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站住!我叫你站住!” 端懿迈开长腿,直到冲出大楼外才将人抓下,气呼呼地把她搂进怀里,却又被使劲 推开。 “走开!去找真正的林婉妤!”林与彤暴吼着,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车潮穿梭的马 路边。“去啊,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人就在楼上,你不去找她,找我做什么?!你要的 人又不是我!” 父亲的一席话说得她心乱如麻,整个人乱了分寸,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不为所动,但 是亲身再经历这一回,她才明白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没用又渴望父爱的女孩。 她为自己感到不齿、感到悲哀,却又无能为力改变。 她气、她恨,光是要安抚自己就要花费大半气力,哪有精神再应付他? 给她一个空间冷静一点,行不行? “我要的是你,我说过了!”端懿高分贝地吼回来。“从八年前的威尼斯到现在,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的不是你?” 阴霾的天空绽出一道足以引起大地震撼的闪电,银光斜映在他寒鸷的怒颜上。 “我不知道!我不想听!”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让她冷静一点,不要理她,可 不可以? 雷声巨响轰隆隆地像是要毁天灭地般从天落下。 “那种人不配当你的父亲,你又何必因为他的一句话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他抓 着她的肩,心疼她强忍泪水的哀伤。 “我没有!” “你有!” “没有!你混蛋,你走开,不要烦我!”她想推开他,却发觉自己被揪得死紧.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爱你、心疼你,我要宠你保护你,不让 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告诉我,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拢紧浓眉,俊颜布满痛苦。 “我只是想要爱你!” 她怔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端懿注视她,见她倔强而直挺地站着,没发出半点声响,泪水却不断滑落,更是心 疼得要死。 “傻瓜,你要依靠我啊!”别连哭泣的时候都这么不吵不闹。 不舍地将她搂进怀里,登时大滴的雨水若小石般落下,瞬间变成倾盆大雨,路上的 人潮纷纷走避。 “走,上车。”他拉着她坐上路旁等候的座车。 林与彤任他搂着,趴在他的胸膛上无声落泪。 等她清醒些时,才发觉自己身在豪华游艇上。 “我要下船!”站在甲板上,林与彤挣扎着要下船。 “开船。”端懿对船长吩咐。 “我要下去!”她抓着栏杆,大有随时往下跳的打算.“你信不信我会跳水?” 游艇缓缓驶离岸边,恍若早已在港口等待许久。 “信。”他目光灼热地瞅着她。“你可以跳,但你跳了,我也会跟你一起跳,大不 了再把你捞上船,这种事我又不是没做过。” 原本就打算到裕合一趟后便要带她到游艇一游的,遗憾的是,她似乎依旧怕船。 “喜欢船的不是我!”她恼火吼着。 别再老是搞错方式讨好她,他要讨好的人不在这里! “我知道!”老早就查清状况了。“但这艘游艇是我为你在几年前订下的,如今造 好了,你再讨厌也要陪我,更何况,这艘船是我发表会的场地,你答应要帮我的,还记 得吧?” 林与彤被他的话给搞得一愣一愣,端懿见状,二话不说地将她拽离危险的栏杆,不 给半点抗拒的机会,直拖着她下舱房,走到附设的浴室里,放满一池温水,随即回头先 扯掉她的鞋子,准备脱去她的衣物。 “你在做什么?我要回去!”她闪避着,却被他钳制得更紧,想开口骂他,所有的 委屈却被他封住吞下。 唇舌恣纵交缠,安抚着她找不到出口的悲伤。 “泡澡,不然你会感冒的。”他轻抚着她的唇,气息有些紊乱,解开她的衬衫扣子, 动作蛮横,不容置喙。 她知道他这一点霸道的,由不得她不从。 “……我自己脱。”她揪紧襟口走进浴室里,背对着他,却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回头竟瞧他也在脱着衣服。“你要干么?!” 时光交错,两人好像又回到最甜蜜的威尼斯,最美的那个时刻。 “你不怕我感冒啊?”他有些哀怨地反问。 看着他褪去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脱掉里头的细织背心,那刀凿般的精美体魄展现在 她面前,她赶快转开眼。 “我讨厌船。”她突道。 “我知道。”但是游艇都已经造好了,不搭白不搭吧! 这艘豪华游艇是当年他为她订下的,在三年前完工,却直到一个月前为了发表会才 举行下水仪式。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林婉妤了吧?”她视线垂落在浴缸里滚动飞射的水。 “你以为你跟她长得很像吗?”他从她的背后搂住,快手帮她解下裙扣,飞快地将 她脱个精光,一起躺进按摩浴缸里,发出满足的低吟。 然而,她却无法像他那般惬意,想要掩住春光,又忍不住想要追问。“你说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拜托,你跟她并不像好吗?你怎么会笨到以为我会对她一见钟情?”那种女人, 街上随便抓都一大把,一点都不珍贵,再加上那口无遮拦的口吻,他要是跟她共处一室 肯定被她气死。 “你……”她还是不懂。回头看着他。 端懿撇嘴苦笑。“如果我一见钟情的人真是她,你想,八年前你来到威尼斯时,我 怎么可能不识破?” “你的意思是……”她不敢置信。 这一点,她也曾经想过,但总以为他是看走眼了。 “我说过了,你才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他无奈叹口气, 扳过她的身子,好让她可以舒服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那年,我回台湾,顺路送表姊到极广贸易,在楼下等她时却看见你来,不一会, 你爸下来,不知道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又旋回,而你只是站着不动,就像刚刚一样,倔强 又固执地掉着泪,那一幕一直烙印在我的心底,所以我就跟表姊问了你的事,她说,你 爸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才会认定林婉妤就是她的名字。 林与彤听得一愣一愣,听到后头,泪水再次盈眶。 “表姊说,他的女儿叫林婉妤,喜欢船、喜欢海鲜,喜欢四处走动,喜欢交朋友, 更喜欢参加派对……唉,阴错阳差啊!我拿到的资料全都是错的,直到两个月前,我才 知道你不能吃海鲜,你会过敏。”他揉了揉她半湿的发,大手轻滑下她丝般的背。 都怪他,明知道她的心底有不少伤痕,他却还恶意地想要将积欠七年的思念小小报 复在她身上。 早该跟她把一切都说清楚的,不该让她如此不安。 林与彤双手轻攀住他的肩,听着他在她耳边呢喃,却突地听见他闷哼一声,抬眼看 才猛然发现他的肩头满是渗血的咬痕。 “没关系,我不介意,只是下次要换地方咬。”端懿轻眨着眼。 她挤不出半句话,粉颜严重爆红。 “与彤,你有我、有端正,你是我的家人,我是你的家人,你可以别理会其他人说 的混蛋话,知道吗?”他将她湿淋淋的刘海拨到耳后,亲吻着她饱满的额。 他后来请端颜调查的资料里,清楚戴明林育昶是如何可恶地抛弃糟糠妻和女儿,为 了少奋斗三十年而改娶富家干金,甚至为了利益,还要这个从未照顾过的女儿帮他,简 直卑劣到令人唾弃。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不是我抢着要去,是他求我的,他真的太过分了,我也是他 的女儿,为什么偏要这样对我呢?”说着,泪水滑落。 端懿紧紧地将她搂着,安抚她快要失控的情绪。“我知道他很混蛋,但是我感谢他 把你送来我身边,却也恨他没有公开你的身分,使得我误以为你痛恨我卑鄙的手法,让 我伤了你,又无端分别七年,要不是在两个月前看见了飞迅的网路商城,我不会发现这 一切。” 所以是命中注定的吧?他始终认定,她和他的相遇相恋,一定是命运。 “我一直以为你一见钟情的人是婉妤。”林与彤贴上他的颊,沉溺在耳鬓厮磨的调 情里。 “所以当年你才会说我眼光真差,对不?”他逸笑。 她抬眼。“你怎么还记得我说过的话?”那时,彼此都在盛怒之中,不是吗? “因为我爱你,想讨好你,希望你爱上我,所以会把你喜欢的、讨厌的事物都记得 一清二楚。” “真的?!”不要骗她。 “我都可以为你守身了,你还不信?” “我又不知道是真是假。” “……要不要试试?”墨绿色的眸瞳浅噙氤氲欲念,嗓音哑了。 林与彤死命地摇着头。 “这么讨厌?”他有点受创。“我表现得不好吗?” 她粉颜烧得通红。“跟那没关系,你的肩都快要被我咬烂,没地方咬了。” “端正那小子又不在,你不需要压抑。”话落,他啃咬着她滑腻的颈项,轻啮着形 状漂亮的锁骨,轻含着令她意志动摇的敏感。 “啊,你这个混蛋……” 感觉身体被撑开,满满地承载着他向来不吝于给予的热情,感受他的饱满、他的脉 动。 姿态依旧狂野,像只永远无祛餍足的野兽,但她却感动得好想哭。 和昨晚缠绵一夜的滋味不同,这次还带着太多她原本认为不可能拥有的幸福。 只因这个男人真的爱她,打从威尼斯遇见他时,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都 是给予她的,都是属于她的。 他蛮横地打开她狭窄的世界,让她看到新的视野,有种获得重生的满足。 “我爱你……”她贴在他的耳边呢喃。 他粗喘着气息,微怔了下,唇角斜勾,在她耳边说着,“我早就知道了。”再次深 深地埋进滞腻的底处。 他说,要她检查甲板动线是否恰当,但她想那应该是秀导的工作;他说,要她注意 会场流程是否完整,但她想那应该是场地助理的工作;他说,要她审视所有服装和配件, 但她想那应该是设计师索隆的工作;他说,要她看看菜单是否喜欢,但她想……发表会 是不需要菜单的! 他给了好多工作,却都不是该给她的,像只是给她一个名目而已,她想,她应该是 在度假,而且一度就是二十来天。 二十天几下来,林与彤才发现这艘游艇有多豪华,有高尔夫球练习场,有停机坪, 底下还有六间高级舱房,还有交谊厅、酒吧、KTV 、SPA 中心、游泳池……这根本就是 把豪宅给搬到海上了嘛! 也难怪端懿说这艘游艇从下订单到交货,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真是不为过。 但最教人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没晕船,一刻都没有。 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要对付她的晕船,所以每天都差人送上大把大把的香水百合, 摆在任何她会逗留的地方,在花香包围之下,她也没再晕船过了。 每晚,乐手们在甲板上奏出交响乐,他们在星光之下共进晚餐,伴着海风和美食, 浪漫铺陈到最极限,让她迷乱得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尽管只是游艇上,但这里包裹着太多惊奇,藏着他细腻的贴心和浪漫,让她很彻底 地坠入他编织出的爱情里,无悔的融进他没有保留的热情中,心甘情愿地跟他一起沉沦 到死。 “是吗?” 只是,她也发现了,当他有些事不想让她知道时,会故意以义大利语交谈,就如同 现在。 坐在充当书房的舱房里,端懿叽哩呱啦的讲电话,她闭眼聆听。 最后,他叹了口气。“好,就今天晚上。”挂上电话。 “怎么了,有事要跟人讨论吗?”没听见他的声响后,她缓缓地张开眼。 “……嗯,”他点点头。“发表会只剩十几天,前置作业不少,每个细节都马虎不 得。” 林与彤嘟起嘴。“可是,工作团队不是几乎都已经上船彩排了吗?”活动制作、SO 设计制作团队,甚至连模特儿经纪公司也都再三确认过状况,这几天热闹到不行。 “还是得要再小心一点。”他笑着,长臂一探,将她搂进怀里。“今天要不要跟我 一起下游艇,顺便回去看看儿子?” “好啊!”把端正寄放在端颜那里已经二十天了,她很内疚。 于是两人下了游艇,端懿把车停在端颜家门口后,随即扬长而去。 林与彤站在端颜家门口,忖了下,没进入门,反倒站在路口招了辆计程车,即使来 不及跟踪他也无所谓,因为她知道他要去哪里。 从威尼斯回来以后,她便努力加强自己的语文能力,不管是英文还是义大利语都进 步到足以和人沟通交谈的程度,所以她知道他接了谁的电话,要去哪里。 计程车依吩咐停在街角等候,她下了车,轻步走到那幢她一直很憧憬、很渴望能够 进入的建筑物旁。 她很清楚站在哪个角度,可以一睹客厅里的所有动态,因为这个举动她以前常做。 幸运的是,今晚,客厅最角落的那扇窗竟是微启的,让她得以听见屋里的对话。 “非常谢谢你今晚愿意走这一趟。”林育昶热络地招呼。“吃过晚饭了吗?” “有话快说吧!”端懿不耐道. 要不是端颜抱怨她已经快要被林育昶给烦死了,他根本就不想见他。 “先喝杯茶吧!”林婉妤换上一袭珍珠白雪纺纱贴身小洋装,裙摆短短,胸口低低, 挑逗意味浓厚。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我不喝茶。” “我去帮你换咖啡。”她难得抛下千金矜持,低声下气。 “不用,别浪费我的时间。”浓眉微拢,显示他的耐性已濒极限。 林育昶见状,抹了抹手,干笑道:“其实,我们也算是亲家,对不?若不是当初阴 错阳差,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娶了婉妤,说实在的,你也应该叫我一声……” “嗄?”端懿支手托腮,慵懒地偎在沙发椅把上,啼笑皆非。 原以为他是要利用与彤跟他套关系,想不到林育昶却绝口不提与彤,甚至想为他的 宝贝千金制造机会,这样的男人,就算与彤原谅他,他也无法原谅! “呃,我的意思是说……”林育昶咳了两声。“其实,我听端总经理说过了,当初 与彤生下孩子后就搞失踪,听说……你很生气,也说过会恨她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她, 对不?” 一样都是他的女儿,两人又有几分相似,没道理端懿看得上与彤,却无法接受婉妤, 是不? 既然端懿曾经那么恨过与彤,那么,婉妤绝对能够成为他的妻子,不能怪他这个当 父亲的太偏心,该怪与彤自己不懂得好好把握。 端懿冷眼看穿他的算计,撇唇冷笑。“是,我承认,我确实相当恨她。” 话一出口的瞬间,屋内的林育昶握拳窃喜,而屋外的林与彤则踉跄了几步,贴在墙 边,浑身不自觉地颤抖。 他说他恨她、他恨她,既然是恨她,为什么又要接近她? 脑海中突地闪过那张被撕碎的画像,她呆滞地遥望远方,突地想起,自己曾猜想过 他回来找她的用意是为了报复,但她后来却忘了……这就是忘记的代价? 再回头,看着屋内神情冷峻的他、眉飞色舞的父亲、含羞带怯的婉妤……啊啊,谎 言、谎言!全都是假的!他的温柔情深全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报复她而来,他真正爱 的人还是婉妤! 可不是吗?若他真的爱她,就不会等到七年后才来找她! 这份认知像是一把尖锐长刀横刺进她的胸膛,痛得她无法言语,入夜的冷风窜进她 的呼吸之间,扎痛了每个被温柔疼爱过的细胞。 他怎么能够这样伤她? 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才刻意用外语和端颜交谈……他在瞒她,也幸好她来了,看到 事实的真相,明白自己的可悲。 她脸上布满凄怆,唇角却倔强地勾起。 无所谓,就算失去一切,她至少还拥有自己。 她快步离开,尽管步伐有点凌乱,但腰杆是挺直的,坐进计程车里,她拒绝听进更 多伤人的话。 然而屋里的人像是心电感应般,端懿突地回头看向那扇窗。是错觉吗?为什么他好 像听见了与彤哭泣的声音? 林育昶压根没察觉他的心思。“那么,依我看,我家婉妤——” “如果不爱她,又怎会恨她?”他厌恶至极地打断对方。“林先生,如果你认定只 有林婉妤是你女儿,当年为何要与彤顶替?既然你不认为与彤是你的女儿,那么我们之 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感谢你不要她这个女儿,这么一来,我才不会勉强自己还要叫你 一声岳父。” 话落,他随即起身。 “请你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旭阳能够再和极广恢复资金往来,我 不会阻止与彤跟你交往……” 端懿回头,笑得冷冽。“太可笑了,你凭什么阻止?一个你从未养育过、疼爱过的 女儿,甚至一有危难便要她帮忙的女儿,你凭什么阻止她的未来?我警告你,不要再接 近与彤,更别想再从她的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否则我绝对会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他沉声告诫,俊容冷凛。 说完,他走得决绝。今天来,纯粹只是为了要跟林育昶把话说清楚,省得他老是烦 端颜,也避免到时候他又把念头算计到与彤身上。 如今,解决这桩烦事,他和与彤才能够平稳地走完一辈子,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去, 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永远不分离。 然而才踏出林家大宅,身上的手机随即响起。“喂?”他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喂,不是说了要送与彤过来,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电话那头,端颜抱怨。 “端正一直吵着要他妈咪耶!” 端懿不禁怔愣。他明明送她到端颜家门外,难道她没进去吗? 难不成……下意识地看向刚才感觉有异的角落,他将手机丢开,踩下油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