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老师!”杜宛仪急喊,眼神求助意味分明。 傅克韫将她拉来,另一只仍抓在纤臂上的指掌,他毫不犹豫地使劲一扳,将它 扯离,对响起的痛号声充耳不闻。 “她要是少根寒毛,信不信她老子有办法告得你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在台湾立足?” 一群不知死活的小鬼! 少年互看几眼,当下决定溜之大吉。他们只是爱玩,可不想惹祸上身。 接下来,换她了。 傅克韫冷睇她。“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平日上下课不是都有司机接送吗?何况这里距离她那所学费贵得咋舌的贵族学 校远得很,顺路晃也晃得太偏远了一点。 “我、我只是……” 爸爸本来说好今天要回来,但临时似乎又有什么状况耽搁了,那些工作上的事 她也听不懂,只知道今晚餐桌上又将只有她一人了。 然后有一股冲动,她忽然很想再尝尝那一晚,让心很暖很暖的火锅味道,就凭 着那晚记忆中,他带她坐过的公交车路线找到这里来。 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轻率,至少安全上有欠考虑。 “对不起,是我的错,给你添麻烦了。”她立即道歉,没为自己的莽撞与错误 找任何借口。 勇于认错的大小姐,让人连想指责都无从说起。 傅克韫省下口水,直接脱下外套往她身上丢,让她遮掩掉了两颗扣子的胸前春 光。“我想去吃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来?” “要再去吃那家火锅吗?”她七手八脚地穿上外套,眼神亮了起来。 下午五点,还不到晚餐时间,吃什么火锅! “去吃名字让你很唾弃的棺材板,今天换你请客!”救命大恩,吃她一顿点心 也不为过。 “啊,好的,没问题。”她连声应答。 傅克韫斜瞟她一眼。答得这么干脆,早知道就敲她一笔六星级国宴! 他们之间,开始会有课业以外的对话,并不刻意,自然而然就演变成如此了。 有时,她会很沮丧地问他:“老师,我是不是很不适合从商?” “你问我实话,那答案——是。”答得快狠准,没有半点犹豫、不带一丝迂回, 不怕伤了她的心。 虽说,这就是他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但有些事情跟天分有关,不是努力去学 就有用,她对数理明明就不在行,那么差的数字概念,从商只会死得很难看。 “喔。”她泄气地应声。明知他就是这种人,不像别人会说好听的奉承话语, 心里还是小小受伤了一下。 “怎么?很失望我没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基本上你还是有潜力的,假以时 日必成大器。’之类的话?”很抱歉,违心之论他说不出口。 “不是。”她闷闷地回应。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我只是、只是 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杜家的长女,是不是就不用强迫自己去读讨厌的商用数学、 经济学?是不是就可以多一点时间跟父亲撒撒娇,像全天下的女儿一样?我明明好 讨厌数学、好讨厌一个人吃饭……” 她顿了顿,苦笑。“你一定会觉得我太不知足,无病呻吟吧!明明过着衣食无 虞的富裕生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有些人为了生活,承受的压力比我更大,我根本 是好命到被宠坏了,没吃过苦才会这样说……” “确实。”她的确不懂生活中赤裸裸的残酷与现实,不曾体会过为了一文钱, 自尊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屈辱,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是他也不会嗤之以鼻地说她全是无病呻吟,或许有钱也有有钱的烦恼,那同 样不是他能理解的世界。 “你只是孤单。” 一语中的。 他这个人,不说则已,开了口就是一箭穿心。 “我没有朋友。”她泄气地坦承。“你相信吗?我甚至跟你从夜市捞给我的那 几条鱼说话。” “人缘这么差?” 她不晓得这算不算差,愿意靠近她的人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但是没有一个 人可以让她说心事。 为什么愿意对他说那么多?或许因为他与那些人不同,不会曲意奉承,也没有 追求讨好的意图,反而让她比较自在吧!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被绑架过。”她冲动地告诉他。 “嗯?”他挑眉。果然有钱人也是有烦恼的。 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不知不觉,话便由嘴巴里冒出来了,她对他说 了很多很多。 那一次绑架,她在不知名的山上待了三天,被蒙住眼睛、嘴巴,关在漆黑的木 柜里,山区常常下雨,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她没有死,被救回来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害怕黑暗、夜里不敢入睡,从 此听到雷声都会恐惧莫名。 后来知道,绑架她的主谋,竟然是同班、坐在她旁边的同学的父亲,有一阵子 她还常常去她家玩,觉得同学的双亲都很亲切,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伤害 她。 接着,以前司机的女儿很活泼,常常跟她一起玩,有一段时间她也很开心,她 以为她们是好朋友,却察觉到对方总是从她这里偷走一些小东西,从发夹、CD等小 东西到名贵手炼——那是父亲送她的八岁生日礼物。 后来,她再也不敢与人太亲近,对人总是有防心。 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糟糕,不曾试着打开心房接纳别人,又要别人怎么真心 对待自己呢?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除了亲人,她没有办法信任谁,她总是被算计、被利用,她已经怕了,有时好 恨自己杜家大小姐的身分。 如果她不是杜家的大小姐,就不用老是想着,这个人接近她,是真心想对她好, 还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吧? 她还跟他说了很多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心事,他很少回应她,但总是会安静倾 听;他不会说好听话安慰她,但只要一开口就不会敷衍她。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跟令尊谈一谈?他不见得一定要你为他的事业尽什么心 力。”不懂与不想是两回事,不懂的可以学,如果是不想,他不以为杜明渊是会勉 强女儿的人。 强迫自己做不适合的事情,她不会快乐,那绝非疼女如命的杜明渊想看到的。 该说吗?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仍然没有说出口。 他是因为这些她不擅长的事物,才会来这里,成为她的家教老师,一旦她不需 要了,是不是——他也不会再来了? 对现在的她而言,他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家教老师,可是她不确定,对他来说除 了家教学生,他们……究竟算不算是朋友? 她还记得,孔雀鱼刚捞回来的第三天,就一尾尾陆续翻白肚死亡,到第七天, 没有一尾幸存。 那时她好自责,又怕他不悦,以为她没好好照顾鱼,漫不经心把它们弄死了, 吞吞吐吐地向他自首。 那时,他唯一的反应是大笑,完全不理会她内疚的表情。“你不知道那种夜市 的鱼只是捞好玩的,基本上都养不久吗?”这是常识,也是经验谈,她居然还为这 种事过意不去。 傅克韫发现她是真的为此而情绪低落,并且老是看着空掉的鱼缸发呆。 她真的很用心,还买了水草、彩色小石头以及圆形小鱼缸来当它们的家,将鱼 缸放在书桌上,一抬头就看得到的地方。 我甚至跟你从夜市捞给我的那几条鱼说话。 她这么说过。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