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夜,朝元殿内烛火同名,传来细微声响。 “臣以为,丽妃之死应是出自于血砂。” 坐在案前,身着龙纹锦袍的青羽长睫垂敛,叫人猜不出思绪。“血砂?” 案前站着两人,一是太医,一是右都御史。 “血砂乃是用曼陀罗华的根磨粉,加上朱砂和各式香料而成,长期戴在身边, 嗅闻其味,便会对身体造成毒害,可是……”太医站在案前,回答得战战兢兢。 “如何?” “丽妃的死确实是因为血砂,只因她的心肺皆有毒色,可是,却不见毒色浸骨 的现象。” “那又如何?”青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似乎对丽妃之死并无太多感觉。 “那就代表着丽妃并非是食入血砂而死。可若说是佩戴在身边,那也要费上几 年的时间才会致命,就毒物入骨之貌看来,尚不足以使丽妃丧命。”说到最后,太 医自个儿也不解,话说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所以你是要告诉朕,丽妃之死是个谜?”他哼笑,乌瞳淡凝邪魅。 “太医,朕要你验尸确实死因,到头来你只找出她因何物而死,却无法确定她 是如何使用毒物而死,这要朕如何追查?” 丽妃一死,殿内所有宫女,甚至接触过的太监、嫔妃一律都押入大牢候审,而 当日所用的膳食碗盘,甚至是飞絮殿内的香炉、软被织品,也全数送到太医馆化验, 却毫无头绪。 如果连她如何使用血砂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从中抽丝剥茧? “皇上恕罪,臣愚钝不才,无法确知丽妃究竟如何服下血砂。”太医颤巍巍地 跪下双膝。 青羽垂眼不语,状似寻思,神色高深莫测,好半响才轻声道:“可差人查清此 物从何而来?” “回皇上的话,血砂是宫外之物,曼陀罗华也不是禁物,在民间极容易得手, 此线难以追查……” “饭桶!”青羽重咆,眯紧的乌瞳迸裂危险气息。 “皇上恕罪!”太医吓得紧伏在地。 “恕罪?每个人都只会要朕恕罪,为何就不会想想在要求朕恕罪之前,放机灵 点把事办妥?”他起身,一脚踩上跪伏在地的太医颈项。“说!是谁收买了你?让 你把嘴锁得这么牢?” 他对丽妃没有情爱,甚至对太子也没有父子之情,当他失去这两人时,心里并 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样早朝批摺,一面追查死因,为的只是想要揪出后头的凶手。 他无法容忍后宫的争斗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臣没有,臣不敢,请皇上明察!”太医吓得面如死灰,动也不敢动地任由他 踩。 “听着,给朕查,彻底地查,就算把整座京城都掀开来无妨,朕就不信半点蛛 丝马迹都没有。”话落,青羽垂眼笑睇着他。“如果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朕 就抄你全家!” “臣遵旨、遵旨!”太医一听,吓得魂不附体,不断叩首。 “右都御史,可有太子下落?”青羽横颜睐去,噙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臣尚在追查!”右都御史硬生生地抽回视线,不敢去想象太医的下场会不会 是往后自己的下场。 “还在查?”青羽冷笑。“是不是要查到太子化为白骨,才要捧着白骨回来, 让朕送入皇陵?” “臣立刻遣派宫中侍卫沿皇城严密搜查!”右都御史翠膝跪下。 “五天,朕再给你五天的时间,要是找不到太子下落,你也不用找了。”他神 色冷惊,声薄如刃。 “臣遵旨!”右都御史立即领命而去,动作快得像是落荒而逃。 “滚出去!”青羽一脚踹走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地离开朝元殿,霎时,殿内只余盛怒的青羽,和静默不语的随身 太监冠玉。 百定皇族子嗣微薄,并非因为后宫不兴,而是因为后宫为了皇储之位,绞尽脑 汁地斗争暗杀。 他之所以会当上皇帝,是因为他是唯一在斗争中活下来的皇子,所以他早就决 定只要一名子嗣,岂料后宫恶斗就像是冤魂不散,再次缠了上来,而他一时间竟无 法可施。 从小伴在他身边的冠玉知他心思,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平 复心绪。 “三更到。” 直到听到更鼓房的太监打更报时的声音,青羽才微微抬眼。 “三更天了?” 冠玉轻声回道:“回皇上的话,是三更天了,皇上要就寝了?” 青羽看向殿外,一会轻唤,“冠玉。” “奴才在。” “备份夜宵和蛋酒。” “遵旨。”冠玉离去之时,停住,又回头,问得恭敬,“可需要再多备一份?” 微扬起浓眉,青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冠玉,你想说什么?” “奴才不敢。”他立即垂首。 “……不需要多备一份。”回到案前,青羽又把视线缓移到案上的奏摺。 约定,是那太监自己说的,他没答允,就不必守承诺。 冠玉看了他一眼。“奴才知道了。” 梨壶殿。 “哈!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后,阮招喜不断摩挲着双臂,在亭子里来回走 动,嘴边不时吐出白烟。 “要死了,都四更天了,怎么还不来?”他细声埋怨。 他记着约定,在约定之时来到此地,却没看见小双子。 本来打算要走的,但又怕也许小双子是有差事耽搁了,又或者是下起雪雨不方 便外出,教他迟了些,所以才耐着性子继续等。 谁教话是他说的,今晚见也是他约的,就算下起雪雨、工作满档,他也不敢迟 了约定,既然人都来了,他当然得要继续等,就算等到天亮也要等下去,总不能落 得一个背信之名。 只是——“小双子,你要真敢不给我来,你就死定了!”火气还是有的,只因 他现在又冷又饿又困,外加鼻水流个不停。 最后,他坐在亭子里,找个避风处坐下,把手脚都缩了起来,继续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才传来细微脚步声。 “皇上,没见着人,也许他根本已经回去了。”压低声响的人是走在前头,提 着灯笼的冠玉。 青羽一身细绣玄袍,沉默不语,只是大步走向亭内,乌瞳一扫,就瞥见蜷缩在 角落睡着的人。 瞧他唇色一场红润,就连双颊都泛红,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他八成染上风寒了。 “皇上?” 青羽摆手,冠玉随即明白地闭上嘴,将准备好的饭盒往亭内石桌一摆,留下灯 笼,随即退到殿外。 青羽探手轻覆上阮招喜的额,热温教他微蹙起浓眉,几乎在同一时刻,阮招喜 也突然清醒,略有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他,直到认出他是谁,才咧嘴笑开。 “小双子,你总算是来了。”说着,他咳了几声,连忙将他推开些。“别靠太 近,我好像染上了风寒了。” “怎么生病了?”青羽明知故问。 “就……该怎么说呢?被皇上罚的。”搓了搓红通通的鼻头,他总觉得又想要 打喷嚏了。 “你和皇上不是拜把吗?”青羽似笑非笑道。 “唉,拜把是一回事,在宫里,我是奴才他是主子,总是他说了算,我既然犯 了错,总的要罚。”他说得坦白,却带了点怨。 “不过他也真够狠的,让我跪在石板上,跪到下起雨,浑身都湿透了,先不生 病都难。” “你怨皇上?”青羽在他身旁落坐。 “不是怨啦……就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又没怎样,何必这样折磨人呢?”用 力叹了口气候,阮招喜突地闻见一股香味,双眼一亮,瞧见石桌上摆了一只精致的 三层饭盒,不由分说地起身,拆开一层层的食盒。 “哇!”看见菜色,他整个精神都来了,回头问:“这可以吃吗?” “都拿来了,不吃做什么?”青羽收敛神色,好笑地反问。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是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再夹起红烧羔,一入口, 酥脆外皮和滑嫩肉质教他眼泪都快要喷出来。“好好吃喔!” 尽管病着,他还是相当有食欲,开始朝一盒盒的饭菜进攻。 “小双子,这是什么?”边吃,他还不忘用筷子指着里头乌抹抹的一道菜问。 “那是鲍鱼,尝尝。” 阮招喜吃了一口,几乎要涕泗横流了。“当皇上真好……”他好羡慕啊! “当皇上很好?” “还不好吗?”见里头还准备了一副碗筷,赶紧替他摆定,催促着他一道用膳。 “睡的是精美宫殿,盖的是丝绸软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这 样还不好喔?很幸福耶。” 青羽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没什么胃口地把碗筷搁到一边。“这样听来,你 不觉得像是豢养了一头珍禽异兽?” 阮招喜一顿,瞅着他。“嘿,你这说法真是挺有趣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正因 为是珍禽异兽才能够享受这样的生活,否则要是只狐啊鸟的,不吃了它才怪,哪能 享受这样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珍禽异兽,是不是也该被吃了?” 阮招喜忙着吃,又要忙着想,非常忙碌。“可是,他既然是珍禽异兽,那就永 远都是这样的身份了,不是吗?话又说回来,干嘛说他是珍禽异兽?他是皇上,是 皇朝,拥有神血,开启数百年太平的青姓皇族,他的一举一动可以左右咱们王朝的 兴盛,珍禽异兽有这本事吗?” 说急了,他嘴里太过大口的饭菜一时吞不下又吐不出,梗在喉间,差点教他岔 了气,猛拍胸口。 青羽见状,立即端出饭盒里的酒,替他斟了一杯。 接过手,阮招喜呼噜噜地喝下腹,开心得像只餍足的猫儿,笑眯水眸。 “哇,这好喝多了,温温的,喝得我都暖了。” “这是蛋酒,可以祛风邪,多喝点。” “小双子,你真是贴心,知道我染风寒……”一顿,他不解看向他。“你怎么 知道我染风寒?” “说了可以祛风邪,可没说知道你染风寒。”他低声道,又替他倒上一杯。 “就说嘛,你在御膳房怎会知道我在露华殿外发生什么事?” 阮招喜点点头,不以为然地笑着。“吃嘛,难得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把 握机会。” “是吗?你吃吧,我不饿。”青羽的目光追逐着他喜形于色的笑。看他吃的不 亦乐乎,仿佛这是顿多么难能可贵的奇馑,可那不过是要御膳房随便准备的夜宴罢 了。 “怎么可以浪费?你知道在外头有多少人连白米饭都没得吃吗?” “……有百姓连米饭都没得吃?”他微愕。 “当然。”阮招喜白了他一眼,想是在讽刺他是个养在深闺不懂人间疾苦的贵 公子。“多得啊,你没瞧过城外的乞儿吗?” “……我没出过城。”他脸一沉。从没有一个官员上奏过此事,简直是皇城大 辱! 百定皇城正值盛世,长年无征战,照例说百姓该是丰衣足食,想不到竟会有乞 儿。 “不用出城也有得瞧,城北乌桐巷那一带,就全都是乞儿。” “你这么清楚?” “当然,因为我娘常去救济他们。”说到他那过分乐天的娘,他真是又爱又恨。 “我辛苦攒钱侍奉她,她却全都挥霍到那些乞儿身上去,自个儿连白米饭都舍 不得吃,反倒是那些乞儿吃香喝辣的。” “这样听来,你似乎对那些乞儿有些微词。”透过与他闲聊,青羽想弄清楚他 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今晚前来,只是想确定他是否之死个会逢迎拍马的太监,原以为已经四更天, 他早走了,想不到他居然还坚持守诺,这点教他有点意外。 “也不是,毕竟他们穷惯了,突然有人给了一笔赏银,当然会想要吃香喝辣, 我只是心疼我娘。”说着,尽管已吃得极饱,阮招喜还是赶紧把甚于的饭菜扫进嘴 里。 “他们也不是自愿当乞儿,实在是谋生不易,皇上应该要县府想个法子安置, 甚至是帮助那些乞儿才成。” “你不是跟皇上挺熟的?” “……是,是挺熟的,可你要知道,皇上哪里能让我在旁边说话?话要是说多 了,可是会被当成谗臣的。”他扯谎扯得头头是道。 青羽忍不住低笑,“听起来,你像是有一套想法。” “是有,不过就不晓得上头的人能不能听见。” “何不说说?” “很简单啊。”扫空了所有饭菜,阮招喜忍不住又斟了杯蛋酒,暖暖不断打颤 的身子。 “咱们内务府底下,单位何其多,好比说把浣衣局的工作分派一些给乞儿,这 样不就得了?” “浣衣局是给年老宫人的最后一份差活。”内务府底下设有监局房库四大单位, 各有人司其职。 “年老宫人已经很辛苦了,他们一生都没有许人、没有婚嫁,把青春都献在宫 里,为何年老了皇上却不能好好照顾他们呢?” 他认真的说。 “我有时也会经过浣衣局,瞧那些年老的宫人都能当我嬷嬷了,还在那儿洗衣 裳,我就不舍。” 青羽微扬起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是祖宗规矩,他也就这样成规沿用 而已,只是——“你在敬事房当差,怎么会跑到浣衣局?” 内务府底下,各有总管看管着底下的太监,属于敬事房的,可以出入后宫前廷, 但是范围不至于跑到最北角的浣衣局。 “钦,我有说我在敬事房当差吗?” “……有,你上回要走时说的。”青羽不动声色地回答。 “喔……”他那时好像有点醉了,记得不是很清楚。“唉,我偶尔会兼点差活, 赚点额外的银两,算是帮朋友的忙,有时倦透或者生病了,总该有个人接替,所以 我偶尔也到其他司所走动。” 当然,绝大部分的时间,他可是非常努力地搜索者寻找之物。 “是吗?”青羽懒扬起眉。 见他两次面,三言两语里不脱钱字,可见他相当爱钱。 “是啊。”阮招喜没心眼地道,酒足饭饱,整个精神都来了。“对了,看在你 这么照顾我的份上,我决定收你当小弟。” “……小弟?”青羽不禁怀疑他的眼力奇差,要不,一眼便看得出他的岁数绝 对大过他,为何还要收他当小弟? “没错,虽说你看起来岁数比我大,但你要知道啊,咱们公公也是算辈分的, 我可是穿沉蓝半臂的中层太监,你是新来的,当然是小弟。” 青羽垂眼瞅着自己的玄袍,总算明白眼前人为何当他是太监了。只是,也可以 证明对方的眼力确实不佳,否则他应该会瞧见他袍上的龙纹。 不过他也没打算点醒他,只是看着他从衣袍里抽出一张摺得颇工整的纸,摊开 之后,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既然是兄弟,咱们就要许诺约定。”阮招喜把早已经拟好的草约,递到他面 前,又问“你识字吗?” “……识得。”青羽眼角抽动。 “那好,看仔细了,看完之后无异议,在上头落个印就可以。” 青羽瞅着上头洋洋洒洒的十条约——一信、二钱、三下、四有…… “信任你?” “当然,兄弟之间是一定要互信的,不是吗?”阮招喜凑在他旁边瞧。“这是 基本必备,你要是不信任我,那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而我,只要说出口的话,必 定做到。” “……你不是想当我大哥?” “唉,手足等同朋友,都一样啦。” 扬起浓眉,青羽又往下看。“每个月上缴……五文钱?” “嘿嘿,别这样看我,这是行规。”喝了蛋酒,阮招喜浑身发暖,就连脸颊也 烧烫烫的,不过不像先前那般难受了。 “行规?”他根本是地痞吧。 “是啊,只要你缴了规费,往后你要有什么事,我都罩你。”拍拍胸口,他豪 气极了。“还有,你要是有本事出到十两价,我就为你做牛做马。” 怔了下,青羽不禁低低笑开。 原以为他像个地痞流氓,强收保护费,但如今听来,这小太监倒比较像是钱奴。 “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阮招喜不满地微眯起眸瞪他。 青羽噙笑又往下看。“不准瞒骗、不准反悔、不准背叛……” “是啦,这是一定要的,手足知心之间怎能有此等下流行为?而且既然是手足 知心,那当然就要——有事要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同花!”瞧,他写得 多好,这可是他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以往,在宰相府当差时,他就是傻得老被同袍骗,每回干活之后,拆账总是分 配不均,现在他学聪明了,先把条件列出来,免得以后有什么争议。 青羽托额笑出声,胸口剧烈震动,毫不掩饰的笑声教守在殿外的冠玉微愕。 “……有这么好笑吗?”虽说这份约定并不能算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但也是 他绞尽脑汁想很久的耶! “这叫做约定?” “是啊。”阮招喜回得理直气壮。“签订之后,有老天为证,违者穷死饿死不 得好死,够狠了吧?” 青羽差点又笑出声。 这哪是约定?上头十条约,好处全都在他身上,而且打一开始便已经拟好,就 等着他落印……可惜这人是个太监,要不若是依科举入殿的话,他倒想将他发派到 户部去。 “到底是怎样?”阮招喜气呼呼的,抿起嘴,连发火瞪人时都不显狠态,反倒 有几分不自觉的娇态。“快点决定,我想睡了。” 青羽怔了下,心头怦跳,乌瞳微眯。 宫中太监要是幼年进宫的,若是面目清秀点,长得有些也是粉面腻颊,有几分 女人味,可是眼前的阮招喜柔媚的有些过头了,像极了姑娘家…… 半响,他才抽回心思。“要不要再加一条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 同日死?” “哇!”有没有搞错,赌那么大?阮招喜瞪圆水眸直睇着他,感觉脑袋突地清 醒了几分?“等等,怎么我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很熟?” “不就是拜把词?”他哼笑,“你不是说要收我当小弟?和结拜有何不同?” “结拜?”他蹙紧柳眉想了下。“……意思好像差不多啦。” 约定只是约定,扯到结拜实在有点远,但随便,对他而言,相去不远。 “但你没听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青羽似笑非笑地睇着 他。 “就连夫妻都不能共甘同苦了,结拜又能有什么意义?” 定定看了着他很久,阮招喜乌瞳一转,往他肩上一勾,很哥儿们地道:“你有 没有听过四海皆兄弟,谁是行路人,普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 青羽垂眼睇着他摇头晃脑的吟诗嘴脸。“你……” “没听过,对不对?我知道,进宫当太监的,通常都没学过什么字,我也不过 多懂了一点点而已,这话呢,就是说四海皆兄弟,再远的血脉或许在多年前也曾是 一家人,所以何必防人防成这样呢?” 唉,防人,他也会,可防也要看对象,对不?每个都防,累不累呀! “……那也没必要拿鸳鸯做比较吧。”那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词。 “都一样啦,干脆……我再加一条,等你大限来时,我不飞,我会陪着你。” 唉,怎么会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教他忍不住想照顾他。“别说我骗你,签 下这份约定,保你幸福连年。” 青羽怔怔地睇着他,因为他一席听似简单,却让他动摇的话而困惑着。 “小双子……”阮招喜没察觉他的不对劲,没力地枕在他的肩上。 “快点啦,干脆一点,只是一张约定,又不是卖身契,不要婆婆妈妈的。”不 知道是酒足饭饱,还是根本又喝晕了头的缘故,反正他倦极了,脑袋迷迷糊糊的只 想睡。 “你身上没墨没笔,要我怎么落印?”青羽见状好笑地问,没推开他。 “食盒里不是有油渍?沾点油渍印上就算数了。”他随口说,身子不断往下滑, 最后索性往他腿上一躺。 青羽登时僵住,瞪着睡在他腿上的人。 好大胆的奴才,竟敢睡在他腿上……想要将他抖落,但一瞧见他晕红的颊,极 高的体温,青羽犹豫了会,决定暂且让他躺下,以指轻沾油渍落下印后,才刚要唤 醒他,便见他像是极不舒服地拉起衣襟。 “你又是怎么着?” “好热……” “热?” 阮招喜动手拉开半臂衣襟,就连里头的玄袍都不放过,直到露出大半个胸口, 感觉冷风灌入,才舒服地咕哝几声入睡,压根未觉有人瞪直了眼。 青羽的目光落在那玄袍底下横过胸口的白巾,再仔细一瞧,隐约可见白巾底下 起伏有致的好风光…… 好半晌,他才抽开视线,瞪着亭外的树影,沉声质问:“该死的,他怎会是个 姑娘家?” 签下约定,不过是他想知道阮招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他如何大胆地 在后宫收贿安排房事,想从中探知他背后的靠山,岂料他竟是个她!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