给 你拿。" 黎菲儿慌忙的拉住了她,用手指了指身体。 " 天,你还怕长胖呢?都瘦得跟个火柴似的了,吃吧!我饿死了!" 夏暖暖说 着,径直去了厨房,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两个草莓盛代,又亲自将包装给剥了, 再送到黎菲儿嘴边。 黎菲儿哭丧着脸,轻轻咬了一口。这才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手中拿着 的是毒药。 呵呵。 见到黎菲儿奇怪的表情,暖暖没心没肺的笑出了眼泪。 卧室里,暖暖默默的吃着冰激凌,空气里只有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 半晌,她回过头去,惊讶的发现,黎菲儿手中的并冰激凌竟再没动过,融化的 汁水沾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像怎么流也流不完的眼泪。 暖暖猛的意识到刚才自己很过分,胃口也没了,于是把吃剩的冰激凌仍进了垃 圾桶,又找来纸巾递给了菲儿。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针掉下的声音都可听见。暖暖觉得很压抑,便打开了电脑, 进了网页,随便点了首ciline Dion 的《 my heart will go on》。音乐瞬间缓缓 的在小小的房间弥漫开来,她返了回去。 无意间却发现黎菲儿眼圈渐渐红了,接着,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无声滚落。 暖暖只觉得心瞬间抽紧了,撕裂般的疼着。 老天!她都干了什么,明知道菲儿最爱的人曾经是萨克斯手,这首歌也正是他 最喜欢演奏的歌曲。 可是,自从菲儿失去声音后,不是彻底改变了么? 暖暖记得刚认识的黎菲儿,还是个张扬嚣张的女孩,像所有的小太妹一样,桀 骜不逊,像一朵生长在暗处的带刺的玫瑰。直到遇见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男生,终于 变成了隐忍安静的女孩,喜怒哀乐都藏得很深。 " 菲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别让我这么为你担心,好不好?" 夏暖暖 着急的摇晃着陷入悲伤的黎菲儿。 半晌,黎菲儿缓缓的抬起了头,那一张泪流满面的苍白小脸,顿时让暖暖心尖 都疼完了。 啊!啊!呀! 黎菲儿激动的用手打着杂乱无章的手语,眼泪流进张开的嘴里,喉咙剧烈的起 伏着,却仍旧发不出声音。 哦,我可怜的菲儿!我的小宝贝!上帝啊,你睁眼看看啊,爱情将这可怜的女 孩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老天,这就是爱情原本的样子吗? 夏暖暖在心里质问着,泪流满面。 " 安尹辰……是他……是他回来了吗?" 暖暖头脑里突然闪过一双忧伤的眼睛, 还有他眼睛下方,只有女人才会长的灰褐色的泪痔。她试探似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隔了几秒,黎菲儿终于哭着点了点头。 夏暖暖一把将黎菲儿拥进了怀里,她在她怀里仍旧簌簌颤抖着,像一颗在风中 摇曳的小草。 她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个雨夜,被风吹着窗户发出的嘎吱作响吵醒的她,起 身去关窗户,却意外的发现守侯在楼下等着她醒来的黎菲儿。她头发凌乱,全身伤 痕累累,目光呆滞而迷茫的求她抱抱她。 这是夏暖暖最后一次听到黎菲儿的声音,第二次见她时,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 音。这成为了暖暖唯一的遗憾,她常常想,如果那天她好好的守护着黎菲儿,也许 她仍旧是个拥有百灵鸟般美妙歌喉的女生。 可是,关于菲儿是如何失声的,却一直是个迷。即使是她最亲密的夏暖暖也不 知道真正的原因。只凭着敏感的直觉,断定跟那个萨克斯手安尹辰有关。 " 菲儿,我求你别理他好不好?他害你还不够吗?菲儿最乖了……暖暖陪着你 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的,你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暖暖尽量柔声的说, 像哄小孩子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在暖暖轻柔话语的感染下,黎菲儿逐渐安静了,她僵硬的身体柔和了下来,像 一潭泥似的将重量全部依附在了暖暖身上。 乖,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没有别离。 音乐还在继续响着,柔和的音乐却变成了锐利的剑,声声刺痛着心脏。暖暖这 才想起,应该将音乐关掉。她推了推黎菲儿,竟然发现她动也不动。回过头去,见 她正将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也许,这个千窗百孔的女生,已经将她当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和温暖吧。 想到这里,夏暖暖苦涩的笑了。 曾几何时,这个现在被她保护着的女孩,也曾是她的守护神呢?可是,冗长的 时间之后,她们俩却彻底的交换了位置。 宿命。 逃不脱的命运的安排。 两个身世相同的女生,不管性格曾经多么的迥异,都只是一个点上,散出去的 两条射线。回到起点,总是会注定纤绊纠缠着彼此一生。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