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夏书郡摇头,笑了笑。“看来,你不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傅克韫不是那种结 了婚还会在外头偷香的男人,再爱,他都会等离了婚再来。 这是他对感情的坚持。 但她不打算多嘴,这是他们夫妻间的问题,有需要的话,傅克韫会自己解释, 没有她一个外人置喙的余地。 她笑了笑,礼貌地道别。 “夏小姐——”杜宛仪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喊住她。“四年多前,约莫是七月 左右,你为什么会从他的住处出来?” 她想,应该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样,她需要更明确的答案,来证实心中的迷惑。 或许,一开始脚步就偏了,是她自己将她的婚姻,引导到今天的局面。 “七月吗?”夏书郡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啊,是你回台湾那天吧?有个国中 老师很照顾我和克韫,当时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她要结婚了,只能联络到我,托我 将喜帖拿给他,后来大楼的清洁人员大意,泼了我们一身污水,他带我上楼去清理 一下,本来是要送我回去,但是讲完电话,知道你回来,他急着赶回家见你,所以 就各自解散。”说明完毕。 “是……这样吗?”一直藏在心中的阴影,原来始终不曾存在过,她就像杯弓 蛇影的傻子一样,为一条从来不曾存在的蛇而大病一场,她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 笑自己的愚昧。 夏书郡注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想了想,最后还是多嘴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这些,但我想,我应该是你心里的一个结吧!其实你 不用觉得愧对我,就算没有你,我和他也不见得能走到最后。我和他都各有自己的 家庭问题,真的在一起不一定能幸福,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考虑的现实点不是没有 道理,做了这样的选择,我想一定是他认为最能让每个人都好的局面。” 或许他不是一个浪漫的好情人,他背叛了爱情,选择一条更好走的路,但却无 法让人真正地怨恨他、指责他。 他离开的考虑中,或许也包含她的幸福。 所以,她走出了她的幸福之路,而他的——她想,那得靠他自己的智慧了。 她离开后的许久,杜宛仪都没有任何动作。 一直到今天才看清,原来,她从没相信过他可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但是连夏 书郡都认为,他娶她是做了对每个人都好的局面,他从来没想过要辜负她。 她却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他。 扪心自问,她还爱不爱他? 爱,当然爱! 既然爱,那么,为什么要任彼此渐行渐远?他们不是没有快乐过,新婚那三年, 他们都很幸福的,不是吗? 那么为什么,回不去最初纯然的心情,没有猜忌,没有防备,只要单单纯纯去 爱就好? 想通了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症结,她豁然开朗,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三十五岁了,不是生嫩无知的年轻小女孩,她的丈夫冷落她,她就要乖乖当 怨妇吗?山不来就她,她可以去就山,二十岁的少女,与三十岁的熟女,最大的差 异点在于,她更放得开,更有勇气,更懂得技巧手腕。 至少,她得自己先向他跨出那一步,释出她的诚意。 至少,她可以主动去问他一句:“我的爱情,你还要不要?” 摊开桌上的档案夹,没预期会出现在眼前的物品,教傅克韫一时之间怔愣得回 不了神。 最上头的,是一支橘子口味的加倍佳棒棒糖。 压下头的,是一式两份,女方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 他记得,交往初期,她习惯在包包里放几根橘子口味的棒棒糖,每次他心烦、 情绪低潮时,就不着痕迹摸出那支棒棒糖,对他甜甜微笑。 结婚以后,她的习惯仍是没有变,有时手气不好,买到一桶青苹果口味较多的, 她会自己努力嗑光它,然后把橘子口味的留下来。 她宠他的方式,很独特。 他想,这世上他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他的女人了。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大小姐架子,婚后嘘寒问暖,娇嫩十指甘心为他洗手作 羹汤,学习她从不熟悉的厨房事务,只为了替他准备一顿宵夜,生疏、却很努力地 在扮演他的贤慧小妻子。 家中园丁几句碎嘴的耳语,谈论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二话不说辞退了那个人, 一回、两回、三回……从此家中再也不曾出现任何中伤他的言论,她全心全意维护 他,不容他人诋毁。 这些他其实都知道,只是没说破。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爱情,会带给他那么强烈的震撼,即使 是在察觉他娶她的伤人真相时,都不曾动摇分毫。 打开上了锁的抽屉,里头的那支钢笔,多年来他珍藏着,舍不得用。 受了伤仍紧握在掌中的执着,是她对他的心意。 他真的未曾预料到,会对她产生那么多复杂的感情,选择她,只是冷静地分析 了利弊得失之后的决定,早认清了现实环境的残酷,有能力不代表一定能成功,多 少名家是死了之后才被承认满腹经纶,抑郁不得志了一辈子,有才情又如何?如果 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有现成的机运,他为何不要?以他的终身来交换,没什么不可 以。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 直到那一天,在病房里,抽出她紧握在手中的钢笔,意识到自己愧她的情有多 深重,心会隐隐抽痛。 直到她的笑容沉寂,无法再全心全意用那双信赖依恋的眼神望他,他会感到惊 惶。 直到她忧伤地问他:“你爱不爱我?” 他的心比舌头更早冒出答案——爱,很爱,我爱你,宛仪。 可是来得太晚,真正说出口时,她已无法相信。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