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日子滑过去了五天,李祖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浓黑的头发多了几根白发出来, 他对着镜子狠狠拨了出来,然后取出剃须刀,在胡子上打了点剃须肓,仔细地刮着。 吴小媛的丧礼今天举行,就在火葬场的丧礼厅。来得人不多,除了程海和何啬 以外,就是一些她的同事和朋友。吴小媛的父母没有过来,他们在听到消息以后双 双进了医院,唯一的哥哥需要伺候老人,也没有过来。李祖默默站在一旁,注视着 吴小媛的遗像,他没有按惯例选用她的正面头像,而是选了一张她在舞台上的表演 照,吴小媛一只脚尖高高踮起,双手向两边努力伸展,头侧着昂起,深情地望着远 方…… 肖东和小陈意外地也来了,他们向遗像鞠躬后对李祖说了句节哀顺变,然后肖 东把头靠近轻声对李祖说:“案子已经结束了。” 李祖诧异地看着他。肖东无奈地耸耸肩说:“程海说他的确是遇到了抢劫,对 方见他身上没有带钱,就打了他一顿。何啬在医院遇袭可能也刚好是有小偷进来, 见她醒了就打了她,她一喊小偷就跑了。” 说完肖东意味深长地对他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然后就离开了。 一切似乎都已结束,程海开始上班了,何啬也在一家网站找到了编辑的工作, 是她自己跑到人才市场应聘的,没想到她的杂志社经验帮了她大忙,一次应聘就成 功,即日便上班。李祖把住的房子登报转让,自己搬到了公司宿舍住。走的时候他 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和所有他和吴小媛的照片,其它的,他都不再需要了,要不送 给下一任住户,要不就扔了,反正不再关他的事了。他的世界碎了,他的生活还要 继续。 程海常常叫李祖过去吃饭,只是他们的饭桌变得越来越沉闷,程海不时憋出的 蹩脚笑话只会引来更深的沉闷。何啬常常是默不作声,她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说, 可以安慰到李祖,虽然她很想这么做。李祖很理解他们,也很感激他们,更主要的 是,他还有一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这个疑问只有程海能解开,几次单独的时候, 他差点冲口而出,然而程海似乎很有默契,总会在他的问题到嘴边的时候找到一个 新的话题扯了开去。 日子在压抑中一天天过去,不过三人个还是常常见面,一起吃饭喝酒,虽然压 抑就在他们三人中间,但是他们还是觉得要去主动承受并等待,等待压抑散去的一 天到来。 压抑散去的那一天始终没有等到,然而,他们却等到了恶梦的卷土重来。 那一天三人在程海家里吃饭,何啬做好菜出来时,李祖和程海已经吃上了,何 啬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李祖和程海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何啬。 “我今天也收到了那封我们的连锁信。”何啬快乐地宣布,然后兴奋地看着他 们俩。 李祖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到了桌面上,脸色顿时灰白。原来那个阴魂一直并没 有离开过他们。 程海和何啬吃惊地看着神情突变的李祖,李祖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阴 魂不散,阴魂不散……” “你倒底怎么了?”程海问。 李祖好一会才定过神来,把程海和何啬叫到了客厅的电脑边,脸色严峻对何啬 说:“把电脑打开,找出你收到的那封信。” 何啬看着李祖脸上浓重的寒意,半惊半疑地启动了电脑,找到了收件箱,把那 封信找了出来。 李祖死死地盯着那幅图片看了老半天,回头看了看何啬,严肃地对程海说: “程海、何啬,咱们都不是外人了,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们,这也关系到小媛的死。” 程海和何啬对视了一下,然后看着李祖。 “程海,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李祖紧紧盯着程海说。 程海点点头。 “我问你,袭击你的人是不是我?”李祖此言一出,何啬惊得叫了一声,连忙 用手捂住了嘴巴,吃惊地看着程海,紧张等待着程海的回答。 程海低下头,考虑了许久,然后抬起头对李祖说:“没错,是你。”这话让何 啬更加吃惊了,她完全坠入了五里云中。 程海继续看着李祖说:“你当时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不是?我看 到你很反常,眼睛蓝蓝的,呼吸声很粗很重,我叫了你几声你也没反应,好象根本 就没有听到似的,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正想去拉你,你就突然拿出 一根棍子向我砸过来,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你醒来后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李祖问。 “因为我知道那个并不是真实的你,你当时正被另一种力量控制着,我觉得这 不关你的事。”程海真诚地说。这话让李祖非常感动,何啬却象是听一个天方夜谭 的故事般不可想象。 李祖点了根烟,站了起来在厅里走了几步,然后又坐下来说:“你知道我袭击 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一张鬼脸,就是我们做的连锁信里的那张鬼脸,它活了起 来,对着我笑,然后我就听到了你听到的那个呼吸声,何啬遇袭的时候听到的也是 一样的,很粗很重的呼吸声,小媛跳楼时候的呼吸声也是那个,并且,在何啬遇袭 当晚我回到家里,小媛曾经试图袭击过我,她当时的状态就象你描述我袭击你时是 一样的。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程海和何啬听得发呆了,四只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因为激动而脸色发红的李祖。 同时都从心底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不,这一切不是巧合,就象我们在连锁信里说的一样,收到信的人会受到诅 咒,而我和小媛都在那之前收到了这封信。我相信,我们可能正受到了某种诅咒。 只等我们一收到信,它就会应验,”李祖一口气快速说完。何啬听到这里惊叫一声, 脸色死灰,双手紧紧抓住了程海的衣服。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媛的诅咒一而再地应验,而我却在袭击了你 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应验过了。小媛的跳楼当时,就是这种诅咒在她身上应验着, 当时我和何啬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变蓝的眼睛和沉重的呼吸声。”李祖说完看看何 啬,何啬使劲地点着头。 “难道是说,这封信真的带了魔力?”程海问。 李祖用力点点头说:“我认为是的。” 程海疑惑地走到电脑前,看了半天那封信上的图片,“莫非是这张图片?” “你是学计算机的,你把图片分解出来看看。”李祖说。 程海点点头,然后开始调出信上的图片,这时他“啊——”地叫了一声。李祖 和何啬赶紧把头伸过去看着屏幕。 “你们看,”程海指着电脑屏幕说:“这图片已经不是我们做的那张了,我记 得我当时为了不想让别人随意修改它,特意保存成了GIF 格式,可是现在这张图片 并不是GIF 格式了。” “那是什么?”李祖听到程海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也突然麻了起来。 程海皱着眉头说:“HYP ,这个格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能是有人自己新创 的一种动态图片格式吧。” “格式能随便自创的吗?没见过的格式怎么会打得开?”李祖对电脑也算有一 点点了解的。 “格式当然不能随便自创或修改,但是如果他自己编了一个编辑软件,那他就 能自已设定一个标准,这个标准也就是格式,它只要在这个标准里加入兼容GIF 格 式的程序,我们就可以象打开GIF 格式一样打开它了,”程海对李祖解释说。 “你不是说GIF 格式不会被人修改吗?” “那只是对一般人而言,专业一些的人随便就能下载到大把修改它的软件。这 个并不难。”程海边说边摇头。 “那……那你能修改编辑这个图片吗?我们看看它倒底什么地方被修改了。” 李祖着急地说。 程海想了想说:“我只能试着用已知的图片编辑软件试试能不能导入它,如果 可以,那就能修改和编辑,否则只有找到编辑这个HYP 的软件才有用了。” “那你赶快试啊,”李祖催促道,还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他有个担心,怕夜晚 的到来,在何啬身上会应验那个诅咒。 程海从李祖脸上的严峻表情看到了事情的严重及紧迫,便也顾不了许多了,一 边启动了几个图片编辑软件,一边说:“一会我们还可以去追查一下信件的来源。” 李祖说:“我追过了,没用的。” “为什么?” “这些信是从国外代理服务器上绕了一圈才发过来的,追不到。”李祖懊恼地 说。 “看来我们遇到的是个高手。”程海道。 为了不打扰程海的工作,李祖找椅子坐了下来,这时他才看到何啬正缩在沙发 上,两眼一动不动看着墙上,目光迷离。李祖吃了一惊,赶紧叫了一声:“何啬。” 何啬转过头来,望着李祖,惶恐地问:“李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也 受到诅咒了吗?” 李祖走过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没事的,我们会找到真相,一切都会 没事的,我不是也没事了吗?” 其实他知道这种安慰只是徒劳,他和何啬程海一样心里没底,一样的恐惧傍徨。 时间一点一滴走得很缓慢,屋子里只有程海的手指在键盘上的敲击声,每一声 都象巨大的鼓点撞击在李祖的心底,每一声都能让他全身拌抖动一下,每声都把他 往恐惧的深渊推进一步,前面象是一个无尽头的深渊,他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深渊尽 头。 窗外的天色也在一点一滴暗了下来,只是屋子里的人对此却毫无察觉。这时候 何啬站了起来,看了看餐桌上其实并没有动过的午餐,细声说:“我去热一热菜, 你们要是饿了就吃点吧。”不过她也知道这时候没有人会有胃口的,只是也没有人 反对她,一下午的静默,她其实是想走动一下,让自己暂时忘记一些恐惧。 “还不行吗?”李祖忍不住走到程海身边问。 程海转头看了看他,摇摇头说:“差不多都试过了,看来不行,没有一个图片 编辑软件可以打开它。” 李祖沉默了,其实他早有预感事情不会太顺利,既然人家有心要对付他们,就 不会让他们太容易解脱。 何啬从厨房走出来,随口说了一句,我去下面买点盐,然后就出去了。 程海喝了一口水,对李祖说:“我刚才检查过了,这个图片比我们原来那个大 了不少,可以肯定里面被加了什么东西,如果打不开我们就无法知道,也许破解的 方法就隐藏在里面。” 李祖点点头,“没错,我们的那个图片是没有问题的,而是这个被修改过的图 片有问题,只是,它是什么问题呢?” “你说小媛第一次应验时袭击过你,是吗?” “是的,在之前她还到医院袭击过何啬,后来跳楼而去,回到家时她的脚腕扭 伤了,全身衣服很脏,沾了许多湿泥和碎草,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怎么能想 到小媛会去袭击何啬呢?”李祖提起吴小媛心口就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扪心自问,一直以来,自己真的有爱过她吗?虽然自问自己对她的关心是足够的, 可是作为一个妻子,她得到的是足够的吗?刚来深圳的时候,他们一起捱过艰苦奔 波的日日夜夜,小媛从没有一句怨言,天性乐观的她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我老公是 最棒的。”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没有小媛的这句话,自己能捱下去吗?能走到 今天吗? 程海看到李祖一提到吴小媛时神情就变得无限落寞,便拍拍他安慰说:“小媛 是个好妻子,你也别难过了。” 程海的一句“好妻子”三字如同一把铁锤,一下子砸碎了李祖心底强行建筑起 来的最后一道脆弱的堤坝,这段时间积蓄的思念感情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眼睛里 夺眶而出…… 李祖再也不能自己,把头深深埋进了双掌中,肩膀强烈地抽动着,嘴里含糊不 清地叫着小媛的名字,“小媛……小媛……” 程海默默看着李祖,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挚友,如果不是伤心到极致,他是不 会有眼泪流出来的,如此的失态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只是,他不会去安慰李祖,他 要让李祖尽情把积攒的郁气从泪水里释放出来,这是需要的,也是重要的。 何啬到楼下百货店买了一包盐便回家,走到两层楼梯的时候,她感到头有点眩, 浑身也没力气,可能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身体里起低血糖反应吧。她扶着楼梯 扶手,想休息一会喘口气再爬上四楼的家。 这时候楼梯上边突然汪汪两声奔出一条大黄杂毛狗来,一看到楼梯口有人便冲 着何啬大声叫了几声,何啬吓了一大跳,脚往后一退踩了一个空,扑通一声摔倒地 上。 这时跟着下来一个中年胖妇,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条狗链,口里吆喝着狗的 名字,她看到跌倒在地上的何啬不屑地笑了一下说:“莫怕莫怕,我的狗狗很乖的, 不咬人的。”然后带着她的杂毛狗从她身边傲然走过,一边还喃喃自语,“连狗都 怕,有什么好怕的。” 何啬没有力气爬起来,后背被刚才一吓出了点汗,感觉凉凉的,她看着楼梯口 昏黄的灯光,觉得那个灯光在慢慢变大,变得迷蒙,一圈一圈扩张着,然后又开始 暗下去,这时候,灯光里突然闪现出一张鬼脸来,披头散发,脸色发绿,眼睛闪着 扑朔迷离的蓝光,极其恐怖地对着她裂嘴阴阴地笑着……就在同时,一声接一声沉 重粗缓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起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