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徒镜空知道北斗是女子后,看她的目光就变得怪异起来,连话都少了很多, 只是常趁她不注意时偷看她。 北斗接触到他凝视自己的目光,忽然想到他在马上的维姿,“司徒大人,可 否拜托你一件事?” “请说。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这幺严重的。”北斗淡淡一笑,拿出一块黑巾给他,“不过却是个不情 之请。烦请大人把这块布巾蒙在面上,只露出眼睛,好吗?” “原来是这种小事。”司徒镜空笑了笑,随即便把黑巾蒙在面上。 北斗细细地看他,轻轻摇头,面露失望之色,叹道:“不是……” “不是什幺?” “没什幺。多谢大人。” 原来“夜神”不是他。那幺是谁呢?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深幽黑 眸。 夜,三更。 北斗一身夜行服,依约来到鹿山脚下的凉亭,等了约一炷香时间,才见怀恩 匆匆奔来。 “拿着!”他递给她一个染血的锦囊,急忙道:“赶快回京,把它交给爹爹!” 突然,远处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呼呼喝喝地追过来,“快,抓住那个小贼!” 怀恩一推北斗,“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哥?” “别管我,锦囊要紧!放心,我会全身而退的。” 她再看他一眼,随即收好锦囊,飞奔离去。半响,她再回头时,怀恩已把追 兵引至另一个方向。 “哥哥,保重!”她轻声道,双足一点,正待飞身跃起,面前忽然出现两个 人,正是夺命、追魂。 她准备迎战时,只见那两人向两旁让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自暗处走出, 正是那左颊有十字形疤痕的冷峻男子。 “唉,云大人为了此案,把一双儿女都派来涉险,对朝廷真是赤胆忠心啊!” 他说着,手中玩弄着一把短剑,正是北斗昨夜遗落在画眉居的那把,“没想 到这幺快又见到你。我原本打算到了京城才跟你见面的。但既然你这样着急,我 当然也用不着太客气!” 北斗戒备地盯着他,“你想怎幺样?” “不要紧张!我一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你。就连你那位兄长, 我同样不会为难。你尽可回去转告令尊,叫他放心,云大少这份大礼,盐帮武锰 一定会亲自护送进京。不过,这还得看你有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去通知。”他把短 剑朝她一拋道:“夺命,本座一向不喜欢太泼辣的女人。你就替本座驯服她吧!” “遵命!”夺命立即提着大刀上前。 “且慢!”男子又道,“别伤着她。你应知她将来会是什幺身分!” “属下明白!” 北斗眼看夺命步步进逼,虽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也只得凝神作战。不料 几十招过去,北斗已有些体力不支…… 正焦急时,忽地一条熟悉的长鞭挥来,卷住夺命的兵刀,让她缓了一口气, 向后退开。 是夜神!她心下狂跳。他又来救她了! 追魂一见同伴处处受到牵制,也赶快加入战局,却仍不是夜神的对手,两人 兵刀先后脱手飞出,只能眼睁睁看他又把北斗救走。 夜神带着北斗急速穿出山林,停在一块空地上。 “谢谢你再次救我。”北斗道,“我该怎幺回报你?” 夜神淡淡地瞟她一眼,一言不发。 北斗又道:“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他仍是一声不吭。 “那幺,你知不知道那疤面男子是谁?” 夜神摇摇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在查。” 嗓音低沉而瘩哑,正跟她想象中的一样。 沉默一会儿,她问:“你当夜神,是为平这世上不平之事吗?” 夜神抬眼看她,目光有些讶然。 北斗仰头望着满天繁星,轻声吟道:“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 期,我心无绝时。你说,世上真有太平之地吗?” 夜神眯了眯眼,“会有的。” 说完,便飞身而去。 清晨。 码头,一艘威风八面、极尽招摇的大帆船,在一群船夫们的吆喝声中,拉起 了铁锚,准备启航。 这时北斗匆匆奔来,足尖一点,跃上船舷。 宣赫一见,即从舱内大呼小叫地迎出来,“哎呀,你果然来了!真好!” 北斗不理他,径自大步走入舱内。 舱内的布置非同凡响,纱幔飘飘,香烟缭缭,有一佳人在琉璃珠帘后浅吟慢 唱,恍若置身仙境。 “如此招摇。不出三天必招劫匪!”北斗冷笑。 “别讲这种不吉利的话。来,我带你去看你的舱房!”他兴匆匆地领着她进 了走廊,后边是一排舱房。 “就这间,是不是很漂亮?”他推开其中一间舱房的门,房内布置得十分高 雅。 北斗轻哼一声,绕过他进了房,就欲把门关上。 宣赫嬉笑着也想跟进来,谁知她却毫不客气地抽出短剑,架上他的脖子说: “出去!” 宣赫瘪瘪嘴,边转身退出,边小声嘟囔:“这幺凶,动不动就拿刀舞枪的! 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娶一个这幺凶的娘子,是不是太过危险?” 北斗关上门,冷哼道:“危险是肯定的,你最好赶快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静下心来,她望望四周,确定房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便从怀中拿出那带血 的锦囊。 她小心翼翼抽出信纸展开,提头的称呼是“武爱卿”,愈往下看她就愈心惊。 看来有了这封信,这一起巨案便算是水落石出了。 信是八王爷写给武锰的,大意是嘱咐他行事一定要干净俐落、不留痕迹,官 银直接运至芜湖,交于大阿哥永璜的人即可。成事之后,必给他封侯封王。 她看完信,贴身收好后,躺在床上细细地思索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却仍觉疑 点重重。良久,她叹一口气起身,靠窗坐在舱房里,仰望天边一轮明月。 明月洒下淡淡清辉,染着薄薄轻愁,恰如夜神的眼。她摇摇头,想甩去夜神 的身影,不料,伤腿又传来一阵隐隐刺痛,提醒她该换药了。她低下头,轻轻掀 开长衫处理伤口。 无意间一抬头,见窗外有人影一闪。她一惊之下,放下长衫,从窗口飞身窜 出,几个起落,追上在甲板上奔逃的人。 “是我!”那人回头,原来是宣赫,仍是一脸不正经的坏笑。 北斗皱眉缩回抓住他的手,沉着脸问:“半夜三更,你鬼鬼祟祟地在我窗外 干什幺?” 宣赫赶紧双手乱晃,“我什幺都没看到!我真的什幺都没看到哦!” 他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你!”北斗握紧双拳,一想到自己撩起长衫的姿态被他瞧见,又羞又怒, 忍不住扬起拳就挥过去。 “救命!”宣赫在甲板上抱头鼠窜,却还是挨了北斗好几下拳头。 他转头看看北斗,忽地瞪大眼,指住她长衫上的血迹惊呼道:“呀,你受伤 了!” 北斗低头一看,显然是刚才那一阵动作,让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宣赫讨好地说:“我那里有上好的药,拿来给你好不好?” “心领了!”她冷冷地说,转身就要往舱房走去。忽地,她站住,猛回头, 看见远远的河面上有几艘小舟急速向船头靠来,她一惊,当机立断,跃到桅杆下, 抽出短剑砍断拉帆的绳子。 巨大的帆布失去张力,哗地急坠而下,船夫们听到声音,全跑了出来。看到 闻声而来的船夫,北斗马上大喊:“快,马上靠岸!” “是!”船夫们齐声答应,拿起竹篙奋力将船撑向岸边。 宣赫还糊里糊涂,追过来问:“靠岸干什幺?” “如果你还想有命回家的话,就别再罗嗦!”北斗不悦的说。 “怎幺会没命?”他嘟哝着,眼光不经意往河面上一瞟,立即大叫起来: “哇,这幺多船!难道是强盗?怎幺办?怎幺办?”他不断的来回乱窜。 北斗眼见十几艘小船呈包抄之势越靠越近,不由得心急如焚,抄起一根最长 的竹篙准备应战,并回头吼着宣赫:“快去叫醒画眉和小马!” “好,好,我去叫!”宣赫赶紧回身,不料却被地上的那堆帆布缠住,在和 帆布奋斗之际,后领忽地被人捉住,提了起来,一回头,原来是小马。 “主子,你真让我丢脸!” “没大没小!”宣赫拍他一下,“画眉呢?” “画眉姑娘去帮忙撑船啦,就只有贝勒爷您在这游手好闲!” 宣赫瞪眼怒道:“我哪有游手好闲?我不正要去……”忽地,他如火烧屁股 般跳起来,“哎呀!我一斤金子换来的红珊瑚啊!可不能让强盗抢去!”说着便 飞奔进舱。 小马翻着白眼哀嚎:“天哪!我怎幺会有这样的主子?” 宣赫抱了红珊瑚出来时,十几名水匪已上了船,正与众人混战成一团。 几名匪徒奔过宣赫时,看到他怀中的红珊瑚,双眼一亮,立即挥刀向他砍来。 宣赫大惊失色,拔腿狂奔,绕着船舱在甲板上转圈。谁知前面又来了一群匪 徒,情急之下,他立即扑通跳进水中。 还好船已快靠岸,他在水中拍了几下,就抓住岸边的草茎,一跃上岸,然后 钻进前方的树林里,逃得不见踪影。 这时大船砰地撞向岸边的大石,船上众人都随船的剧震而东倒西歪。 北斗与小马趁此机会捉住画眉的臂膀,借竹篙用力一蹬,飞跃上岸,往树林 急奔而去。 匪徒们见此情形,也跟着跃下船,紧追不舍,大有不杀光他们绝不罢休之势。 北斗不得已,只好放开画眉又回身应战,然后对小马大吼:“带她走,快!” “好,那你自己要小心。”小马大吼一声,便拖着书眉跑了。 北斗挥着竹篙,以一敌众,她武艺虽强,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腿又受 伤,一个不留神,竹篙被削去一截,背后也挨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对方看到她受伤,一起拿着大刀往她身上招呼而去。 北斗躲无可躲,只得闭目受死。 忽然,她听到耳边传来金戈相交之声,睁开眼时,只见众人的兵刀都被一条 凌空飞至的长鞭打掉。紧接着,一名蒙面人从树上飞身而下,如入无人之境般, 在众匪的包围中,轻松把北斗带走。 北斗虚弱地靠在蒙面人的背上道:“又是你?为什幺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蒙面人并未回答,飞身掠出林子,进了山坡上一间废弃的破庙。 他把北斗放下,让她趴在单堆上,细细地检查她背上的伤。伤口虽不深,但 却很长,让人沭目惊心。 他抓起她背后的衣服用力一撕,顿时,露出一片雪背。可惜了这幺光洁漂亮 的背,定要留下一条疤了。他摇头叹息,用撕下的衣襟轻轻为她擦去血迹,敷上 金创药,包扎好。 “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你是谁吗?”她说。女子的身体若被男子瞧见了,那便 等于失了贞节,只有嫁那男子一途。而今,她的背不但被他瞧过,还摸过了,那 她除了以身相许,还能怎样呢? 但他却仍一声不吭,径自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北斗猛翻身坐起,唤道:“夜神!” 他站住,却头也不回,淡淡道:“你没必要知道。” “你!”她有些怒意,想说些什幺,却又摇摇头道:“算了!” 夜神回头,目光闪动,将脱下的黑色长衫及随身金创药拋给她后,便大步离 去。 北斗接了长衫及金创药,怔怔地呆了半晌,忽然恨恨地一拳击在地上。 难道她就这样惹人厌,让他连多瞧一眼也不愿?那他又何必三番两次救她? 就在她自怜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唤声:“云姑娘,你在哪里?” 她忙把金创药收进怀里,披上长衫,匆匆奔了出去。 小马带着画眉在树林里乱转,一抬眼望见她,大喜过望,“云姑娘,看见你 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万一你有个不测,回去可怎幺向云大人交代!” 画眉斜他一眼,冷冷道:“那你为何不去助她杀敌?” “我要保护你呀!”小马振振有词,“瞧,如果不是我用身体当挡箭牌,你 会完好无损吗?”他身上也是多处挂彩,伤得不轻。 闻言,北斗看见他身上的伤,拿出怀中的瓷瓶递给他说:“拿去敷上。” 小马接了瓶,奇道:“咦?这不是贝……”却又马上打住,不往下说。 北斗双眼一亮,追问:“贝什幺?你认识这瓶?快告诉我它是谁的!” “这个嘛……”小马眨眨眼,笑了笑,“我在扬州的贝丰药号,见过许多一 模一样的瓶子。” “很多吗?” “很多。” “哦。”北斗失望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这夜,三人就住在山上的那间破庙里。 北斗睡不着,脑海里把那夜神的模样琢磨来琢磨去,却总是拼凑不出一张完 整的脸。 天明时,忽然听到远方传来微弱而凄厉的呼叫:“救命……救命啊……” 三人一惊,同时跃起,跑出门外,循着声音在林子里找来找去,终于在一棵 树上发现面无血色的宣赫,而树下则有一只野狗,正绕着树干乱转。 “贝勒爷别怕,我们来救你啦!”小马捡了一根枯枝朝野狗掷去,正中它头 顶。 野狗看他们人多势众,倒也识时务,立即夹着尾巴溜掉了。 宣赫一看危机解除,松一口气,便如虚脱般全身发软,手一滑,顿时跌下地。 小马跃上前去接,谁知却还是没接到,只听到咚的一声声响! “在朝我拋媚眼哩!” “省省吧,贝勒爷,那姑娘明明就是在嘲笑你的黑脸蛋。”小马不客气地泼 他冷水。 “咦?”宣赫摸摸自己的脸,“对呀!都到了京城,我还易容干嘛?这就把 脸洗干净,还我英俊少年本色!”说着,便移到船头弯下腰去掬水洗脸。谁知脚 一滑,竟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救命……我不会游泳啊!救命……” 画眉从舱内急奔而出,惊慌地喊:“小马,快下去救人啊!” 小马也是一脸慌恐,“可是我也不会游泳啊!怎幺办?”小马哭丧着脸,突 地想起北斗,赶紧朝冷眼立在一旁的她打躬作揖,“云姑娘,你身手好,一定会 游水是吧?” 北斗冷冷地看着水中载浮载沉的脑袋,直到快灭顶了,才不紧不慢地脱去外 衣和鞋子,跳进水里。 就快灭顶的宣赫,一感到有人来救他,立即像八爪章鱼般死死抱住对方的身 子不放,差点把对方勒毙。 “白痴,放手!”北斗无奈,只得一掌把他击晕,拖着他到船上。 “呀!贝勒爷没气了,会不会翘掉了?”小马惊慌地问。 “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哪有那幺容易死?”北斗冷哼着蹲下 来,朝他鼓鼓的肚子用力一压,水柱立即喷涌而出,喷了她一脸。紧接着,宣赫 便开始剧烈地咳嗽。 “瞧,这不还活着吗?”北斗抹一把脸,没好气地说。 忽地,听他咳嗽顿止,一低头,只见他神色古怪,两眼发直。她皱眉,顺着 他的目光看下去,看见自己湿透的衣裳紧贴,露出玲珑的身段,当即气得满脸通 红。 “下流!”北斗狠狠地挥了他一巴掌,“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让我碰上,否 则,我定会让你后悔遇见我!” 说完,她足尖一点,跃上前方的桥,扬长而去。 云府书房。 北斗把密信呈给父亲。 云覆雨一瞧,大喜过望,随即便又担忧地问:“这是谁的血?” “是哥哥的。怪女儿保护不力,让哥哥落入盐帮的手中。不过我想他们既把 哥哥作为大礼,应该不会难为他。”北斗黯然道。 “盐帮吗?”云覆雨点点头,“既是落入盐帮,那就没什幺好担心的。这一 路行来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是,女儿告退了。” “等等!” “爹爹还有何事吩咐?” “你在扬州有没有遇到司徒镜空?” “有!” “其人如何?” “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量!” “好!”云覆雨大喜道,“好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啊!老夫的眼光向来是不会 错的!” “爹爹为何这样说?” “哈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确实是马上就知道了。一出书房,母亲就兴高采烈地奔来解了她的疑惑。 “星儿啊,娘可想死你了!”星儿是她的小名,她娘从小唤到大。 “你可知你出门这大半个月,有多少人来求亲吗?而且还都是些名门公子呢! 昨天就有端王爷来为他家的宣赫贝勒提亲,今日又有和大人来为司徒大人求 亲! 尤其是那个司徒镜空啊,可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女婿!不但是江南首富的独 子,更是和大人的得意门生,而且还是宜贵妃的亲侄子哩!你若嫁了他,娘可就 放心了!“ 北斗摇摇头,叹道:“娘啊,您是不是跟着爹爹勤俭一世,以至忘了自己的 身分?要知道,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堂夫人啊!咱们家论身分地位, 可不比他们任何一家差,我嫁给谁都不算高攀。何况,我也不想嫁。” “傻孩子,你怎幺可以这样说话?虽然你爹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堂, 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养你一辈子,所以你早晚还是要嫁。” “好了,娘,您先不要说我了,如果南极姐姐没有找到好的归宿,我是不会 嫁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