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苦用心 艾玛在临睡前工工整整抄下了这首小诗,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让苏京读到她 的诗,她要传递给苏京一个信息:美丽总会逝去,没有一朵花可以被四季留住。拥 有过一季的美丽,那三季的回忆也会是美丽的,只要睁开眼睛,走出户外,就会发 现,去年的小花已经在今年复活了,就在另外一朵花身上,延续着它的美丽……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没见到苏京,也许现在苏京已经领悟到了她的良苦用心。艾 玛想到这儿,恼怒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傅强。 “奇怪,奇怪……”这时候艾玛听到老爸在看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便问: “爸,你在说什么?” 丹增抬起头来,看着艾玛说:“艾玛,你坐过来,我问你个事。” 艾玛拍拍挡在她和丹增中间的傅强,傅强赶紧挪开让位给她。 丹增指着手里的一张艾玛的单人照问:“你在同事家认真看过这个吗?”艾玛 认真看了一下,那是她一张站立的照片,是当时她第一次看到白小小的照片,正出 神的时候,张姐冷不丁给她照的。 艾玛注意到老爸手指指向的地方正是白小小的照片,由于靠得比较近,拍得异 常清晰。 “我看过啊,那是我同事死去的女朋友的照片,怎么了?”艾玛不解地问。 傅强看着丹增的表情,敏感的神经跳了一下,赶紧把脑袋凑了过来。 “你是说相片里的女孩子死了?真奇怪,真奇怪……”丹增边说边不停地摇头。 “有什么奇怪的?爸,你快说啊。”艾玛不耐烦地催促。傅强也睁大了期待的 眼睛。 老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说:“艾玛,你告诉我,这张照片里女孩子 的头发是不是用真发绣上去的?” 艾玛听了非常惊讶:“老爸,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看看,细心一点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的。”老头又举起了照片。 “我看看,”傅强从老头手里要过了照片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哇,果然是啊, 今天中午我怎么没发现?” “你今天中午上他家去了?”艾玛闻言质问道。 “嘿嘿,例行检查嘛,这是办案程序。” 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碍于父亲在旁,不便追问下去。 “伯父,快跟我说说,这有什么问题?”傅强不理会艾玛,只管问丹增。 “艾玛,那我再问你,你这个同事平时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行为异常?”丹增 问艾玛。 “嗯……”艾玛看了一眼傅强,然后点点头说,“是的,他……” 丹增没等艾玛说完就接住话头:“他总认为相片中的女孩就和他生活在一起, 是不是?” 艾玛和傅强惊讶极了,简直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老头,艾玛使劲地点着头:“爸, 你怎么知道?这和那张照片有关系吗?” 丹增没有马上回答艾玛的话,只是沉吟,过了一会才说:“原来传说是真的, 真有其事啊。” “什么传说?”艾玛和傅强异口同声地问。 老头轻轻摘下眼镜,用手梳理了一下他那浓密卷曲的头发,慢慢道来:“我也 是小时候听艾玛爷爷讲过那个传说,说的是有一个古老的部落里的人,使用着只有 他们自己看得懂的文字符号。他们相信人死后,全身都会腐烂至消失,只有头发是 不会腐烂的,因为灵魂藏到那里去了。所以,他们便把死去亲人的头发剪下来,然 后一根一根绣到死者的画像上去,这样,他们便留住了亲人的灵魂。他们甚至相信, 这样会让死去的亲人复活过来,和以前一样生活在他们中间。据说有一户人家的小 女孩生病死了,她的父母便把女孩的头发全部剪下来,花了很长时间把它们绣到女 儿的一张大大的画像上,后来,有人经过他们家时,还真听到里面有小女孩的笑声, 而他们一家也从此恢复了快乐。每年过年的时候,做妈妈的就会蹲在家门口给小女 儿缝新衣服……” 丹增的故事让傅强和艾玛听得入神,傅强这时候突然一拍大腿说:“啊——我 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传说,那书上也提过了。” “什么书?”艾玛问。 傅强从包里掏出一本黄色封面的书来,翻了一下,找出一页递给丹增:“伯父, 你看这里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传说?” 艾玛奇怪地看着他,她认出这本书就是她在白凤屋里看到的那本:“你是怎么 找到这本书的?”她感到奇怪,书号还在自己手机上呢,而这两天父亲来了,她竟 忘了要去图书馆借书的事。 傅强得意地看看疑惑的艾玛,笑着说:“这是在苏京家找到的。” “你还在他家拿了什么?”艾玛厉声问。 傅强对艾玛过分关心苏京很不满意,故意不回答,只是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没错,就是说的这个,”丹增看了一下书说,“这书我好像很久以前也翻过 一下,小傅,你也看这些书?” 傅强赶紧回答:“伯父,不是我的书,是我今天在一个谋杀案嫌疑人家里找到 的,我翻了一下,看到这几页比较皱,像常常给人翻看一样,所以就认真看了一下, 没想到刚好就和伯父讲的故事对上号了。”说完傅强不忘看看艾玛的反应。 “是不是在这家里找到的,艾玛的同事?”老头很机灵,指着桌上的照片问。 傅强尴尬地看看艾玛,然后老实地说:“是的。” 丹增赶紧又戴上眼镜,拿起一张合照问艾玛:“是哪一个?我看看。” 艾玛看看老头手里那张并没有苏京,便找了一张有苏京的给他:“就是那个高 高黑黑的。” 丹增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艾玛和傅强却在紧张地看着老头,他们在 等待老头会不会又有惊人之语说出来。丹增看了很久,很仔细,末了才慢慢放下照 片,摘下眼镜,叹了一口气说:“这小伙子的眼睛好奇怪啊。” 艾玛和傅强对视了一下,傅强说:“伯父,我也感觉到了,昨天我和他谈过, 感觉他的眼睛很复杂,深不可测,像藏了很多秘密,让人捉摸不透。他也很会演戏, 是个危险人物。” “不!”艾玛马上回敬道,“我看他的眼睛非常真,非常纯,清澈如水面,根 本什么都藏不下,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傅强冷笑了一下。 “可他有最纯真的心灵,就像他的眼睛一样,你见的坏人太多了,你不会了解 苏京这种人的。”艾玛涨红了脸。 “坏人和好人你能光靠眼睛就分别出来吗?”傅强也涨红了脸。 “我就能。”艾玛赌气地说。 “好了好了……呵呵,我看啊,你们两个才像小孩子。”丹增看着他们呵呵笑 道。 “爸,那你说说嘛,苏京像不像一个坏人?”艾玛只好求救于老爸了。 “艾玛,其实这个好人坏人啊,眼睛是不能看出来的,最复杂深不可测的眼睛 可能看起来会像孩子般清澈如水,而最清澈如水的眼睛也可能就是最深不可测的。” “伯父说得对。”傅强得意地看着艾玛。 “呵呵,”老头看看傅强继续说,“不过,我看这小伙子不像坏人。” “哈,”艾玛一听高兴了,瞪了傅强一眼说,“怎么样?我爸看人很准的。” “伯父只是说不像,并没有说不是。”傅强说完看着丹增,他觉得老头应该要 公正一些。 丹增又呵呵一笑,道:“你们都对,不过,小傅破案是要讲证据的,艾玛,你 也别为难人家了,小傅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呵呵。” “那是肯定的。”傅强答道,“对了,伯父,你认为会不会有人为了永远和一 个人在一起,而杀了那个人,然后按书上的方法把那个人留在身边呢?” “你还是当苏京是坏人!”艾玛立即抗议。 吃饭的地方离艾玛姐姐家不远,丹增没让傅强送他们,老头和艾玛牵着猪猪老 少青三口决定慢慢散步走回去。 老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市区繁华的夜景,不时停下来望望新起的大楼。 “两年没来,变化真大啊,这楼是刚起的?” “是的,爸。”艾玛有点心事重重。 “这么快就都住满了人,呵呵。” “卷头发外公,我长大了也买个最高的给你住吧。”猪猪突然插嘴说。 “呵呵,好啊,猪猪可不能骗外公哟。”丹增开心地刮了一下猪猪的鼻子。然 后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艾玛。 “艾玛啊,爸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同事?”老头突然说。 艾玛一惊,看着父亲迟疑了一下:“爸,看你想哪儿去了……” “呵呵,老爸我一辈子阅人无数,不过这个人嘛,我还真看不出来。”丹增摇 摇头说。 “你是说苏京吗?你也认为他是个复杂的人?”艾玛问。 “看不出来,”老头还是摇头,“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这小伙子是个奇怪的 人,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些人。” “什么人?”艾玛惊讶地问。 “艾玛,你也见过家乡那些去拉萨朝拜的人吧,三步一跪拜,心无杂念,历尽 磨难,只是为了一辈子去一次心中的圣地。远的甚至走上几年,带着家带着孩子, 无怨无悔,那都是些虔诚的人啊……”丹增满怀敬意地说。 “是的,我见过,去拉萨的路上也常常看得到的,我从小就佩服他们。”艾玛 回忆着说。 “嗯,”丹增点点头继续说,“我常常去给路过家门的朝拜者送食物,和他们 交谈,每一次看到他们那张刻满风霜、写尽艰辛的脸,我都会很激动,因为,他们 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非常安详,也非常明亮,闪着光芒,在他们的眼睛面前, 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惭愧,然后自我反省。所以,每次和他们交谈,都是对我心灵 的一次洗礼啊!”丹增动情地说。 “是的,我想,这就是佛祖要他们去朝拜的意思,朝拜者其实就是佛祖的使者。” 艾玛也深有感触起来。艾玛记起小时候丹增每次去给朝拜者送完食物回来,就会一 个人静静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她每次忍不住想去逗他的时候,妈妈就会制止她。 看来还是母亲了解父亲啊。 “佛祖的使者——说得好,艾玛,老爸我想了一辈子也没给他们想个这么好的 名字,还是你悟性高啊。”丹增赞许地看着艾玛说。 “谢谢老爸,”艾玛笑了一下,“可是,爸,你告诉我这个,和苏京有什么关 系呢?你认为他也像佛祖的使者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从照片里看到了他脸上的安详神色,感到很熟悉,后来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些朝拜者。”老头微笑着说。 艾玛叹了口气:“老爸,你说得对,我也曾从苏京眼睛里看到了他对死去女朋 友的那份虔诚,我感觉到了他相信他女朋友没有死,并且还活在他身边,这不是一 般的信任,这种信任没有理由,没有杂质,是赤诚的,并且非常真实。” “看来他已经影响到了你啊。”丹增说。 “是的,爸,从一开始他就影响到了我,我相信他,爸,你认为这个传说会是 真的吗?” “不知道,”丹增摇摇头,“从科学上来说会认为这是一种精神妄想症,但几 千年来,却仍有很多人相信它。” “是啊,傅强也是认为苏京患了妄想症。我总觉得用妄想症并不能完全解释它。” “傻孩子,这世界还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丹增拍拍她的头说。 “可是——”艾玛固执地说,“那苏京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吧,他已经很可怜 了。” “孩子,我们也许看到他很可怜,可是他却认为自己很幸福啊。就像很多人认 为朝拜者很辛苦,也很痴狂一样,可是他们内心的幸福感觉是我们没有经历其中的 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所以说,幸福并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而是存在于内心的一 种感觉。你想一下,那个小伙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爱情,他认为他们正幸福地生活在 一起,你还认为他可怜吗?”丹增缓缓说道。 “爸,也许你是对的,那你说我还要不要帮他?”艾玛问。 “你想帮他什么?” “我想让他从这种状态下解脱出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这么做对吗?” 丹增想了想长叹一声:“唉——孩子,你想做就去做吧,毕竟,人不能一辈子 生活在梦想里啊。” “谢谢你,爸。”艾玛感激地看着老爸。丹增点点头,没说什么,牵着猪猪迈 开步子向前走去。 傅强再次面对苏京的时候,距离释放他只有六个小时了,在这两天一夜里,他 吩咐了同事不能让他睡觉,用疲劳轰炸的办法让他记起那天晚上的事。轰炸结果是 他的同事们都疲劳不堪了,也没让苏京回忆起来。 苏京看到这次走进来的是傅强,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 他也很疲劳,刚刚一坐下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人推醒了。 “苏京,你还想不起来八月五号是和哪个女人去开房的吗?还是你不敢说?” 傅强一进来就厉声喝问。 苏京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反应。这也在傅强意料之中,他继续喝问:“苏京, 既然你记不起来,那也没关系,我再问你一个你记得起来的问题,你家里白小小的 照片是怎么来的?” 苏京抬起了头,呆滞地看着傅强:“那是小小送给我的。” “什么时候?” “我从西藏退伍回来以后。” 傅强想起资料里有记载苏京曾在西藏短期服役的经历,后来因身体原因提前退 伍。 “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照片?这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傅强见到苏京已经开 始清醒回答问题了,也放缓了口气,这时候不能吓着了他,只能从他的话里再找破 绽。 “我曾送给她一本书,她喜欢里面的一个传说,就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一些绣在 照片上送给我,她说她要是比我先死了,也可以回来陪着我。”苏京说到这里,眼 睛里又恢复了一些光彩。 傅强也注意到了他的细小变化,同时注意到他话里有“死”字,便开始设圈套 耐心引导:“那么,白小小现在已经死了,她回来了吗?” 苏京轻轻点头:“回来了,她回来了。” “白小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傅强微笑了一下说。 “在她死后不久就回来了。”苏京的眼睛此时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白小小是什么时候死的?” 苏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也立即黯淡下去,他想了想痛苦地闭上眼睛 :“死了,小小死了……” 傅强这时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他觉得不能逼苏京,这家伙状态很不稳定:“你 知道白小小是怎么死的吗?” 苏京痛苦得全身抖了起来,颤着声说:“给人害死了,是给人害死了……” “你知道谁害死了她吗?” 苏京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吗?”傅强马上又问。 苏京还是摇头:“不想,我不想,她已经回来了,我们都不想再提起了,已经 忘记了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提起它?” “那么,你回去问问白小小,是谁害死了她,好吗?我们可以给她报仇啊。” 傅强耐着性子像哄小孩似的说。 “我为什么要问她,我为什么要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呢?不,我不问。”苏京 抬头看着傅强固执地说。 “好吧,那你再想想,要是你不想让你的小小白死的话,你就问她,问到了就 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回家去找你的白小小吧。”傅强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傅强找来干警小毕,“小毕,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的房子角度很好,可以看到苏京家里的一举一动,那家人同 意搬出去几天。另外窃听器也装好了,老鼠爬过也能听到。”小毕夸张了一下说。 “那就好,现在有人在那里吗?苏京我已经让他回家了。” “有,小三一人在,这家伙可能在睡觉,我马上去打电话吵醒他。” 小毕走开后,傅强打开电脑,准备起草一份正式成立专案组的报告,另外,他 要求把罡县的小章借调到市局加入专案组,原因是小章对此案最初的调查比较熟悉。 还没交上报告的时候,傅强给小章去了个电话,征求他个人意见,在得到小章 兴奋的答复后,他让小章先别急着到市里来,他明天亲自到罡县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