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双眼张开,向主恩有瞬间晃神,搞不清楚身在何处。 她住的小套房天花板有点渗水,所以角落有黑斑,但是眼前的天花板却嵌着漂 亮的彩绘琉璃罩,漂亮得很不真实。 脑袋昏昏沉沉的,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泡完澡后,浑身湿透的宗廷秀 就站在门外,盯着她进房间,接着给了她一床被,警告她赶紧上床睡觉,他才去泡 澡。 其实,她没打算在这里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 看向窗外的天色,再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她必须赶紧起床,回家换衣 服上班。 但也许是床太软太舒服,她只是抓起被子,翻过身继续赖。 啧,难怪宗廷秀老是赖床,如果是她,也想赖在这么柔软的床上不动啊,尤其 是这被子…… 被子盖到她颈间,她依稀闻到属于他的淡淡茶香古龙水味,没来由的脸发烫, 赶紧将被子掀开。 他实在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怪人,硬将她带回家,逼她泡澡又逼她住下…… 向主恩想了下,坐起身,脑袋里闪过些片段,赶紧抓起被子跳下床。 昨天早上她叫他起床,他的秘书睡在他房里,如今想来,原因似乎有迹可寻。 她开了门,很自然地往主卧房走,推开门,就见宗廷秀依旧蜷缩在床上睡着, 但身上只盖了一件大衣。 很好,她猜对了。 这房子里只有一件床被!因为只有一件被子,所以他的秘书才会睡在他房里, 昨晚他才会特地把被子交给她。 真是的,她怎么会忘了他的客厅有多寂寞,这屋子里头只有一人份的简单家具? 走上前,她想把盖在宗廷秀身上的大衣抽掉,却想起他有裸睡的习惯,赶紧打 消念头,把被子往他身上盖,却不小心碰到他,教她愣了下。 “怪了,明明有空调,他身上为什么还这么热?”她喃喃自问,想了下,把手 轻覆上他的额,一触探,果真发现他身上的烫意有点过火,赶忙推他。“宗先生、 宗先生?” 宗廷秀如往常般睡得犹如死尸,怎么也喊不醒。 “宗先生!” 难道是她害的?昨天他为了她淋雨,回家之后又盯着她泡澡,甚至把唯一的被 子让给她……真是的,明明是个很嘴贱的人,怎么对她这么好?向主恩呆在床边, 感动和着急轮番在心中蔓延。 微掩的门外,克里斯正好经过,随即推开门,看她在做什么。 “克里斯先生!”一见到他,向主恩犹如看见一线曙光,“宗先生发烧了,怎 么办?” 克里斯闻言,浓眉微微蹙起。 半梦半醒之间,宗廷秀一直感觉身边有人来来去去,但是动作轻柔,就连抚上 他额头的动作也十分温柔。 想喝水时,会有水自动润着他的嘴,头痛时,微凉的指会在他额边轻揉,还有 低柔的呢喃在他耳边轻扬。 “很不舒服吗?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怎么温度还是这么高?” 那是一段时间之后便会传来的低问,教他很想笑。 他认出声音的主人,也闻见她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那是一股能让他安心的气 息,使他可以把病痛丢到一边,再次沉沉入睡。 直到再清醒时,耳边传来的是阵轻巧的健盘声。 他眼也不抬地开口,“克里斯?” “你醒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悦耳的女音,他蓦地张开眼,是向主恩喜形于色又暗松口气 的笑脸,就在他眼前那么直接地传递着她的担扰和关心,让他霎时有些不知所措。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饿不饿?我煮了一点清淡的海鲜粥,要不要吃一点?” 一看见他转醒,她随即趴到床边,水灵灵的眸子直瞅着他。 宗廷透神色不变,但胸口却莫名激颤着。 “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瞧他没说半句话,她眉头揽得快要打结,小手再 度抚上他的额。“可是热度好像比较退了……” “……你以为你的手是温度计?” “很好,我想你的病应该是好了。”贱嘴重现江湖,就代表他已经清醒。 感觉她掌心从额头离开,他想也不想地快手扯回她。“几度?”他问得戏遣。 “……我的手不是温度计。”啧,她开始想念他脑袋不清楚,乖乖吃药的时候了。 “是冰枕,很舒服。” “……你到底有没有好一点?” 他没回答,只说:“我饿了。” “真的?”向主恩双眼发亮,赶紧抽回手。“你等我一下。”说完,一溜烟地 跑了。 宗廷秀怅然若失地看着刚才还握着她手的,但恍神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因为她 又迅速跑来,手上端了碗粥。 “吃吃看,我弄得很清淡。”把粥搁在床边的矮柜,交代完毕,她又跑了。 瞪着那碗没有人捧着的粥,宗廷秀懒懒闭上眼。 “呃,你怎么还没吃?”没多久,向主恩再次走进房里,手中又多了盘已经削 皮切块的各式水果。 “我爬不起来。”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我拉你。”她把水果搁下,爬上床,先抓起另一个枕头垫在后头,然后很自 然地倾前环抱住他。 宗廷秀怔了下,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大方,一点都没意识到她的胸部正挤压着他 的。 “哇,好重,你能不能用点力?” “用点力……你确定?”软玉温香在怀,问他能不能用点力,真的好刺激。 “嘎?”向主恩没听懂,只是很尽力地要拉他坐起身,无奈就是拉不动。轻啧 了声,宗廷秀双臂微使力地撑起上身,却刚好和尽全力拉他的向主恩撞在一块…… 不,应该是说,他的脸很不小心地撞进她的胸前,柔软的胸噙着淡香,雅致不诱人, 但他却心猿意马了起来。 “好痛!”向主恩往后一退,粉颊羞红地瞪着他。“你不是没力气?” “不是你要我用力的?”他没好气地回答,却不知是气她的闪避还是失了定力 的自己。 “你……” “你痛,难道我就不痛?”他指着自己的脸,不再细想方才的困惑。 向主恩瞪着他,开始想诅咒他会继续昏睡,最好睡一辈子算了! “我饿了。” “粥在那里。” 宗廷秀看也不看一眼,深邃的瞳眸只是直睇着她,仿佛她是一只神灯,只要瞪 她,梦想立即能够实现。 “你!”可恶!算他狠,谁要他是病人?她这个害人的元凶,本就该做牛做马 赔偿他。 她气呼呼地拿起粥,确定温度已经微凉,才凑到他唇边。 看他吞下一口,她不禁问:“好吃吗?” “我没什么味觉。”吃不出好坏,但是他尝到了她的关心,所以好像有点咸又 有点甜。 “算了,能吃得下就好了,医生说过了,你淋雨是导火线,但主因是因为你太 累了,所以才会趁着淋雨的当头,让疲劳一鼓作气地爆开。” 他不置可否地转开话题,“克里斯呢?” “他去找来医生帮你看过之后就去上班了,说必须帮你无法完成的进度都补回 才可以。”她说着,开始同情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觉得他们站得太高,若是想要 站稳,必须费上很多心力,很辛苦。 “怎么不是你去找医生?”他随便闲聊。 “我本来想带你去看医生,可是又不敢动你。”她边说边喂。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你又裸睡。” 宗廷秀微扬起眉。“为了防止又有人掀开我的被子,所以从那次起,我一直都 穿着裤子。” “谁那么无聊又会掀你被子?”她早解释过了好不好,那只是一场令人非常想 忘掉的误会。 “天晓得你哪天会不会又突然冲动起来?” “谁会冲动啊!” 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宗廷秀却放声大笑,笑得向来阴柔的脸庞有些飒爽,病态 的神情也多了点阳光,气色好许多。 见他笑得乌瞳微眯,不知怎地,向主恩总算松口气,勾起浅浅的笑。 “……对不起,是我害你感冒的。” “对,是你害我的,所以你照顾我也很应该。” 原本放下心来的向主恩顿时一愕。 他竟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害她内心里头残留的一丝丝内疚,都快要被他的贱 嘴给消磨殆尽了! “你今天没去上班?” 没好气瞪他一眼,她才回答,“有,还是有到店里看看,毕竟我是店长,总不 能把店丢下不管。”看见一碗粥已经见底,她笑得水眸微眯。“不过我一下子就上 楼了,怕你不舒服,身边又没人照顾你。”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点头,视线转向那盘颜色鲜艳,看起来鲜嫩欲滴 的各式水果。 接受到视线,向主恩很听话地立刻拿起水果盘,叉了一块苹果塞入他嘴里。 “没有,我很好。” 他啧了声,“怎么我感冒了,你却一点事都没有,这样显得我很弱。” “那是因为你——”话到舌尖她硬是吞下,怕接下来的话题会让她难以消受。 “怎么,舌头被猫给吃了?”他懒懒看向她,张口等着她喂食。 “没事,只是……”她又塞了奇异果到他嘴里。“谢谢你昨天帮我。” “我们现在是要玩请、谢谢、对不起?”他兴致缺缺地一嗤,再张口,要她换 草莓。 “你这个人……”唉,真是的,如果嘴贱的话,怎么不连心也一起贱?这样不 统一,她也很难决定怎么面对他。“我只是想说,那是我的家务事,实在没必要让 你做到这种地步……” “昨天是谁要我带她走的?” “我……” “又是谁忘记恩负义,害我淋雨感冒?” “……所以我在照顾你了嘛。”她小声咕哝。 听见这话,宗廷秀却又不开心了。 “你可以回去了。” “那怎么可以?” “如果照顾我只是义务,大可不必。”他躺下去,拉过被子,习惯性地蜷缩起 身。 她照顾他,不过是种义务,一种责任,非关他个人,换句话说,她照顾他、对 他好,并不是因为他是宗廷秀,而是因为她内疚。 当他的思考模式启动时,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存在,似乎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 在乎。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乎她?甚至会因为只是义务而不满? 向主恩不解地瞪着他的头顶,不是义务是什么? “宗先生,等一下再睡,你还要吃药。”虽然不解,她还是尽责地叫他,不让 他入睡。 宗廷秀懒懒抬眼,张嘴,暂时休兵。 “真是的。”她小声咕哝着拆开他的药包,取出药丸,再替水杯插上吸管,准 备送到他嘴边。 “快点,我嘴巴酸了。” “来了,大爷。”她啐了声,拎起药丸放进他嘴里,一次两次,第三次时碰到 他的唇,她赶忙缩回手,却察觉他的视线发烫似地缠着她,“你干么这样看我?”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不把药吞下,不苦吗?”向主恩赶紧将吸管挪近,暂且把颊上的热度丢到 一旁。 宗廷秀吸了口水,把药吞下,眉头蹙紧得快打结。“好苦,我要咖啡。” “你现在不能喝那种刺激性饮料,等你病好,我再招待你免费咖啡。”她拍胸 脯保证。 “我不要那种喝了会让我瞬间清醒的抹茶咖啡。” “……你最近早上喝的咖啡都是我煮的耶!” “难怪我最近清醒得那么快。” “你!” 看她又噗噗跳,宗廷秀低迷的心情有些被抚慰,他摆摆手。“好了,你回去, 我要睡觉。” “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被惹毛的向主恩也很有个性。 “难不成你打算要鸠占鹊巢?”眯起黑眸,他笑得很暧昧。“还是你打算要对 我以身相许?” “我呸!你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意思是说,只要是你的救命恩人,就可以要你以身相许?” “你等着吧!”可以跟她啦咧,就代表他的病应该已经好上大半了才对,不过 近来的感冒总是很难治,还是小心为上,再多照顾他一夜,她才会比较安心一点。 宗廷秀定定看了她半晌,心中终究有了个暂时性结论。“走着瞧。”无论他为 何在乎她,但如果他都已经开始在乎她了,她怎么可以不在乎他? 不知他心思的向主恩朝他扮了个鬼脸,见他闭上眼,似乎真的打算入睡,便不 再吵他,回到书桌前继续她开了头的故事。 故事还没成形,但已经隐约有个轮廓,可以让她乘风顺行,慢慢抓出轴心,并 暂且将不愉快的事丢在一旁。 因为写故事可以让她很快乐,快乐到沉浸其中,压根没发现有一双眼不断注视 着她,缠绕着她。 两天后,确定宗廷秀的嘴已经贱到可以轻易让她血压飙高。向主恩才离开看护 的岗位,销假上班。 这两天她没上足全天班,所以王宇寰只好亲自坐镇。一见他们两人一道来到咖 啡吧,他不禁扬笑说:“看来你们的感情变好了。” “绝对没有你和倪大哥的好。”走进吧台,向主恩朝坐在吧台边吃早餐的倪惟 一浅浅勾笑。 “那当然。”走出吧台外,王宇寰热情地环抱住好友。 倪惟二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推得极远,用凌厉的眼神逼他正襟危坐。 “对了,你爸好一点了吗?”一阵笑闹后,王宇寰才问。 “呃……”对啕,她都忘了这件事。“那个……”她忸伲地绞起指头来。“大 哥,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 “就是——” 坐在窗边的宗廷秀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却将三个人映在窗上的互动看得 一清二楚,更是将她刻意压低的话听得仔仔细细。等向主恩送来咖啡时,他冷不防 地问:“你不是要你继母处理那件事?”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她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那何必跟你老板调头寸?” 她又愣了下,才总算搞清楚状况。“你偷听我们说话。” “是你们说话太大声。” “……那你没听见我要借那笔钱,是因为我爸住院开刀要用钱吗?”他的耳朵 是有选择性的吗? “这样了……”他想了下,突地问:“一百万够吗?” 他大略听了一些,只知道她要跟王宇寰借一百万,而王宇寰也够意思,二话不 说就答应了,只是钱必须再等两天才会到手。 让他不满的是,自己明明人就在这里,想调头寸,为什么不找他? “你干么问这个?” “我借你,现金,完全不用等。” 她奇怪的皱起眉。“干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要你以身相许。”他笑得很不认真,大有玩笑意味。 “我会赚钱还你,没必要贱卖自己。” “唷,你真看得起自己,居然认为自己值一百万?”宗廷秀掩嘴故作惊诧。 “……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这男人,真的很会消弥她对他的好感 哪……不过,能跟他这样抬杠,感觉也挺不赖的。 宗廷秀放声笑着,和她约定等他下班之后,由他领出一百万,与她一并送到医 院。 然而,当晚间他和向主恩来到医院病房时,却被眼前的阵仗给搞得一头雾水。 “出院?”向主恩错愕的看着父亲已经准备妥当,随时拎着行李就可以回家的 模样。 “不出院,难不成还要我继续住在这里?” “老爸,你不是要开刀吗?怎么可以在这当头出院?” “谁要开刀?” “不是你吗?阿姨说你的心脏不好要开刀。” “胡扯!她是打算咒我死吗?我壮得像头牛,只是血压高了一点,哪里需要开 刀了?” “可是……” “不信你问医生。” 向主恩急忙跑去问主治医生,确定老爸只是血压偏高,如今确定各项检查都没 有什么大问题,自然可以出院。 “看吧,我的身体要是没有好上某个程度,医生怎么可能让我出院?” 回家的路上,向强还是忍不住抱怨妻子根本是变相诅咒他,反倒是向主恩眉头 深锁,无法理解林月霞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不过,他是谁?”说到一个段落,向强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用手肘轻推身旁 的女儿。 “他……”她一顿。 朋友?好像谈不上,但说是老板,又有点奇怪,可偏偏她选择跟他借钱……不 对,是他自己要借她的,她根本没开口,只是贪图他的钱来得比较快。 “向伯父,我是她朋友。”负责开车的宗廷秀轻笑回答。 向强探着口风,“什么样的朋友?” “老、爸!” “可以看见我裸体的朋友。” 闻言,向强顿时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女儿竟然这么开放,君羊耳卯制作,他 一时没有心理准备,还真的觉得心脏不太舒服了。 “宗先生,你不要乱说!”要不是顾及他握着方向盘,向主恩真想从他的后脑 巴下去。 宗廷秀愉悦的放声大笑。 “主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按着心脏,向强虚弱地问。 “老爸,那是开玩笑的!” “那你干么脸红?” “老、爸!”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