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点五十五分。 沈洁、刘文信都坐在蒋天伦的豪华套房里。 “该过去了。”蒋天伦看了一下表,“这胖人就是能睡,咱们可不是每天一万 请王老来这儿睡觉的。” “是的是的。”刘文信把文件夹折好,说:“看王老这人挺随和,沈洁小姐中 午又陪他喝了三扎啤酒,不,是四扎吧?我看节奏可以加快,您说呢,蒋总?” “这个王老挺不开眼的。”蒋天伦把烟灰掉到桌子上,看着刘文信忙用手打扫 一下,放进烟灰缸里,说:“他又能吃又能喝的,他题词管用吗?啊?沈洁?” “管不管用是你决定的,”沈洁一边涂着口红,一边心不在焉似的说:“别给 我添什么事啊!” “再说,他什么级别?”蒋天伦摇摇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中央有个叫王云 祥的?” “进中央还跟你打个招呼才行?”沈洁心里本不踏实,就怕提这些,道:“再 说,也不一定非得是中央的才能办事,你说呢刘主任?” “别急别急。”刘文信知道沈洁要搞统一阵线,看见蒋天伦不很高兴,忙说: “让沈小姐先过去,探个虚实,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蒋天伦不吭声。 自打看见“王老”第一眼,他忽然有点后悔。花这么多钱就为一副题词,到底 管不管用不说,万一“王老”要是不题呢?那岂不全完了? 他在屋里踱着步子,在想他这个行为是否真有必要。 “沈洁,”蒋天伦帮着她整了整拖拖拉拉的衣领,说:“你见机行事,别让王 老察觉咱们的意图,要随其自然。目的就是等到题词,看看今天晚餐前有没有可能?” “不好不好。”刘文信打断蒋天伦的话。“别介意呀蒋总,我是说,要趁热打 铁。中午酒桌上不便说,这会儿睡一觉,人就会懒洋洋的,办不成正事的。不如吃 饭时,或文艺演出后,一举拿下。哎呀,你看我怎么用了这么个词儿?不好不好。 我的中心意思就是,待会沈小姐不如陪王老游游泳,或者聊聊家常,先在感情上近 乎一下,这事我看就成了!” 沈洁收拾停当。蒋天伦又给她喷了点香水,扶着她的腰走到门口,说:“这王 老有点色迷迷的,你要小心。” 沈洁多少有点感动。如果蒋天伦再那什么一点儿,弄不好她就把真情说出来了。 “记住,半叶公司全靠你了!”蒋天伦深深叹口气,“这回要失败,损失的不 是几万块钱,信息也露了,你也完了,我也完了。拜托了!” 沈洁没法说,也不想看一眼蒋天伦,低着头走出来,用手轻轻带上门,也长长 地叹出口气来。 她刚想转身去总统套房,便见斜对面屋的门似乎没有关,一下便开大了。司机 王少华站在门口,向她摆手。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准备从他门口走过去。 “电话,找你的。”他狡黠地说。 “真的假的?”她斜着眼睛望着他。 “这年头真真假假,要不我就挂了?看来你喜欢弄个假的一直假到底……” “操你妈你小声点!” 沈洁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生怕让别人听见这狗东西的话,而且赶紧进了他住 的房间里。 “做笔交易。”王少华关上门,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让他垂涎不止的 女人,像从自由市场买来的羔羊一样地审视。 羔羊是好的,细皮嫩肉,况且还是用“假钱”买来的。 沈洁没有去拿放在桌上摘了机的电话,她明白原没有人打来什么电话,董黑子 这王八蛋不定在哪儿呢。她站在那儿,一声不响地看着眼睛已经发红的王少华。 “想怎么样?” “沈小姐,你别认真,我也不认真。我喜欢你。” “叫声奶奶,孙子!” “叫祖奶奶都行!” 王少华知道她已陷入她自己挖的“坑”里,等着人救呢还说什么自拔?他只要 一喊,这女人肯定就会哆嗦——还没大声说呢,她已经怕得不得了。 他饿虎扑食一样地冲上去,想把她一口吞掉,搂紧了她肉感十足的身子。还有 一股香气袭来,更让他激荡,一只手早从她裙子下面伸进去,顺势把她压在床上。 “傻X,你这是强奸!” “强奸对骗子,咱俩一比一!” “你他妈的别把我衣服弄坏了!” 沈洁使劲地推开他。他裤子已脱到脚面,被她一推险些摔倒,刚要发作,便见 她双肩一收,把衣服褪下来,他看到了他想看的肉体,喊了一声什么便又扑上去。 沈洁知道,她是要倒霉了。 贾戈走进二号会议室。 他一推开门倒先吓一跳,会议室正面端坐着一排人。孟媛和徐娟在中间——最 中间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总经理的。有人事部的两位主管,办公室的文案秘书, 保卫部负责人,公关部、客房部也有两位先生,坐成一溜儿,都面对着会议室正中 央的一把椅子。 这把椅子就是给应聘人坐的。 他想笑,看见大家一本正经的面孔,没笑出来。总经理在这种场合也由不得自 己,这哪儿像“面视”,整个儿拉开了一个威严的阵式“审讯”一般。不用说了, 肯定是范宇给徐娟出的主意。范宇把他主管《亚太时报》考核的手法照搬到总统套 房来,此时正站在会议室里间的门口,还向他悄悄伸了一下大拇指。什么意思?贾 戈没弄明白。是这“阵式”好还是三位参加最后复试的人都很出色?他有点怀疑这 种作法是否妥当。这里毕竟不是招聘记者、编辑一类的,只一个大堂经理——头三 个月还只能算试用的值班经理,本来大可不必。不过也好,应聘人在这种氛围里会 感受到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倒要看看——也最能检验住一个人的心理负荷能力。要 是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人,只要往中间的椅子上一坐,看到一大排长着各种各样的面 孔、大大小小的眼睛、高高低低的问话,难免要出汗的。难免会把想说的都没说没 想说的都说了。这是人们敲开自己希望之门的至关重要的“较量”。考试人和应聘 者都要抓住每一个瞬间的感觉,需要最精明的判断。这是相互的,但应聘者无疑处 在被动的推销自己状态,而且用一分钟介绍出自己更为关键。彼此都是一个机会。 机会瞬间可得也会瞬间失去。 他走到会议桌中间,坐在留给他的那把椅子上。 “阿娟,”他压低声音说:“还没开始?” “嗨——你以为我们会等你呀?”孟媛声音并不低,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 “这三位小姐都不错,阿娟真是好眼力。要我说都留下来,要不就一个都不要,我 分不出谁更好一点啦!阿娟,你说呢?” 徐娟笑了笑,看着贾戈,意思是不是可以继续。 “阿娟,真像孟媛说的?” “嗨——不信你自己看,”孟媛把下面一句要说的,不禁压低了声音,还把脸 俯到他耳边,“别看花眼啊。嗨——范宇,开始,先叫第一位出来。” 范宇一到这时候就在严肃中融进些神秘感,那架式似乎只有他才能决定每个人 命运似的,推门进了里间。 “贾总,”徐娟轻声说,“来不及跟您汇报,每个人的第一印象、知识面、概 括能力、表达能力、叙述能力分数都差不多,几乎不相上下。现在只能测一下应变 能力。” “好。”贾总点点头。 “嗨——看人这方面,我和阿娟一人闭一只眼就比你强,绝不允许一个叶子君 那样的人溜进来!” “是呀,要不你俩怎么会在我旁边一边一个呢!” 贾戈挺开心地笑了,抬起头,看见第一位小姐走进来。 “请坐。”徐娟伸手示意着正中间的椅子。这位小姐刚才已经坐过这把椅子, 很平静地看着徐娟,又瞧了瞧正中间刚出现的人,才略有一点紧张。徐娟侧过脸, 不安地对贾戈说:“贾总,我想不好,随便出个题。” “你来,阿娟。” 徐娟坐正身子,脸上流露出非常祥和的微笑,说:“小姐,请注意我的问题。 我不会重复,这是条件,您听清了吗?” 小姐点点头。 “我们假设一位先生正在客房洗澡,刚从浴室赤身走出来,没有听见你清理房 间的门铃声。这时你已打开门出现在客人面前,你没有错误,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 间看到了你不该看到的情景,这时你会怎么办?” 小姐想了想,然后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您在房间里,请原谅。” “好,谢谢你。” 徐娟微笑着点点头。小姐明白她已回答完问题,站起了身,范宇用手示意她从 正门出去,先在外面等待。 贾戈迟疑地看了徐娟一眼,不知她怎么会弄出这么个问题来测试“应变能力”。 “嗨——怎么样?”孟媛也不管徐娟主持考核,这问题让她感到既开心又意外, 朝贾戈说:“比你的新鲜吧?你就会问着问着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嗨— —阿娟,这题倒有意思,可我不会打分呀?” “孟助理,”徐娟往前探点身,隔过贾戈看着她,实际上话是给每个人听的。 “我相信这三位小姐中必有一人让您满意,那会儿您再打分不迟。” 第二位小姐走进来,脸上表现出职业化的微笑,在椅子上坐好,认真听完徐娟 的问题后,也稍想了一下。 “我就说,先生,我按过门铃了,非常抱歉,如果您投诉,我会非常高兴地再 向您道一次歉。” “谢谢你,小姐。” 徐娟似乎不想给大家再提出问题的机会。因为她觉得也没什么好提的,也害怕 提来提去把“问题”复杂化。 “嗨——”孟媛又压低了声音,伏在贾戈耳边悄悄说:“要是考你,客房里是 位小姐,你会怎么办?” “好办,”贾戈把脸也凑到她耳边,“我就把她抱到床上去。” “你肯定干得出来!”孟媛本来弄明白点答案,因为她看出徐娟对两位小姐的 回答并不满意,没想到贾戈弄出这么句话来,又说:“男人里就你不是好东西。” 贾戈有点得意,微笑着回过脸来看第三位小姐,突然怔住了,甚至有点怀疑自 己的眼睛:这小姐好面熟,在哪儿见过。这时,他又看见范宇垂着的手伸出大拇指, 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嘛,这位小姐原来就是那天从深圳同机回京——改降到天 津降落后,脑海里深深留下她回眸一笑的人。 这位小姐坐在椅子上,既宁静又自然。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 一条淡黄色的皮带,把她特别丰满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匀称。她有一米七的身高,两 条胳膊显得修长,像她的腿一样。她的胸部是圆圆的,乳峰高高隆起,使腰形成一 条优美流线。她的脖子和面部是奶油一样的颜色,找不到一点色差分界线,那是一 种浑然的使人动心的皮肤,白白净净地几乎是令人不可思议,该是油画里才会有的 柔和和你所希望的健康的光泽,她的眼睛不大,而且是单眼皮,有些细长。这样的 眼睛会比双眼皮、大眼睛具有更大的魅力。不见到她几乎没人相信,也想象不出来。 她的眸子极黑,睫毛很长,每一下眨动似乎都有一汪清水在荡漾,像她的肌肤一样 不敢去碰,一碰就如水蜜桃似的娇嫩,会随时被破坏了一般。她稍稍有些厚的双唇, 显现出饱满,而且分明不是化妆故意弄成的“性感”。这样的双唇很时髦,大概是 从“梦露”开始的。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不笑也缀在迷人的脸上,况且她居然 也像徐娟一样,脸上、眼睛里总停留着一种淡雅的微笑。她没戴耳环,也没有项链, 那些东西对她来说肯定是太多余了——如果有会让人无法忍受。 她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正好面对着贾戈。她肯定还没有认出面对他坐着的这个 人,所以没有贾戈想象的惊讶。这让贾戈多少感到既有些舒服又有些难过。 他忽然不敢再看她。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是这样。他禁不住想抽烟,被孟媛按 住手。 “小姐,听清我的问题了吗?”徐娟说,似乎不由地看了贾戈一眼。 贾戈好像遥望着远处一个什么地方。他真想停止考试。阿娟你可真糟糕,提出 这么个似是而非的问题,莫非一定要自己单独选上面前这位小姐吗?他不希望这样。 他希望是徐娟或孟媛“发现”她才好。 这位小姐听完徐娟的话,声音很清甜,说:“对不起,小姐。” “嗨——没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答。”孟媛显然也对这位小姐有特别好感, 以为她不想回答或有什么问题。 “我回答了。‘对不起,小姐’。” 孟媛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贾戈。 “可您看到的是一位先生啊?”徐娟微笑着说。 “正因为是先生,我才这样说,而且要把‘小姐’两个字说重一点。总之这种 事情是不可能有的,您只是一个假设题目,我也就假设看到的不是一位‘先生’, 而是‘小姐’,然后就退出来,关上门。” “嗨——请用一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你自己。” 这位小姐动作挺大的扭过脸——她原本不用这样,只是知道这样会既显得天真, 又会使人感到亲切,还流露出孩子式的思索。贾戈用余光就看得明白,发现这女孩 ——该是个女孩吧,有点心计,懂得怎样讨人喜欢,只是还不够老练。 “我职业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两年零三个月,现是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前台接待 员。我非常喜欢酒店工作,最遗憾没有考上大学。像很多人一样,听着像故事,我 的确只差三分就够录取线。妈妈哭了,我没哭。我喜欢笑。我读不懂弗洛伊德,也 弄不清中国到底是哪四大发明,但我知道香港的四大天王。我喜欢追星族。我不想 知道我是谁,但我想让你们知道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是总统套房大酒店最好 的大堂经理。” 她一口气说完,不急不忙,不卑不亢,只是最后一眼终于弄明白坐在中间的这 个人是谁,眼睛亮了一下,掩饰不住地露出一阵惊喜,微笑显得更自然、更真切、 更甜蜜。 “一分钟的自我介绍本该说出我的名字,因为你们手中的表格上有。但我还是 想自己说出来,我叫张小芳。” 每个人手上都有三张表格,唯独贾戈没有,还在徐娟为他准备的夹子里。 这不重要。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