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没想到我居然会再次见到他——夏晓天。那些曾经消失褪色的记忆又铺天盖 地的侵略我的大脑,那一刻,我又想起了死去的晨安。那个看似安静,骨子里却桀 骜不羁的女孩。 她是我学钢琴时认识的。在一大群学琴的孩子中,安静的她像夏日的茉莉花般, 玉洁冰清。 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脸色总是透着苍白的女孩,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嬉闹, 一起做很多事情。那时候的我常常以为天长地久也不过如此了。 突然有一天,琴房里又来了个新生,他跟这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内向沉默, 穿得很破旧,最奇怪的是,他的眼角居然有颗小小的灰褐色的痔。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泪痔。听人说,长着这样的泪痔的人,天生就是为忧 伤的而生的。 后来老师介绍说这个男生很有音乐天赋,所以免费教他。这个男生,就是夏晓 天。 我记得在第一节课上,老师让他弹奏了一首曲子,我不记得那首曲子叫什么, 只是那悲伤的旋律打动了所有的人,当然包括我和晨安。 从那之后,我就发现晨安有事没事的找他。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坐在一起弹 钢琴,我很失落很伤心,仿佛看见幸福的天平正在朝着未知的灾难,一点点的倾斜。 趁一次放学,我将他拦下了,并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晨安。他什么也没说,还是 那副冰冷的臭表情,连看也不看我就走掉了。 第二天,我照样看见他俩在一起,那时候骄傲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挫折。 就在这时,我干了一件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我去打听了他的底细,他的邻居 告诉我,夏晓天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又是个神经病。 我当时就蒙了,心底隐隐作痛。可是,这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当他和她在 一起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我脑海时,我又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禽兽。 我知道他每天晚上会留下来弹很久的钢琴,因为他家里没有琴,所以老师给了 他钥匙,让他在琴房里练。于是我想从这里面做文章,将他赶走。上天似乎很照顾 我,很快这样的机会就来了。趁着一次教室里没人,我将最昂贵的一架钢琴弄坏了, 又赶在他回来时,悄悄溜走了。 果然,第二天这件事情就被发现了。老师很生气,大声质问是谁弄坏了琴。所 有的孩子都将目光落在夏晓天身上,只有我一人心虚的低垂着头。 后来老师来问我,我有些紧张,但是还是顺着众人的想法,一口咬定是夏晓天 干的。还说他嫉妒我们都有钢琴,故意弄坏,让我们弹不了。说这话时,我下意识 的用余光远远的望着晨安,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它们穿透了她,她像 个透明人似的,经脉血络清晰可见,就仿佛她的整个人都阳光埋葬。 第二次上课时,我如愿没见到夏晓天。可是,我也没见到心爱的晨安。我心乱 如麻的像个疯子似的冲去了她家,这时我才知道,晨安去了医院。 我问了地址,又一路狂奔的赶到医院。 我万万没想到我会闯见那个让我心痛终生的场面。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躺在洁白的床单上的晨安气息微弱,脸上却笼罩着幸福的 爱的光芒,美丽得让人心也碎了。而她的旁边有个男生正泪流满面的弹着钢琴。那 样的琴声,悲伤得让人心碎,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变成了利箭,将心脏刺穿。 我想这是我一辈子听过的最悲的琴声了。这样的琴声,无法不让我动容。那一 刻,我突然就后悔了,也明白了爱情并不是强取掠夺的。我灰溜溜的走了。 晨安后来再没有出现在琴房。不久,我就听到她去世的消息。这时,我才明白 她脸色苍白的真正原因,原来她有白血病。而我这个她信任的人的欺骗,更是让她 加重了病情。 她死后,我带着深深的罪恶感去了她的墓地。在这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了夏晓 天,他跪在晨安的坟墓前,满脸的泪。 心底最脆弱的弦仿佛被拨动了,我愧疚的跪了下去,小声的说,对不起。虽然 声音不大,但是我确定,他一定听见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就这样一直跪着,从清晨一直到深夜,从阳光明媚到落日西沉再到突如其 来的狂风暴雨,谁也没动。 我在等着他原谅我。 只有他原谅了我,我才会得到真正的救赎。 凌晨时,他终于站了起来。绕过我走掉了,连头也没回。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在狂风暴雨中,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心脏痉挛着疼起 来,我发疯似的撕碎了自己的衣服,垂打着自己的心脏。 噢,天,我恨不得就这么死去。 请让我死去。 那夜之后,我也再没去过琴房,也不再弹奏钢琴。它成了我心底最深的疼,一 看到它我就疼得快闭气似的难受。我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沉淀了下来,褪去了 年少的浮躁。 十三岁,我从十三岁开始长大。 十七岁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一年后,我听人说夏晓天做了萨克斯手。我去很多酒吧找过他,他却像泡沫似 的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想,他是故意在躲避我吧,也就放弃了寻找。 原本我以为我就要这样寂寞的度过一生。直到我遇到夏暖暖,她的安静乖戾和 桀骜不羁跟晨安像极了,从我见她的第一眼起就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我天 真的想,也许她就是晨安的化身。 正如我在作文里所说,我根本分辨不清她们谁是谁。 黑暗里仿佛突然照射进一丝光亮,我很久没有微笑的脸,逐渐有了笑容,从僵 硬到柔和,再到没心没肺的笑,就这么一天天的开心了起来。 如果不是今天再次夏晓天,我想我会把那断破碎的记忆藏起来。很深很深的藏 起来。可是,这个天生带着疼痛和忧伤的男生,再次将我拉进了黑暗。 我的晴天,我的温暖的阳光。 多么遥遥无期的远。 夏暖暖,你会成为拯救我的那个人吗?能让我得到真正救赎的人,只有你。 只是你。 ——选自齐洛博客2004.6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