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尤威猛板着一张脸,踩着沉重脚步走进工作室,所有人全都合嘴不敢再多言。 只见,尤威猛默不吭声地站到那盆有他双手张开三倍大的作品前,又拿过几枝 火鹤花往底部做装饰。 “老大,你确定要这么处理?这幅作品很有特色,但是让人喘不过气来。”任 美玲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就是要这么处理。”尤威猛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样的作品摆在婚宴上,情绪会不会不对劲?”任美玲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爱情很快会逝去,人的躯体也不过是地水火风的假象,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尤威猛面颊抽搐,眼神凶恶地看着她。 “但是刚结婚的人,不会想知道这些事……”任美玲硬着头皮说道,可不想工 作室名声就此毁于一旦。 尤威猛听而未闻地走到窗边,目光飘向蓝天,双眼却看到玻璃上所反射出的刚 硬容颜。 愤怒、嫉妒让他的脸孔紧绷,神色荏厉,那是一张对世界感到不满的脸孔—— 他愤世嫉俗地希望所有情人都跌一跤。 因为龚小青抛弃了他,她选择了其他人。 他完全没法子理解她的选择,因为她的脸说不了谎,她分明很在乎他,她分明 也感觉到他们彼此的特别。 她一定只是因为人情的压力,所以不得不回到她未婚夫的身边。可是,就算未 婚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必以身相许到这种地步吧,恩情和爱情是两码子事! 她的苦衷他不是不能理解…… “屁啦!我什么都不能理解!”尤威猛蓦然爆出一声大叫,他回头瞪着那盆即 将摆上婚宴的火鹤。 助理们被他的大吼吓一跳,全都缩在一起。 尤威猛看着他们不安的脸,他抿紧唇,颓然坐入一旁的躺椅里。 “抱歉,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再好好想想。” 四名助理们马上逃之天天,只剩下跟了他数年的任美玲还站在原地。 “老大,你还有其他的工作不能DELAY 。欧洲花艺展要参展的草图、翁老的祝 寿会要和饭店主厨开会、月河会馆的草图已经出来,还有杂志社的访谈大纲已经到 了,新书的样书也已经做好,这些是比较近期的,你别忘记……”任美玲硬着头皮 说道。 “我知道了,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恢复原状的。”他抱着头,知道再这样下 去,他失去的不只是爱情,还有—— 工作和生活。 “还有……” “还有什么事?”尤威猛眯起眼,一时之间还改不掉这些时日的阴沉表情。 任美玲牙齿在打颤,心里很害怕,这回她决定站到门边再把话说完。 “这回的婚宴是蔬果大亨和花卉大亨两家联姻,可是你这回的作品看起来实在 超不快乐。然后,我不知道龚小青为什么没住这里了,但我看到她在你干妈家工作, 我说完了。”任美玲声未落地,很快地溜之大吉。 尤威猛看着紧闭双门,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小青在我干妈那里帮她 修复旧家具?我干妈上星期回来时,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我了。所以,我前几 天车子中邪,就是会莫名其妙地骑到干妈家附近。” 好吧,他承认他在那里站了好几个下午—— 看她在一楼裁切木料、看她替家具磨光、看她戴上面罩替木材上底漆,看她和 工人们开玩笑,看她和她唤作小方徒弟的家伙勾肩搭背。他就这么一直看到她收工, 然后再继续尾随着她离开。 她下班后,总是不会马上回家。她每晚都到安养院去探望人,而他也就站在安 养院外等着她离开。他不知道她每天到安养院里探望谁,他也不想问——因为他没 有立场问。 他知道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地阴魂不散,但是如果连看都不能看到她,他会疯 掉。 尤威猛看着眼前的火鹤,感觉它们像怒火一样地朝着他直扑而来。 他高壮身子猛烈摇晃了下,有着片刻的晕眩。 “对不起,我把负面情绪全反应在你们身上。我忘了你们不是我的工具,我应 该要把你们最自然、美好的姿态,依照场合呈现在客人面前才对。” 尤威猛对着火鹤们深深一鞠躬,整个人却顺着这记鞠躬而落坐在地板上。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可是从爱情列车上被人狠狠踹下的痛 苦,就像被人从山顶扔下,断手折腿却还是活着一样地痛苦。 龚小青也痛苦吗? 她瘦了好多,她笑的次数变少了,代表了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吧。 尤威猛蓦然直起身,拿起口袋里的机车钥匙。 因为被她放弃,所以他就放弃吗? 这不是平时的他! 想他当初孤身一人,在没遇到干妈提拔前,他那时可以睡在师傅家的厨房,洗 澡就用电锅烧水,再苦也要学好花艺的不退缩精神跑哪里去了? 他不可能没尝试过就放弃。 至少他得看过她的未婚夫,看着他们两人的相处,他才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要放 弃。 尤威猛下定决心后,快步冲出房门。 如果她和未婚夫看起来像是感情没有任何影响的话,那他就选择放弃。龚小青 结婚时,他还愿意送上花艺以表现他的风度。 反之,他就选择奋斗到底。 他穿上皮外套,拿出重机钥匙,准备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当尤威猛走出庭院时,正巧看到了穿着暴露的安娜在他家大门前徘徊。 他胸口一窒,三步并两步地踢开大门,冲到安娜面前。 “小青怎么了?”他脸色铁青,急声问道。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