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只不过一日时间,何啬似乎缩小了一圈,神情萎缩地绻伏在病房里的沙发上。 李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他没去吵醒沉睡中的何啬,只是轻轻走到程海旁边, 凝视着那张呼吸均匀的脸,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有内疚,也许有同情,也许 还有其它,只是它们都交织了一起。 “哦——你来了,”何啬醒了过来,看到站立在程海床前的李祖,赶紧起来说。 “你醒了?饿了吗?”李祖递过手里的饭盒,这是他刚才特意去酒楼打的包。 “嗯,你一说我真感觉饿了,谢谢你。”何啬挤出了一丝微笑。 李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房间内明亮的日炽灯让他眼睛有点刺痛,可能是两 天一夜没合眼的缘故。 何啬在慢慢地低头吃着饭,李祖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房间里只有何啬咀嚼的声 音在回荡。 何啬其实知道李祖一直在看着她,但她不敢抬头,这会让他们俩个都尴尬的。 房间里躺着和坐着的两个男人可以说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个是她的丈夫, 一个是她唯一从心底爱上过的男人。虽然他和她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哪怕一秒钟, 可是,那种见到对方时从心底轻轻流趟出来的甜蜜和依恋却是她从未有过的,也是 永生难忘的。 何啬有着和她柔顺表面恰恰相反的固执内心,大学时候,从许多文学作品里让 她明白了爱情必须靠自己去争取,只是现实总是和文学作品有很大距离,一次次在 心底设计的情节又一次次地在心底散去。如果不是那一次,在校刊上读到李祖的一 首小诗,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有那一次图书馆后面刻骨铭心的等待…… 何啬一直低着头,她的这顿饭吃了很久,却没有吃进去多少,只是把口里的食 物不停地在咀嚼研磨,直到食物变成流质自己流到胃里。 “何啬,昨天那个主治医生今天还是夜班,我想一会去造访他一下,问问程海 的情况,顺便打听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你要一起去吗?”李祖看何啬吃得差不 多了,就问。 “你去吧,我只想呆在这儿,有好消息再告诉我,好吗?”何啬站了起来,拉 开了窗帘,把玻璃窗推开,一阵略带寒意的秋风迫切冲了起来,把窗帘吹得猎猎作 响。 “嗯……那也好,”李祖沉吟了一下说:“你也要注意身体,程海会没事的, 我不想看到你们俩个都倒了,不然程海醒来看到也会不高兴的。” 何啬转过身来,对他展了一下无奈的笑容,“我会的。”这时又是一阵晚风涌 入,把她的短发吹得飞扬了起来。 李祖心底一动,仿佛又是大学那个何啬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何啬看了 一看怔住的李祖说:“小媛一会过来吗?” 李祖马上醒转过来,回答说:“不一定,昨晚一晚上没睡觉,这会可能还在床 上没醒来呢。”他不敢告诉何啬早上他们吵架的事,同时他也吃不准吴小媛到底会 不会来医院,只好随口说。 “何啬,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看医生来了没有。”说完他逃似的走出 病房。 医生已经上班了,就在值班室里。令李祖意外的是那两个警察也在。他们互相 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们来调查一下程海的伤势情况,”小陈先说。 “哦,”李祖淡淡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医生说:“医生,我也想知道程海到底 有多严重?康复的机会有多大?” 医生看着李祖说:“病人主要是脑部受创,身体其它部位并没有什么创伤,所 以,只要他能醒来,就等于是康复。” “那么,他有多大机会醒来呢?” “这个就很难说了,医学上至今还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办法唤醒沉睡的病人。” 李祖沉默了,其实这个答案有点在他意料之中,植物人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不少。 肖东看着李祖说:“放心吧,现在科学一日千里,说不定明天就有人说发明了 什么药让病人马上醒来的呢,这世界现在什么事都有可能啊。” 李祖看看他苦笑了一下。 “不过,我有个建议——”医生说:“你们可以尝试一下中医针灸,虽然这种 方法我们西医并不认同,因为它缺乏直接证据证明它的科学性,但据我所知,国内 有过许多这样的例子,并且临床成功了不少,虽然还不知道是否就是针灸的功劳, 但很多苏醒的例子都曾经尝试过针灸。” 李祖眼睛一亮,迅速站了起来,走到医生面前,“医生,你说的是真的?那你 知道哪里有好的针灸师吗?多少钱我都肯出的。” “这个嘛,我要想想……”医生说。接下来值班室的气氛活跃了一些,连肖东 和小陈也参与了对中医的讨论,他们从针灸说到李时珍,连曹操开头颅的故事也翻 炒了一遍,越说李祖越有信心,仿佛博大精深无所不能的中医马上就能让程海醒来 的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廊里传来了一声惊呼,“啊——”声音凄厉,仿佛受了 惊吓。 肖东和小陈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迅速跑了出去。 走廊内也有护士跑了出来,有人在呼:“是304 房的声音。” “啊——程海!”李祖马上反应过来,304 正是程海的病房。 这时候肖东和小陈已经抢先一步冲进了病房,李祖随脚跟了进去,眼前一幕让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何啬侧身趴倒在地上,额上头鲜血直流,看到有人进来,赶紧 用手指着窗户,嘴里呀呀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突然惊吓而失声。 肖东立刻冲到窗户前,往窗户下面张望。李祖第一个反应是冲到何啬面前,抱 起她大声呼喊:“医生——医生——快救人,快快——” 立刻有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扶起何啬往急救室跑去,李祖和小陈急忙转身检 查躺地病床上的程海,听到程海平静安详的呼吸声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沉睡中 的程海对身边的一切完全一无所知,的确他并没有受到打扰,连身上盖的被单也还 是整整齐齐的。 肖东转过身来失望地说:“连人影也没看到,让他跑了。” 小陈也走过去探头望了一下窗外,缩回头时咋舌地说:“真厉害,这么高,跳 下去还能跑这么快。” “程海没事吧,”肖东问李祖。 李祖点点头。 “没事就好,小陈,你陪李先生在这儿守着程海,我去问问外面的护士,看有 没有人见到凶手的样子,他肯定是从外面进来的。” 庆幸的是,何啬受的只是皮外伤,稍稍包扎一下,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一 会就回到病房来。肖东后脚也跟了上来。 “何女士,你能说说行凶的人是什么模样的吗?是不是你认识的人?”肖东问 话的时候习惯掏出了一根烟,突然想到病房禁止吸烟,只好留在手里把玩。 何啬定定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李祖为她冲的热茶,想了很久,最终抬起头 看着肖东茫然地摇了摇,“没看清,我本来是趴在沙发上的,眼睛也闭上了,有点 想睡觉的时候,听到有轻轻的开门声,我以为是李祖回来了,也就没在意,等了一 会我迷迷糊糊听到有很粗的呼吸声,好象很近,就惊了醒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头上就重重挨了一下,然后我本能地大声叫起来,想抓住他,却看到人影一闪,从 窗口上消失了,我想他是从窗口上跳下去跑了。” 肖东低头地房间里踱着方步,苦苦思索的样子。小陈眼睛只瞪着他的队长,仿 佛在研究他走路的样子。李祖听到何啬说很粗的呼吸时,心里突然掠过昨天晚上他 听到的呼吸声,同样是很粗很沉重的呼吸声,看来肯定是同一个人了,只是为什么 昨天晚上自己连影子都没看见呢?倒底是何方神圣,能够神出鬼没? 并且,昨天晚上自己还看见了那张活起来的鬼脸,何啬是不是也看到了呢? “何啬,你有没有看到一张什么样的脸?”李祖突然问。 何啬摇头。肖东看了一眼李祖,然后又继续他的沉思,他对李祖这个笨问题没 有在意。 李祖也不再作声,他还有一个感到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昨晚自己听到了呼吸声, 而受害者却是程海?今天何啬也听到呼吸声,受害者却是她自己?不过有一点他还 是感到高兴的,刚才的事起码证明真的有另外一个袭击者,并不象吴小媛说的那样, 自己是袭击程海的人。 “肖警官,我能要求警方一件事吗?”李祖问。 “说。” “你也看到了,程海虽然住在医院,但袭击者似乎并没有死心,所以他还是不 安全的,我要求警方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程海,直到抓到凶手或者程海醒来。”李 祖说完担心地看了一眼头上缠着纱布的何啬,他也分不清自己倒底是担心程海多一 点还是担心何啬多一点,也许两者都有。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肖东说:“明天我要回所里报告一下,不过今天晚 上可能还不行,要不我留在这儿吧。” “谢谢你,今晚让我留这儿好了,有我在,凶手又刚刚才逃走,我想今晚大概 不会有什么事了,”李祖说。 “这样也好,我会和医院保安说一下,让他们派人在三楼加强值班,如果有什 么事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说完肖东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祖说:“上面有我 的手机号码。” 送走肖东和小陈以后,李祖特意到车上取了手提电脑上来,一晚上时间还很多, 他怕自己熬不住,加上今天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他想如果熬不住就 上网玩游戏。 肖东和小陈走出医院后又转了回来,原来是肖东提议去凶手跳楼的地方看有没 有什么线索,万一凶手跳下来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什么东西来,那可是重要寻找线 索。 他们搜索了半天,因为那地方杂草丛生,连脚印也没有找到,只是看到被重物 压过的痕迹,相信是凶手落地时滚了几下抵消坠力,所以毫发未伤。 “看来凶手跳楼还很有经验啊,”小陈说。 “是的,”肖东一边仔细搜索着,一边含糊地应道。 “肖队,那李祖的嫌疑是不是可以排除了?” “嗯,是的。” “我就说嘛,他看起来不象凶手,况且他的动机也不足,今天这事刚好排除了 他的嫌疑,我们俩到成了他不在场的证人了,呵呵。”小陈说完自己先乐了。 “这是好事,”肖东抬起头来看着小陈说:“每次排除掉一个嫌疑人我都会很 高兴的,我并不希望看到有人犯罪。” “可是毕竟还是有人在犯罪啊?” “是的,所以我只是希望罢了,同时也希望亲手抓住每一个罪犯。” “对,职责所在嘛。” “走吧,这里不会有收获的了。”肖东说完抬脚就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