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扣住他的头,他环住他的颈。两颗漆黑短发的脑袋,各自大幅度的偏倚, 宛如在施行口对口人工呼吸似的深吻著--就在电梯里。 突如其来的激情,闪电般划破空气,来袭。 揪著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衣襟,找人打架般的挑衅态度,他率先攻击男人的双 唇。可是男人亦非省油的灯,零点零壹秒的措手不及,零点零零壹秒的顿悟,与 零点零零零壹秒的反击随即展开。 旁人看了,若没有注意到两人密密胶合的唇,如同两块强力磁铁般牢牢吸住 彼此,恐怕会误以为他们在电梯里头打架。激烈到几近暴力似的肢体接触,强健 身躯硬对硬的碰撞,他们不像是在接吻,反倒像是扭打在一块儿。 谁也不让谁占上风,谁也不许谁取得领先地位。 他将他挤压到电梯内的镜面钢板上,他则反过来将他往监视器的死角里推。 他们的手都离不开对方的身体;他们的双唇……分分合合,又吸又咬;他们的舌 头在口腔里摩擦出缕缕火花。 不及吞咽的大量唾液,自舌叶淌下,男人迅速地汲饮,沿著颚线再次吻回他 麻肿热辣的唇。嘤咛著,他含住男人的热舌,衔到空气里,隔著似近非近的距离, 一次又一次地舔舞著,尖起自己的舌,绕著男人吐出的舌信前端,画著圈圈。 最终,忍受不住这挑逗的,男人追著他欲拒还迎的顽皮舌,探入他潮湿的口 腔里,掠夺每立方公分的氧气,施予目眩神迷的融化快感。 “嗯……唔……” 快令人忘了要呼吸的炽吻,令歙张的鼻孔不断搐动著,他揪著男人衣襟的十 指逐步往下滑落,膝盖也无力地弯弓著,靠往了男人硬实精壮的胸口。 未停止亲吻的男人,一手搂住他的腰贴向自己双腿间的肿胀,另一手则灵巧 地拨开了他的浴袍,寻找著两朵扁平乳突。 当男人找到且动手摘撷时,他在男人唇下发出喜悦的低吟。主动地将下半身 抵向男人,模仿猫儿上弓下蹲磨蹭树干的动作,蹭向男人颀长、体魄完美的伟岸 身躯,要求著更多的关注。 就在男人意欲低下头,唇手轮流,交迭宠爱那两朵诚实无比的硬挺胸珠之际, 他们俩谁也没发现,电梯门正悄悄滑开── “厚!正~~夭寿喔,泥们两个,尬坏细汉囝仔!”隔壁李妈妈一手牵著金 孙,一边骂道:“这款代志,肥泥们家里契做!” “阿妈,他们在打架喔?”四岁小男孩,天真地指著电梯里的人,问。 李妈妈再一瞪,赶紧呜起孙子的眼,对电梯里的人说:“卡紧出来啦!家门 在那边,卖搁弄错啦!” 摸摸鼻子,被骂得无话可说的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地步出电梯。高大的男 人毕恭毕敬地对中年妇人做出“请”的手势,中等身高的男人则笑著摸摸小男孩 的头,轻轻地挥手掰掰。 生气的妇人拉扯著小孩子进电梯后,在门没关之前,说:“偶素不知道演员 有多辛苦啦!毋搁泥们爱宰影斩节!这样真素很糟糕!宰某?” 两人默默点头。守著电梯门阖上后,对看一眼,爆出忍无可忍的笑声,接著 一溜烟地冲回到家中,迅速关门。 “演员?”笑得快岔气的男人,指指门外,问。 揩著眼角的泪,点头解释道:“上次被李妈妈撞见我们在外头亲吻,为了避 免日后尴尬,所以我告诉她,我们是小临时演员,接演了一出和同性恋有关的片 子,所以在练习演技而已。” 男人目瞪口呆。“她相信了?” “大概……” 其实他也没想到她是真的相信了,还放在心上。这个小小谎话是一时间没细 想,顺口说出来的,事后他有些后悔自己误导了李妈妈。讲真的,就算是同性恋, 又如何?法律没规定同性恋不能买屋,或非得住在哪儿吧? 笑声再起。谷洋却耸耸肩,咧嘴笑说:“演员就演员吧!下次她若问我为什 幺得穿制服的话,我会回答她,自己在拍机长的戏。” “不用麻烦了。”谎言总是得用更多谎言来弥补,不划算。 “……喔,也是。我现在又不住在这儿。”一句话拉回现实。 空气尴尬地沈静下来。 突兀被中断的激情消退,那股冲动已经过去,剩下的现实还是未变。他静静 地看著谷洋,此刻美好的气氛,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问题已经迎刃而解,然而它 仍是悬而未决。 要清算、结束他们的关系,抑或要闭起眼睛装不知,再续前缘,端看他怎幺 抉择。只要他说出“清算”的字眼,谷洋这次一定会……对他死心,不再回头。 谷洋此刻又在想著什幺呢?仁善凝视著他,可以看到他们之间藕断丝连的孽 缘,全来自意志不坚的自己,两人陷入暖昧不清的泥淖,再三挣扎只是越陷越深。 做不到完全的原谅、信赖,又无法完全割舍……自己正在重蹈覆辙。 斩断吧!痛苦不必两人一起尝。 下定决心地开口说:“刚刚没有机会说,虽然你没有私心地帮助宋陵她们, 可是我毕竟是欠你一次。我答应过你,倘若你愿意帮她们这个忙,我会给你…… 那个好处。” 谷洋拧起两道浓眉。“喂,你现在讲的──” 怕他不给自己机会说完,仁善急急往下说出更刺耳的话。“我想清算我们之 间的关系,如果有欠你的,我一并还清。以免日后你有什幺不满,再找我算这笔 帐的话,我就麻烦了。” 震怒的双瞳由上向下,高压罩住了他。 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窒息的气氛,仁善索性转身说:“如果你想讨回这笔债, 我会在卧室等你。若是你没兴趣要,愿意就这样一笔勾销,我也谢谢你。希望你 很快能遇到下一位适合你、能比我更包容你的情人。” “你……”暗哑的声音追著他的背影说:“绝对是我天生的克星,张仁善。” 双肩簌簌抖颤,仁善没勇气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也无法继续前进,只好选择 伫立在原地。 “你就这幺想要我死心?” 喀、喀的脚步声,停在他的正后方。 “摆出急著清算的样子,是你担心给我留下个尾大不掉的借口,我就会死缠 烂打著,对你纠缠不休,对吗?你想装烂人、放丑话,但你若边说声音边颤抖的 话就破功了,你知道吗?张仁善,我不懂你干幺要逼自己这幺做?这是何苦?” 谷洋伸出一手,扳正他的肩,强迫仁善与他面对面。“无论怎样,你都想要 我自你的生命中退场吗?” 必须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看著谷洋,这对仁善来说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他是硬挖出被自己封存的记忆──那名女子怒骂、撒照片的时候,自己蹲在家门 口伤心欲绝的模样,那每个历历在目的场景。靠著这些,他才能面对谷洋,而不 被他动人的话给说服。 “把我赶走,你真的不会后悔?” 别问这幺难以回答的问题。连上帝都有过一、两次后悔的事,他一介凡人算 老几,哪敢打包票说“永不后悔”? “要是我说……我爱你,仁善。分手之后,我对你的爱不减反增,我愿意尽 一切努力,只求一次机会,让我再回你身边。你也不愿意重新考虑吗?” 一瞬间,仁善差点受到他眼中的真挚感动,傻傻点头,抱著他说“愿意”、 “我愿意”、“我千百个愿意”!纵使是自己主动提分手的,可是他何尝做得容 易?七百多个日子的回忆、七百多个晨昏与共,彼此间的爱意不是像智齿般,说 拔就能拔得掉、抛得开的!他爱他。现在爱、明天爱,后天可能还是爱著谷洋。 爱情分为两种,一种让人满怀希望,另一种让人满身是伤。仁善一度以为他 们之间的爱属于前者,因为他在谷洋身边是那幺的快乐。结果……它中途变质, 在他胸口凿了个穿透性的大洞,害他身受重伤,迄今还爬不起来。 “那就亲吻我吧,仁善。”谷洋嘎声说:“我不要你像个娼妓般,为了一点 小恩情就贱价卖身给我。我多想紧紧地拥抱你的身体,但我不要拥抱出卖自己的 张仁善……给我一个吻吧,一个好象你还非常爱我的那种吻,然后我们便一笔勾 销。” 谷洋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等待著。 这不是好象。仁善做了个深呼吸,微微颤抖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这是真真 实实、由他心中泛滥出来的爱,凝结而成的“最后一吻”。 以自己的双唇轻刷过他的。 如羽毛般轻柔,似雪花般纯净,犹如初次接吻般小心翼翼的吻。 仁善吻过后,原本要抽离的双唇,突然再度被拉回。谷洋不由分说、强势地 占领了他双唇的自由,仿佛要将满腔热情于一次全部灌注给他,吻得绝望、吻得 疯狂。受到蹂躏的唇发疼,可是胸口更痛。 热热的液体渗出了眼眶。 攀著男人肩膀的双手,无法招架地揪住他。搂在腰间的另一双手,不住地收 缩,力道之强,足以揉断他的腰。 还以为谷洋想吻他吻到自已死在他的怀里,但终究这一吻还是结束了。腰间 的束缚骤然消失,炽热的唇离开了,谷洋慢慢地放开仁善。 “或许现在的我,对你而言还不够好,我让你大失所望,导致你要与我分手。 可是我不会死心的,仁善。等将来的某一天,可能我们在某处二度邂逅,你会再 次地爱上我。一个更加成熟、懂得你要什幺,比现在的我更适合你的新‘谷洋’。” 谷洋停下来,摇了摇头。“不,是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你的心早就被我偷走了, 你是逃不开我的。”自信地微笑著。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是否真有那样一天会来临,是否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未尽,仁善交给命运去裁 决。 “唉,我在装什幺酷啊!” 返家后,懊恼地躺在床上,谷洋双掌遮住脸,连连咒骂著自己。 就差那幺一点好运气,指掌间的机会就流逝了。 事情到这种地步,似乎已成定局。本以为自己还有一搏的机会,但短短十来 天就要仁善改变想法,仁善也不是那幺软弱的家伙。该说,他有软弱的一面,容 易心软、容易退让的一面,可是在他真正下定决心后,他就硬得像块食古不化的 千年顽石,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回踢到铁板,让仁善识破自己的企图,他的计划也需做大幅变更了。要是 当时电梯没有人闯进来,说不定他已经获得第三次的机会。但怨天尤人有啥用? 老天爷不顺他的意,偏要阻断他的路,谷洋只好另想他途。 路不转人转,就算希望渺茫,但他还没有放弃的打算。也许明天、后天、大 后天,他就能想出扭转乾坤的妙计,重返仁善的身旁了。 三天后的夜晚。 刚自机场回到住处的谷洋,有了意外的一对访客。 “你人还真难找,我们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现在的住所。都怪芙渠, 没留下你的地址,我们才得这幺大费周章。”宋陵坐在五坪大的客厅里,转头四 望。“这儿还真是什幺都没有耶!一看就知道你把这里当旅馆住,一点家的味道 都没有。” 没有仁善,住哪儿都不会是个“家”。谷洋不想多花时间购置家具、电器来 布置这儿,让它住起来更有家的感觉。 一旦我窝下来了,不就等于已经接受我们分手的事实,真的放弃仁善了吗? 自欺欺人也好,谷洋不愿跨出这一步。 “这儿在兴建之初,本来就是商务旅馆,可是营运绩效不佳,公司的政策部 门决定与其放著让它养蚊子,不如改成出租给员工的宿舍。”走到小冰箱前,谷 洋开门检视里面的饮料。“你们想喝什幺?汽水、果汁还是啤酒?” “你不必忙了,我们是来找你出去吃饭的。你说是吧,芙渠?”宋陵扎著俏 丽的马尾,繁星闪烁的眼瞳一点儿都不掩藏对身旁女子的爱意。 “是啊!谷洋,你愿意赏光吗?”眼睛也同样离不开宋陵的,芙渠满脸浓情 蜜意,甜甜一笑。 无须多余言语的眼波交流,令人看了都不禁要脸红。谷洋挑高一眉,说: “克制一下,两位。你们不用特地跑来一个刚被甩没多久的罗汉脚面前,亲亲热 热地炫耀给我看吧?” 芙渠立刻害羞地扯离视线,移开紧贴宋陵而坐的身子。“对、对不起。” “呵,你真笨,芙渠。这人的虎须都被拔掉了,你还怕他做什幺?要是他敢 对我们怎样,我们大可以‘挟仁善’以令‘谷洋’,他不收敛都不行。”宋陵握 住芙渠的小手,朝谷洋吐吐舌道:“请你有点风度,眼红人家幸福,是会遭天打 雷劈的。” “还说请我吃饭,难不成今天是要吃寿司醋饭?”扯扯唇道。 宋陵哈哈大笑。“别这样,和我打好交道,对你不会有什幺损失的。如果你 需要仁善的情报,找我是最快的喽!” 谷洋悻悻然地说:“所以今天是你请客,我买单?” “别闹了啦,阿陵。”听到这句话,芙渠赶紧跳出来说:“不、不、不,当 然是我们请客、我们买单!你不要误会,以为阿陵是来跟你闹的,本来我们也想 邀仁善过来,但是碰了根软钉子……你不会灰心吧,谷洋?我和阿陵都能从低潮 中走出来了,相信你们也一定可以的。虽然外遇是真的很不好啦……” 自嘲一笑。“怎幺每个人都认定我一定干了坏事?” “咦?不是这样吗?”芙渠与宋陵互换诧异的一眼。 “假使这不是真的,你干幺不跟仁善好好澄清呢?仁善是个讲道理的人,你 有明明白白地解释,他不会不听你说的。”宋陵怪道。 对两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说什幺都是白搭。谷洋索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 一十地详细说给她们听。听完之后,她们露出七分相信、三分怀疑的表情。男人 在“这档事”上头,向来是吃亏的,在怀疑是女人诬赖他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存 有“不对的一定是男方”这种定见。 “除了那名女子拿出的照片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证,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有的话,我早已经求他出面了。”谷洋大手一挥,叹了口气。“不要讲这 件事了,我就当自己被狗咬,只求能早点忘记,早点与仁善破镜重圆,早点重新 开始。反正仁善说他在乎的不是此事的真假,而是我一径隐瞒他的行为,使我在 他面前的信用破产。” 宋陵同情地说:“这点你就吃亏多了。想想也没办法,仁善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绳。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飞岛的那笔烂帐,表面上是痊愈了,可是我想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吧?连我这在旁边观看的人,都很不忍心他受到的 精神折磨,很想拿把刀,帮他去宰了那个家伙。” 一顿,宋陵摇著头说:“他本来已经对爱情不抱任何信心,可是你的出现, 却动摇了他的心意……最后你们打得火热、陷入热恋,他心中不知道经过多少挣 扎,才敢再次相信你,与你同居。” 剩下的,谷洋不必她说也知道。“而该死的我,这回就是做了这样愚蠢的事, 没想过仁善的感受,还自大地以为隐瞒是为了他好。那女人诬陷我的手段卑劣粗 糙,我还在纳闷仁善怎会看不出来?想必在他能理智判断前,他的恐惧早已凌驾 一切事实了。” “没错,正是如此。”宋陵摊开双手。“阿仁说的是实话,他怕被蒙在鼓里, 怕听到一次次的谎话。过去他每相信一次,就是一次遭受背叛的打击。在你,或 许是出了‘一次’小错;在仁善,却变成是‘又来了’的背叛。” 可恶!谷洋无法不生闷气。 对过去笨得可以的自己、对早已成为往事回忆,却仍阴魂不散的飞岛、也对 这不讲道理的老天爷!不是说“报应不爽”吗?既然这样,他谷洋做错的,为何 会报复到仁善头上?仁善做错了什幺?他不过是待在自己身边而已! X 的,你不会直接拿雷劈我啊!你是罹患了近视眼不成! 谷洋霍地起身将自己关进浴室里,在浴室里头槌、踢、踹著墙壁,和隐形的 老天爷干架!也顺便好好地教训了过去的自己一番。 隔了五分钟后,宋陵敲敲门。“行了,谷洋,小心伤到你自己,快住手吧!” “……” 宋陵和芙渠担心地对看一眼,小声地商量著该找警察帮忙,还是叫仁善过来。 就在她们决定再努力一次,劝劝谷洋之际,浴室的门啪地开启。 眼神发直,一副“谁挡住我,我就活活辗过去”的气势,谷洋低咆道:“我 要去找他!我跟他下跪、赔不是,告诉他,他和我分手是对的,我这颗笨猪头被 甩得毫无怨言!” “芙渠你快去门边挡著!” 宋陵自己则拉住这厢的“谷洋火车头”,急急说道:“你去也没用啦,阿仁 不在家。他陪一位外国朋友到处去观光了,你去也是扑空。再说,你怎幺还学不 会?不是你想做就做,而是要想一下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吧!” 暴走状态的男人,因为这句话而静下来。谷洋苦笑著道:“仁善也常这幺说。” “对啦,我跟他借用的。”宋陵使劲一拍他的肩膀。“喂,我看阿仁跟你分 手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是他不想再做你的‘老妈’了?刚刚我差点以为自己几时 生了个身高一米九的死小鬼头呢!知道自己血气方刚,也学著控制、控制,好吗? 阿仁或许不好意思跟你直说,但……男人,学著长大点吧!!” 她吼得震天价响,屋顶都差点被掀开来了。 谷洋撇撇唇。“我努力。” “很好。”双手插腰,宋陵拉开一道灿烂笑容说:“这才象话!走吧,我们 吃饭去。顺便也可集众人之智,看有无可帮你挽回仁善一颗心的机会。” 这倒是谷洋求之不得的。上回被仁善捷足先登,断了后路,他至今仍无计可 施。换成别人的脑袋替他想一想,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新的一线生机。 三人简单商讨过后,决定到附近一间谷洋推荐的客家小馆用餐。谷洋充当两 位美女的护花使者,三人离开他的住处,走出公司宿舍的大门…… “谷洋!你、你太过分了!” 暗巷中冲出来的女子,指著宋陵与萧芙渠说:“一个也就算了,还一次两个! 你究竟要玩弄人到什幺地步啊?你们是不是都被这个男人骗了啊?他是个恶劣的 男人,你们最好不要靠近他,快点走吧!” 蹙起眉,谷洋挺身站出。“王小姐,你真的闹太久了。每天都这样做,你不 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吗?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适可而止。” 宋陵“噢!”了一声,问谷洋道:“她就是那个拍你裸照的女同事?怎幺, 她还在缠著你啊?” 谷洋不想和一个女人计较,以为不要理会她的疯狂行为,时间久了,她自己 会感到无趣而停止。事实上也真的沉寂了好几天,没想到她竟会再度出现,而且 永远说著同样的台词。 “你一天不对我负起责任,不向我下跪道歉,我一天也不会停的!你这种恶 人需要好好地教训,我是在教你做人处事的道理,你该感激我才是!”王姓女子 深信不疑地说:“我这可是为你好才说的!” 谷洋转开头,无奈地对宋陵她们说:“我们从另一边走好了。” “嗯。”现在宋陵完全相信谷洋的清白了。这女人不正常,怎幺会以为用 “我是为你好”作挡箭牌,便能随心所欲地介入他人的生活,还强迫人家非听不 可? “你别想走!今天不说完,我不会让你走的!谷洋──”歇斯底里的女人在 背后尖声喊著。 “我们走快点吧!”芙渠有些害怕地征询其它两人的意见。 正当他们想小跑步横过路口的行人穿越道时,谷洋感觉自己被什幺东西给撞 了一下,后背发出一阵剧痛。他缓缓地曲膝趴下,热热的体液自身上滴到了地面。 “啊啊……” 芙渠的尖叫、宋陵的呼唤,听来都好遥远。 ……拜托,别叫了,我的耳朵好痛,都耳鸣了。 谷洋努力地回头,想看清自己的背上,那痛得令他两眼模糊的“东西”是什 幺?可是他先看到的却是站在后方不远处,脸上挂著高兴笑容的王芷芬。她不知 说了什幺,然后掉头跑走了。 难道是她……下垂的视线总算捕捉到一柄没入自己背部的小刀。 这,实在太扯了。 谷洋苦笑著,意识逐渐远扬。千金难买早知道,不然那天喝醉,他搭出租车 回家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陪伴著公爵(就是杜克勤)在名扬海外的故宫参观明代青瓷艺品区时,没来 由的,仁善的呼吸突然紧窒,透不过气来的急促心悸与晕眩,让他出手捉住离自 己最近、也能够攀到的“固体”──杜克勤的手臂。 “怎幺了?仁。” 摇摇头,他想振作起来,膝盖却一下子软掉。 “仁!” “来,这是你的运动饮料。”体贴地先为他打开瓶口,杜克勤递给坐在休息 区的仁善说:“多喝一点,补充点水分。” “不好意思。”带点虚弱的声音,仁善满面尴尬地说:“还让您帮我买,我 这个招待实在太失职了。” “就是啊!你刚刚把我吓了一跳呢,忽然就蹲下去。没想到你们土生土长的 台湾人还会在台湾中暑啊?连我这个外地来的,都没有被太阳打倒了,你这样有 失台湾人的面子喔!” “请见谅,这几天晚上没睡好。”精神状况不好,自然影响了身体。仁善很 少中暑,这次倒是受到教训了。 杜克勤揶揄地笑说:“喔,和你那位热恋的情人晚上加班吗?” “……”垂下眸子,仁善不想将私人问题扯出来。 杜克勤见他神情不对劲,亦不追问,改道:“博物馆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接 下来你安排哪里要带我观光?” 这个话题,仁善就很乐意回答了。“我们先用餐,下午开车边逛北海岸的风 光,要到宜兰去。那儿和台北有著完全不同的景致,非常迷人,还有个传统艺术 中心,可以看到早期台湾闽南建筑文化的风貌。” “听起来很不错。那幺我们出发吧!” “今天晚上可能要在宜兰的民宿住一晚,您需要带点轻便的行李。”仁善提 醒他说:“是否要先绕回您下榻的旅馆呢?” “就这幺做吧!” 两人正准备要出发时,一阵手机铃声乐音滴滴答答地唱起,仁善掏出裤袋里 的手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NO!”杜克勤摇摇头。“今天不工作,你答应要陪我观光的,休假就是休 假,不可以让这种东西操纵你的生活。这个,我要没收!” “可是……”手机被拿走前,仁善看见那组号码应该是阿陵打来的。“或许 是朋友找我。” “我在台湾只有一周,你的朋友还有很多时间与你在一起。总之,不管有什 幺事,都可以等我们回台北再说。”这时候就端出集团执行长的架子,杜克勤关 掉手机的电源,交回给仁善,还要求他保证不打开它。 无可奈何地笑笑。仁善在仰慕已久的时尚天才面前,也不好态度强硬,只得 主随客便地由他去了。 “不行耶,手机被关掉了。”宋陵看著断讯的电话,蹙起居说:“阿仁到底 在做什幺?一会儿是电话打不通,等到好不容易通了,却又断线。他不知道手机 是拿来讲的,不是拿来装好看的吗?” 在某医院的急诊室内,宋陵与饱受惊吓的芙渠站在角落,看著被推到小诊疗 间内进行紧急急救手术的谷洋,于生死关头徘徊的样子。 “万一,谷洋有个三长两短……”芙渠忧心仲仲地望著宋陵。 宋陵“呸、呸”地说:“不要乱说,不会有事的。不过是一把小刀插入后背 几公分而已,不是什幺了不起的伤口,他会平安度过的。” 芙渠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杞人忧天了。那幺健康的谷洋,不会因为一点 小伤就倒下的。” 她们谁也没想到,那女子竟会真的攻击谷洋。 纵使她言论听来偏激,态度看来疯狂,可是“动手杀人”这种事,在向来过 著平静生活的普通人看来,似乎仅在电视新闻里出现,不可能实际发生在生活周 遭。 现在她们知道了,这种想法没有根据。未曾发生过,不是永远不会发生。 但愿这不会变成终生的遗憾,如果谷洋有个万一,而她们偏偏无法联络上仁 善,他们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得见的状况下,从此分离两界的话……不、不会的! “哔!” 尖锐的机器声音自小诊疗室内传出。 “伤者没有心跳了!” “CPR 、电击,准备!” 芙渠脸色苍白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宋陵,再也忍不住泪水与不安,将脸靠在她 怀中,嘤嘤啜泣。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