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桔梗低头绣著一张枕套,枕面上绣的是一对恩爱的交颈鸳鸯,一针一线里全 寄托著她满怀的情思。 “汉家姑娘的手真巧,姊姊绣得真漂亮,要是我出嫁时也能有这样的嫁妆就 好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两眼发光地看著桔梗手上的刺绣。 可娜是个直率可爱的姑娘,红扑扑的脸颊既娇憨又纯朴,她是“悦来楼”掌 柜的闺女,没事就爱腻著桔梗。 “要是可娜出嫁了,姊姊也帮你绣一对枕套。”她微笑著承诺。 “真的?” “真的。”桔梗微微一笑,这小姑娘的娇憨天真总让她想起家中的二妹,对 妹妹的思念之情就全转移到可娜身上。 可娜兴高采烈地看著枕套,随手翻弄著一旁已经绣好的被套、床罩等嫁妆。 “唉!真教人羡慕,祥哥对姊姊可是一片痴情,要是以后有人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桔梗俏脸微红,在这些坦率直接的包头人里,她仍是含蓄的。“你讲什么呢! 我们都快要当夫妻了。” “就算是夫妻也没有几对像你们那样的,外面人都说啊!祥哥天不怕、地不 怕就怕二掌柜,千宠、万宠就怕娇妻受累、受罪。” 她忍不住笑了。 “我看可娜也有心上人了吧?不久后,也会有人把你疼到了心坎儿里。”她 故意取笑道。 可娜苹果似的小脸一红,高高噘起了嘴。“姊姊就爱取笑人,哪……哪有这 样的人。” “没有吗?”她微偏著头,故意逗著可娜。“如果真的没有的话,那某个小 伙子可要伤心了。” “谁,是谁……”可娜急得跺脚。 “反正你心上也没有人,你管谁会伤心呢?”桔梗偏还不肯放过她。 “哎、哎,姊姊,你……你欺负人。” 桔梗噗哧一笑。“好,我不欺负你,是我们盛祥号里的一个伙计,知道你来 了,他现在不知道在外面转了几趟了。” 闻言,可娜的小脸又是一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 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祥哥,你回来啦!”可娜忙起身问好。 “可娜也来啦!”祥子点了个头,打过招呼。 瞥见祥子的神色凝重,桔梗转向可娜。“可娜,石子他在外面,你告诉他, 我要你帮我买几块布,让他跟你去搬。” 石子虽然办事聪明伶俐,但对感情的事却又憨又笨,她乐于去撮合这一对。 可娜小脸一红。“好,那祥哥和姊姊慢慢说话,我先走了。” 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坐下后,只是专注地看著她,眸中藏著痛苦。 “桔……桔梗……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放下手中的绣品,静静地看著他。“什么事?” 他很不安,那是他曾对她说过的唯一一个谎言,既然要和她共度一生,自然 不能再瞒她。 他一咬牙。“我瞒了你一件事。” 她敛起娥眉,安慰地握紧了他的手。“你说。” “在济南城的那天,你在小茅屋里,我去了城里打听消息。”他深吸一口气, 自责不断烧灼著他。“你大舅的铺子没有撤,他也没有举家南迁,他甚至还在城 里贴了告示找你。” 他大气不敢喘一声,准备承受她的怒气。 “是吗?”桔梗问。 他不敢抬头。“我骗了你,我不敢告诉你实情。” “我知道。”嗓音隐隐透著笑意。 啊? 她微微一笑。“那天你回来时,我就觉得你神色不对,隔天一早,我就自己 去了城里一趟,你记不记得?” 他怎会忘记,那天,他在门口从早晨等到黄昏,尝到了心如死水、痛不欲生 的滋味。 “那天,我去见了我大舅一面,他人就在济南城里,我知道你骗了我,但是, 我也骗了你。”她悠悠地道。 “你……你见到你大舅了?”他呆愣住了。 她轻点著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仍是懵懂。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先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舍不得你走,我想带你一起来到包头,如果等我闯出一番事业再去找你, 我怕那时你已经嫁人了,我不想等……”他低声地说。 她微低著头,声音细小得难以辨识。“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他愣了一下,将全部的前因后果串连了起来,想起那天她的离开,一阵狂喜 流窜周身。 他仍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你那时真的就……就愿意……跟我了?” 她微低著头,唇角逸著甜笑。“你重情重义、忠厚老实又有骨气,是个顶天 立地的大丈夫,我跟著你心里就觉得稳定踏实,什么大风大浪的我都不怕。” “桔梗……”他紧紧地握著她的小手。 “你打心眼里对我好,这一路上,你很努力地保护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可以 托付终身的人。那天,我去见大舅,就对他说了,我不想留在济南,也不想回杭 州,我想和你一起走。”她温柔地回握住他。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长吁了一口气,高大的身子微颤。 “你……你待我真好……真好。” 她的嘴角轻柔地扬起一朵笑花,纤指轻点了一下他的脸。“你这爷儿们,又 哭又笑的,也不怕羞人。” “我不怕,有什么好羞的?”他笑著,包住她柔软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桔梗、桔梗、桔梗……”他欢欣地一连串喊著,忍不住紧紧拥著她。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笑,静静地贴著他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 清晨的日光照在包头河上,波光潋滟美丽,碧波万顷,今天,包头最为人注 目的一场婚礼热热闹闹地展开了。 席开三百桌,远近的牧民都接到了邀请,包头的各个商家为了这场婚礼,也 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各家的伙计都被借来张罗婚礼。 “说起大掌柜季祥,他在包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一个拉骆驼的小 工做起,到今天成就一番霸业,他盖的驿馆是这里生意最好的,他卖的马匹、毛 皮也是这里最抢手的,他在包头可以说是这个。”说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说起二掌柜樊小姐,她可是咱们包头的第一美人,美得连戈壁那头都有人 远道而来向她提亲,人又温柔、又能干,嫁给季大掌柜可以说是英雄配美人啊!” 季祥一向好交朋友,人缘又好,在包头的地位也越见重要,因此他有心将这 场婚礼办得格外盛大隆重,婚礼的豪奢夸张足够让人议论个一年半载。 各部落都派了代表前来参加婚礼,关帝庙前连续热闹地演了一个月的戏台, 盛大得像个集会。各地送来的贺礼早已堆积如山,招呼的仆役、小厮更是累断了 腿、讲干了嘴。 “这位大爷,您送来的羊十只、牛十只,已经收到了,敝店已经都客满了, 小的带您到隔壁‘盛益楼’去住。” “徐掌柜,我家大爷说还得跟你再借十个人,客人多到咱们快应付不了。” “你把人都领走吧!横竖我今天也做不了生意了。”徐掌柜笑呵呵地回答。 “别别别,咱们的客人还要往你这里领呢!大爷说你替他招待宾客,就是卖 他个面子。” “好好好,那把客人领来吧!”徐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祥子和桔梗的婚礼采用汉人的传统婚俗,处处施放的炮竹、烟火热热闹闹得 像是炸开锅了似的,整个包头欢欣鼓舞,绚烂的烟火照在两个新人的脸上更显得 喜气洋洋,虽没亲戚好友在身边,但心却是温暖的。 桔梗低垂著头,耳朵听到的是各地不同的语言,有哈萨克语、维吾尔语、俄 罗斯语、满语、汉语等,虽听得不甚懂,但也知道都是些祝福的话。 一双小手缩在衣袖里,不安地绞著,她居然要在这里成婚了,一个远离故乡 杭州千里之远的地方。在这块原本陌生,现在却渐渐熟悉起来的土地上,她不能 不感慨,感慨命运奇妙的安排,但这是她所选择的路,她无怨无悔。 “新娘下花轿啦!” 如雷的炮竹声乍然响起,敲锣打鼓声震耳欲聋,桔梗惊跳了一下,一个不小 心踩著了过长的衣裙,身子就要往一旁跌去。 “小心!”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双厚实而温暖的大手搀扶著她。 霎时,原本的不安和焦虑都沉淀了,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原本听来陌生的祝 贺语,这时也觉得亲切不少。 今儿个来了很多很多的人吧?祥子说了,婚礼会很盛大,但到底会有多盛大 她并不知道,一方盖头的红色帕巾遮蔽了她的视线,只能由远远近近不断传来的 鼎沸人声来猜想。 “一拜天地!”礼官开始唱礼了。 祥子搂著桔梗的腰,替她指示方向,让她随他盈盈拜下。 “二拜高堂!” 高坐在家长大位的是巴图尔的族长夫妇,替两人见证婚礼。 “夫妻交拜!” 桔梗由红帕巾下看到祥子紧紧握著她的手,他的手虽温热,却微微沁著汗, 他也是紧张的吧!两人随著礼官的唱礼声面对面地拜了三下。 “哎哟!” 两人的头碰个正著,宾客间立刻爆出连声大笑。 “看季掌柜乐得跟什么似的。” “可不是,娶得了包头第一美女,心里还不乐得开花了!” “是是是……”季祥一迭声地点头称是,惹得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送入洞房!”大伙不待吩咐,一起戏谑地大喊。 再来是一阵的混乱,还有一室的欢欣热闹,她被簇拥著送入了洞房。 新娘房内挤满女眷,大家笑嘻嘻地谈笑著,一直到晚宴的时间结束。 夜深了,新郎被簇拥了进来,新郎倌一身的红,辉映著一脸的红光满面。 “行了,季掌柜,春宵一夜值千金,就让你和夫人好好的恩爱吧!” 在众人的哄闹中,门静静地关上了,新房内只有一对烧得正旺的龙凤喜烛, 映照著家具上四处贴著的红色囍字,看来喜气洋洋。 新床上,一身红色嫁衣的新娘端正的坐著,祥子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地用秤杆掀起了桔梗的红盖头,一对盈盈如秋水的 明眸正含笑地看著他,他的心跳又乱了。 经过细心妆扮的桔梗更加美艳动人,雪白如瓷的肌肤上是一对晶灿如星的大 眼睛,细细描绘的柳眉弯如新月,小巧细致的樱唇和无瑕的玉颊上,用胭脂染上 嫣红的艳色,更平添了几分娇羞。 祥子看著美如天仙下凡的新婚妻子,不由得看痴了,桔梗微微一笑,这嫣然 的一笑又让他失了魂。 “你酒喝多了。”她说。 他挠了挠头。“他们灌了我不少酒。” 她微偏著头看他。“瞧你没怎么醉嘛!”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怎么会舍得醉?”他的眼里闪过深沉的火光, 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俏脸一红,红艳艳的像映著夕照的彤云。 他帮她卸下了头上沉重的凤冠,心疼地发现她已是一脸的疲惫。 “要先喝交杯酒,喝完了就会圆圆满满。”祥子遵照喜娘的吩咐替自己和桔 梗各斟了杯酒。 两人的手臂互勾,轻啜著自己手中的酒,在天地之间、在关老爷的面前、在 包头人的眼里,他们已是夫妻了。 在祥子灼热的视线下,她低下了头,一颗心怦怦地跳著,他轻轻挑起她的下 巴。 “桔梗,你已是我的妻了。” 两年前的江南,在绣楼前,一抹窕窈的身影让他神魂颠倒,两年后,她竟已 随他来到包头,成了他的妻。 大手温柔地抚著她的脸,粗糙的指节迷恋著她细致的肌肤,他叹了一声,已 醉在她的眼波里。 “你是我的夫……” 他心一暖,呵!全天下的幸福此时全都握在他的掌心,他拥著她纤瘦的肩膀, 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嗅著他熟悉的馨香。 他摊开她的手掌,看著原本白皙美丽的青葱玉指,已长有新茧,还有新旧不 一的伤疤,他一阵心疼,抚著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桔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她柔声道:“跟著你,我心甘情愿。” 他紧紧地抱著她,嗅著她馨香的气息。“有时候,我会以为我在作梦,你居 然会成了我的妻子。” “傻话!”她轻斥。 他磨蹭著她的脸,感受她光滑细致的肌肤正熨贴著他。“我只是个拉骆驼的, 让你受委屈了。” 她微微一笑,这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啊!对待她却不安得像个小孩。 “我不委屈,你很好。”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老天爷太厚待我了,我一点都配不上你。” 她凝视著他的眼,神色认真。“你讲这些话我不爱听,在我的眼里,你是一 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才是那个配不上你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缠著,彼此传递著浓郁的情意,他的头越俯越低,在 她娇艳如花的红唇上,虔诚地印下珍惜的吻。 她的脸染上羞赧的红云,柔顺地偎进他怀里,任他解下贴著喜字的大红床幔, 拥著她倒向温暖的床铺。 房里的红烛烧得正炽,摇曳的烛光映红了一室的春意。 “真热!”桔梗蹙起了秀眉抱怨道。 她扬起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扇,包头的夏天简直能把人给热死,又干 又热的令人难以消受,街道上处处可见热浪翻腾、沙土飞扬,远比杭州还要热上 许多。她叹了一声,乏力地坐著,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 祥子身上的布衫早被汗水浸湿了,他仰头灌下一整壶茶水,咕噜咕噜地喝著, 茶水沿著嘴角流出,他随手一抹。 “这里还不算热,从这里过去的戈壁沙漠,要走上一个半月才能穿过去,那 路才真是难走!白天,像个大火炉,热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夜晚,冷得血液 都快结冰了,冷风刮得连骨头都生疼,有时还会遇到大沙暴,连牲畜都会被吹上 天,每走一次,就像在鬼门关前走上一回。” 她愣了一下,不禁长叹,声音盈满怜惜和不舍。“你以前吃了太多苦了……” 他心里一动,几个跨步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座椅上给抱到窗台上,与他齐高, 让她可以和他的眼睛对视。 “你怎么……”正在娇声埋怨时,他的嘴突然堵上她的,炙热的情欲伴著他 高得惊人的体温侵袭而来,他的吻生猛而贪婪,恨不得能把她揉进怀里一口吃下 肚去。 她快喘不过气了,他的汗水湿热黏腻,浑身迸发的热气混著他强烈的男性气 息席卷而来。 “不……不行……”认出他眼底浓烈得吓人的情欲,桔梗不由得惊喘著。 “桔梗……”祥子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我想要你……” 她听得脸红心跳,感觉到他一双大手正探入衣裙里爱抚著她的曲线。“现在 大白天的,怎么……” 他将她抱得更紧,火烫的唇沿著她滑腻的颈间烙吻,高大壮硕的身躯绷得死 紧,汗水沿著两人的身体而下,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有……有人。”她微弱地呻吟著,纤指不自觉地掐著他的手臂,她一张粉 脸涨得通红,前堂里住客和伙计的声音隐约传来,这小院里却激情四溢。 “他们不会过来的。”祥子熟练地解开她的罗裙,贪婪地汲取著她的甜蜜馨 香,老天爷啊!他怎么要她都嫌不够。 他是一个强悍的男人,自新婚之夜后,总爱藉著燕好一再地确认她是他的。 “不行……”桔梗满脸绯红,又羞又恼地想阻止他。 他却拦腰把她扛在肩上,一脚踢开了房门,任她抡起了粉拳捶打著他的后背。 一把将她平放在床上,他高大的身躯随即压覆在她的身上,饥渴的唇舌封住 她气恼的嫣红小嘴,吻住了她的娇吟和埋怨…… 在一阵剧烈的喘息过后,房里仍弥漫著激情的味道,她无力地趴卧在他的身 上,雪白的娇胴仍染著一层薄薄的粉霞,遍布全身的细小汗珠闪著晶莹的光辉, 她原本绾起的发髻早已松开,一头青丝交缠散落在两人之间。 桔梗娇慵无力地坐起身子,微拢著头发,埋怨地睨了他一眼,慵懒地穿起衣 服。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她俏脸微红,在心爱男人的面 前虽觉羞涩,但也觉得甜蜜。 “帮我系上。” 她背对著他,秀发都拢到一边,露出白皙诱人的左肩,桃色的抹胸要掉不掉 地挂在胸前,要他为她系好肩上的系带。 感觉到他的呼吸变急促了,她忍不住咬著唇笑了起来,她妩媚的眸光流转著, 他只觉得一阵昏眩。都相处多久了,他对她的美貌还是无法习惯,仍是常常看著 她发愣。 “怎么这样看我?”她发起娇喷。 “你真美。”祥子衷心地赞叹道。 她扬起了嘴角,笑意尽在眼底眉梢,女子爱美,更爱听见心爱男人对自己美 貌的赞语。“再过几年,等我老了,就不美了。” 这话他可不赞同,脱口说道:“你老了也会很美,你怎么样都好看,我都爱 看。” “傻话。”她微微涨红了脸,他一向坦率直接,不像那些江南文人,总是含 蓄迂回,就算是想要称赞她,也要拐弯抹角地吟诗作对一番。 他爽朗一笑。“我不讲谎话,你就是好看。” 她眸光流转,眼底辉映著粼粼的波光。 秋天到了,盛祥号的生意依旧兴旺,五粮行也热热闹闹地开始营业了,他们 的货色齐全、价格公道,吸引了各路商旅来这里购买。 今天,五粮行一如往常的忙碌。 石子引来了一个客人,只见他衣著华丽贵气,五官深刻异于汉人,眉宇间显 得霸气十足,身材矮壮,身后跟著两个侍从。 “这是我们店里的二掌柜。”石子介绍道。 这男人的目光让她不舒服,像一条蛇,阴险地紧盯著她。 “你这店里专卖一些什么货物?” 桔梗微一敛眉。“专卖各类杂粮货品,从柴、米、油、盐到毛皮、茶叶都有, 一应俱全。” “哦?你倒是好好地给我说说,你的货好在哪里?”他的眼里闪著不怀好意 的幽光。 “石子,你给这位客人介绍一下我们店里的货色,我还有些事先忙。”她一 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樊小姐……” “我夫家姓季,你可以唤我一声季夫人。”桔梗沉声说道。 “休得无礼,这是额尔勒大爷,他肯来你们这种小店,是看得起你。”身后 的随从怒斥道。 “别对季夫人无礼。”额尔勒露出诡谲的笑容。“听闻盛祥号的二掌柜美丽 无双,是蒙古第一美女,看来,果然不假。” “不敢当,我们只是买卖人家,自然和额尔勒大爷看惯的绝色佳人不能相比。” 她冷淡有礼地回应。 “不不不,她们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你相比,看看你这身段、这姿容……” 他仍是充满兴味地打量著她,目光淫邪无礼,她怒而拂袖离去。 “二掌柜……”石子追了出来。 “石子,以后这位额尔勒大爷的生意都不做了。”桔梗严肃地交代。 “啊……二掌柜,他可是我们蒙古首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跺脚,包 头都会地震,连巴图尔家都得敬他三分。就是在蒙古,他讲话也极有分量啊!多 少人想和他做生意,都得巴著他不放,如果他和我们店里做生意,咱们……” “别说了。”她脸色一凝。“做买卖的找不到客人,只是做不了生意,要是 找错了客人,身家性命和财产都得搭进去。” 石子脸色大变。“是,全听二掌柜吩咐。” 正如桔梗所预料的,这只是事情的开端而已,从那天开始,额尔勒运用自己 的影响力,开始多方面干预盛祥号的生意,几天下来,铺里变得门可罗雀,十分 冷清。 而这次祥子远去俄罗斯,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凡事都由桔梗来作主,一时间 她也找不著人来商量。 “二掌柜,额尔勒大爷他……他说……”石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向桔梗报告。 “快说。”她脸色凝重地追问。 “他说……要二掌柜到迎宾楼去,和……和他喝几杯酒……不然……不然就 等著看盛祥号关门。”石子吞吞吐吐地说著,不敢抬头看桔梗的脸色。 “那货让他扣在口外,他说夫人要是不去……那货……就得等大爷回来再拿 了。” 和人约定交货的日期已到,赔款事小,但盛祥号辛苦建立的商誉毁于一旦事 大。 怒火烧红了她的脸,她气得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玉手紧绞著衣袖。 那额尔勒当她是什么?简直是欺人太甚!包头的商家都得看他的脸色,他对 盛祥号处处刁难,自然有不少人见风转舵,就算有人看不惯他的作为,但也不好 为她出头。 “夫人,还是先等大爷回来吧!”石子劝道。 桔梗冷静了下来,来回踱了几个方步后,她开口了。“好,我去见他。” “夫人……这万万不可。”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无妨,石子,你替我跑一趟巴图尔家,就说,额尔勒大爷请一些商家一同 吃顿饭。” 包头是巴图尔家族的受封地,族长在这土地上的威望很高,祥子和他一向交 好。 “是,夫人。”掩不住忧心,石子忙领命跑了出去。 经过精心的梳妆打扮后,桔梗显得艳光照人,高高梳起的发髻强调出她优雅 纤细的颈线,翠眉淡扫、樱唇微点胭脂,举手投足间净是江南水乡女子纤柔妩媚 的风情,只可惜她眸中的冰芒太盛,冷冽逼人。 桔梗揣著怀中的匕首,冰冷的美眸眯得细长。 今夜,不晓得她能不能平安回来,怀中的匕首冰冷地贴著她的胸口,心也跟 著冷了起来。 外头突然掀起一阵马嘶,接著响起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厅堂里传来了伙计 们的惊呼,她的心儿狂跳,知道是祥子回来了。 “快!快把大爷扶起来。” “马……马不行了,这马活活给累死了。” 高大的身影,伴著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冲了进来,祥子一身的尘土,满脸须 髯乱发纠结著。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又惊又喜,几乎无法顺畅地说话。 祥子定了定神,只见心爱的妻子盛妆打扮,穿著他送的轻纱细绸,云鬓高高 绾起,显得艳光照人,美得夺人心魄。 “桔梗……”他哑著声音唤道。 “祥子……”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原有的担心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都化为乌有 了,她浑身颤抖,一时,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是……还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 吗?” “我在边境接到石子托人送来的信,就连夜赶了回来。”他将她搂得死紧, 大掌拍著她纤细的背脊安抚著。 石子心思玲珑,早在额尔勒有所动作之际,就已写信通知祥子赶回来。 “货被额尔勒拦在口外,他要我去,不然……”她语带哽咽地说。 祥子一咬牙。“你居然要去?”她不知道这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吗? 她掏出怀中的短匕,剑身冰冷地反射著月光。“只要他敢碰我一根手指,我 就杀了他,杀不了他我就自杀。” 他一把夺过她的匕首,狠狠地往地上一掷。“你真是胡闹……” 委屈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我总不能任别人欺负我到这个份上,还不 反击呀!这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我已经让石子送了口信要巴图尔族长和我一块儿 去。” 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木制的实心桌子发出轰然巨响。“你给我闭嘴!你 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男人、是你汉子,天塌下来了,还有我这个大老爷儿们替你 挡风遮雨,要你这女人家强出什么头?” 她愣住了,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他……他可是包头的大人物,若他 为难,我们在包头……” “你的男人还没死,你不是寡妇,我若让别人这样欺负自己的女人,那我还 算不算是个汉子?拚不过他,我就离开包头,但只要他敢碰你一根头发,我就要 他死。”他恨声吼道。 被他的怒气所震慑,桔梗微张著小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感动于祥子的话,她微红著眼,肩膀微颤,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祥子代她去见了额尔勒,这事儿的风波算是暂时平了,回来后,祥子一言不 发,但她知道,这个仇是越结越深了。 额尔勒容不下祥子,祥子也容不下额尔勒。 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即将要掀起波灛万丈。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