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座小县城本来也不大,再加上民风淳朴,也可能是官府工作并不那么认真, 衙役们也偷偷懒,所以这牢里居然只有贾一慈一个犯人,在牢里当差的倒是有三个。 三人管一个,这好象不是在管押,而有点观赏的味道了! 这牢头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另外两个是县太爷的小舅子的大舅子和小舅子。这 舅子们都有共同喜好,那就是工作时间喝上一两口,因此,王掌柜的点心就送得很 到位了。也因此,贾一慈的待遇就好了许多,本来这个贾善人他们也知道这么个人, 眼里就不把他当作重犯看待。这不,郑子清到牢里来的时候,他们四人正围坐一起 喝得正欢呢! 见师爷到来,各人忙起身让了座。师爷说我有事和贾员外单独聊聊!舅子们就 知趣地走了出去。 郑子清先是再问了一遍王掌柜所言之事,他是想听听贾一慈的版本,看看有无 出入之处,公门生涯令他对任何事都更加谨慎,他不想看到有冤案在他手里发生, 郑子清觉得那样是对他智慧的侮辱。虽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但祖辈的家训却让他 并不想考取功名,而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师爷。官场险恶,宦海无常,他的志向 不在这里。 见贾一慈的版本与王掌柜的版本并无多大出入,郑子清便掏出了那张偈语,道 :“现在我们已知《逢桥莫停舟》《黑蚁遮冤头》这两句的意思了,只是另外两句 实在费解。你说你回家那天被油淋了身,你便用它抹头,后来发生了什么和油有关 的事吗?” 贾一慈紧缩眉头,想了半响,摇了摇头。 “当晚你夫人被害,你们是同居一床吗?” 贾一慈点点头。 “会不会是凶手也许要杀的人是你,而错杀了你的夫人呢?” “不会吧,怎会错杀了呢?”贾一慈不解道。 “你想想,当时太黑,凶手不知如何辨认,就以为头上有油香的一定是女人, 那么,旁边的便是你了,于是便错手杀了你夫人。” “想来我平生从不与人结怨,谁会对我有那么大的仇恨,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你可知你夫人与人有染之事吧?” “在公堂之上已得知!”贾一慈说着看了看郑子清。 “你可知那人是谁?” “不得知!” “好吧,就是《斗谷三升米》!” “什么意思?”贾一慈更加疑惑地看着郑子清。 郑子清脸带得意地捏了捏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慢慢说:“你想,一斗谷只有 三升米,那么其中七升是什么?” “是糠,七升糠?那又如何?” “对了,是康七,康七就是欲杀你的人!”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看来人是否与人结怨竟也是不由自已的啊!”贾一慈 摇着头说。 “这也只是猜测,是否属实,也要看抓了康七审过才能定夺,还要请员外再委 屈几天!” “这个无妨,只要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令郑子清意外的是,找康七居然大费了一番周折。原来康七那天晚上就在城里 消失了,跑到了外县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其实他知道人并非自已所杀,他只是觉得 害怕,非常地害怕!潜意识让他想跑,想逃离,逃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只有远 离了,才能让他有一点点魂儿重又附身的感觉! 抓回康七那天,去江西的人也回来了,那个衙役为保险起见,还带回了一个当 时也在船上的脚夫做证人。如此尽忠公事其实并非此衙役的一贯作为,而是出发前 得到了王掌柜的一笔出差赞助费,因此就依王掌柜所托,带了一个证人回来! 康七的出走本来就加深了郑子清对他的怀疑,而康七在稍稍用刑后的供词更让 郑子清坚定了怀疑!可以说已经不是怀疑了,他认定康七就是凶手。 康七常年吃喝嫖赌,身子外强中干,哪里经得起这几板子打下去。康七在惊吓 恐惧中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出当晚的经过,可惜在外人听来这简直是狡辨,揣了石 头,摸了进去,却看到人已死了,真是胡说八道!只好继续打板子,直到康七皮开 肉绽,这康七心想罢罢罢,与其现在被活活打死不如过几天,到时一刀子下去,痛 快许多!于是,康七画了押,打进大牢。同时贾一慈也无罪释放! 半月后,康七在较场被斩首。由于这个小县城已经有十几年没斩过人了,因此 当天百里空巷,较场上人山人海,想必当众杀人也是很具有观赏性的娱乐项目!好 奇是人类最高享受,可以盖过其它任何恐惧,害怕,惊惶等等! 贾一慈却没去较场,他一整天都在佛堂里诵一本《金刚经》,也不知第几遍了, 茶饭不进,大门紧闭,直到傍晚时分,贾一慈才开门出来,见到门口站着所有家仆, 正不知就里地看着他。 贾一慈吩咐家仆去请了王掌柜来,并让厨房备好一桌素菜。 不久,王掌柜匆匆赶到,贾一慈邀了王掌柜一同入座,并举起茶杯对王掌柜道 :“来,我以茶代酒,敬王兄一杯!” “岂敢岂敢,折煞我也!”王掌柜赶紧也端了茶杯回礼。 贾一慈喝完拿出一张纸出来,递给了王掌柜,王掌柜一看之下,大呼使不得使 不得。原来这是一张药材铺的契纸,上面已换了王掌柜的名字。 “王兄且听我把话说完,我还有事要请王兄长帮忙呢。” “东家的事便是我的事,那有说帮忙之理,更不能受此大礼!” 王掌柜把契纸推回了给贾一慈,贾一慈把它放在了桌上,道:“明日我便要离 开这儿到普陀山去,下半生便一心守侍观音菩萨,希望能减轻罪孽。这边的事就托 附与王兄了,这房子可卖了拿出一部分作遣散家仆,剩余就用来扩大铺子,增加一 些水平较好的郎中坐堂就诊,虽说这铺子以后就归你了 应该你说了算,但我希望你能坚持象我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作些善事,施济百姓! “ 王掌柜听着心里一酸,眼睛发热,忙离座对贾一慈一揖到底说:“请东家放心, 我一定不负东家所托!” “交给你我当然放心,这下我就能一心一意地观音大士面前赎我的罪孽了。” 说罢长叹一声。 “东家——”王掌柜欲开口,贾一慈挥手制止道:“你也不必难过,我这一去 也是我多年心愿,从此清风明月,朝露晚霞,不比在这浊世中清凉么?” 月满如盘,树影婆娑,远处山峰的轮廓似是一张起伏的侧脸,微微张着嘴,象 是在喃喃诉说着它的千古寂寞万年风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