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嫂,你看这对耳环不错吧?」 婷梅的一声「二嫂」叫得嫣容红了脸,手上的项链差点掉落地。 「别乱叫啦!」嫣容扯扯她的手,小声说:「再叫我就不买啰!」 婷梅顽皮地吐吐舌,听话地闭上嘴,等嫣容选好金饰,付完帐上马车离开后, 她才开始喳呼起来。 「你本来就是我二嫂了,还害臊呢!」婷梅故意用手时撞撞她,嗲声说: 「二嫂,你就让我先叫习惯嘛!反正迟早也要改口的。」 嫣容轻捏她的鼻尖,「你再戏弄我嘛!你二哥认识时人多,小心我叫他找个 合适的人选上门提亲,把你嫁得远远的,看你还有没有机会消遣我?」 婷梅摆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哇!你真厉害,还没过门就想把我这个小 姑赶出家门,太欺负人了嘛!」 「是啊!我就是欺负你,怎么样?」 嫣容说着便在她身上搔起痒来,反正马车内只有她俩,两个人玩闹得都快把 车顶掀了。 下一会儿,马车停在叶家门前,嫣容和婷梅一下车,就发现大门外停了一辆 豪华马车。 「二嫂,还有佩剑的陌生人在门口守着耶!」 不用婷梅说,嫣容也已经看到了。 那辆豪华马车,她跟车子的主人一起坐过,至于站在大门守卫的两人,她也 见过。 「微臣参见——」 两名佩剑男子正要向她下跪行礼,却在她的手势之下连忙住口。 嫣容走到其中一名男子面前,「来的是六皇叔吧?」 「是的,六王爷奉旨前来迎接格格回宫,已经入内恭候多时了。」 她浅叹一声,那代表叶家上上下下大概全知道她的身分,只除了跟着她出门 的婷梅、远嫁的婷兰,和刚好外出的承斌不知情。 她想,肯定是斐拓疆去告的密。 「他叫妳——格格!?」 婷梅听见了男子对嫣容的称呼,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 「先进去再说吧!」 嫣容此时心绪烦乱,也管不了婷梅有多讶异,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大厅。 「六皇叔。」 她还没跨进大厅,六王爷就已经起身相迎。 「格格,老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在所有皇亲国戚里,嫣容跟六皇叔最亲近,平时他总是直呼她的名字,也不 会自称为「老臣」,而他一拘礼就表示要谈的话题严肃了。 「参见格格!」 这回下跪行礼的是叶家两老和承礼,这下可让嫣容慌了手脚。 「你们大家快起来!」她连忙去扶起两老,「我在叶家就只是你们未过门的 儿媳妇,不是格格,不需要对我行如此大礼。」 「格格,请留意你的言行举止。」六王爷过来将她拉往一旁,「你是金枝玉 叶、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将来自有皇上指婚替你选择一名可以匹配你的额驸, 你怎么可以自许亲事,嫁入寻常百姓家?」 「寻常百姓家又如何?」她不服气的说:「如果六皇叔见过承斌,就会知道 他文武双全、才德兼备,那些将相王孙都不一定有他好,他——」 「就算他再好,你也不能不经皇上的同意私自婚配,太胡来了!」 他一斥责,嫣容的气势当场就削弱了几分。 「是啊!格格是何等尊贵的身分,承斌这孩子哪里高攀得上?」叶老爷诚惶 诚恐的说:「以前老夫不晓得格格的身分,言行上或有得罪,还请格格见谅,至 于婚事,就当是玩笑一场,您不用挂怀。」 嫣容就怕自己的身分一曝光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伯父,难道因为我是格格,您就讨厌我、不想要我做叶家的媳妇儿了?」 「当然不是!我们全家人都喜欢格格,能娶皇女为媳又是多大的恩宠,只是 ……」他长叹一声,「只是我们高攀不起啊!」 她扁扁嘴,「哪里高攀不起了?我又没长得跟大树一样高。」 「别再胡闹了!」六王爷肃颜道:「你与叶家的婚约无效!皇上命令我一定 要带你回宫,如果你抗旨不从,就把诱拐你的一干人犯全押入大牢。你想害叶家 所有人因你而受罪吗?」 「我才不是胡闹!我是真的想嫁给承斌嘛……」她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亏人家最喜欢六皇叔,您还说当我像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结果皇阿玛不讲理,您 也帮着他欺负我……」 她这一哭,可让在场所有人全傻眼了,而六王爷好不容易板起的严厉面孔, 也全融在她的泪水中了。 「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哭得像个娃儿,也不害臊。」六王爷的语气立刻软化,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皇阿玛的脾气,你要是不跟我回去,皇上真的会怪罪到叶家 人身上的。」 他轻声劝她,「听话,回去好好向皇上赔个罪,这件婚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呀!好吧!我答应你,站在你这边替你说话就是,别哭了。」 「真的?」她含泪问他。 他反问:「你说,从小到大,六皇叔哪一次骗过你了?」 她想了想,摇摇头,这才渐渐止住哭泣。 看来,她不回宫是不成了。 「承斌,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嫣容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 她用力丢掉了逗鸟的孔雀翎,心情糟透了。 「真是的,皇阿玛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跟自己的女儿赌气,说什么要一个月后 才准我跟他说话,真是孩子气!」 她此言一出,身旁的宫女们全忍不住掩嘴轻笑。 「你们几个真是没有同情心,我被「关」在这儿都快烦死了,你们还笑得出 来?」她赏了所有宫女一个白眼,「算了、算了,你们全退下去,让我一个人静 一静。」 待宫女们退出后,她无聊地坐回床沿,一边把玩着承斌送给她的订情信物— —一只翡翠镯子,一边想着要如何说服皇阿玛将她指婚给承斌,越想,眉头便攒 得越紧。 「格格,不好了!」 翠喜突然从外头冲了进来,一路直奔到她面前。 嫣容完全没被她吓到,「我一回宫就被软禁,「好」得起来才真是见鬼!」 「真的大事不妙了!」翠喜嚷嚷着,「叶二少爷被关进天牢里了!」 「什么!?」 原本还一副有气无力模样的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站起来。 「为什么!?」她抓住翠喜的双臂,「难道因为我和他私定终身,皇阿玛一 怒之下派人将他抓了起来,想对他不利吗?」 翠喜摇头否认,「如果是这样还有救,糟糕的是,他是被官差依法逮捕的。」 嫣容急得快哭了,「依法?依什么法?会押解至天牢的全是重犯,难道他杀 人放火了吗?」 「格格,原来叶二少爷就是百姓口中的「侠盗」朱枫呀!」 翠喜把她从斐拓疆那儿听来的消息详细的告诉嫣容,「听说这回是因为他遗 失了一个云纹玉佩在做案现场,当他回去拿的时候,被埋伏的官兵逮个正着,这 下子是罪证确凿,肯定赖不掉了。」 「云纹玉佩……」 那是她与他交换的订情信物,嫣容万万没想到,那玉佩竟成了害他的祸首。 「我要去看他……我要去……」 嫣容失了魂般地喃喃念着,立刻冲了出去。 阴森森的天牢里,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没有带任何手谕,嫣容照样直闯天牢,看守的卫士也不敢拦阻这位最受皇上 宠爱的格格。 「属下参见格——」 「朱枫关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不等狱卒行完礼,嫣容便急着问明承斌的所在,那焦急的神情虽令人疑惑, 但狱卒也不敢多问,立刻在前头领路,带她到「朱枫」的牢房前。 「你们全部退下!」 「喳。」 在她的一声令下,负责看守的两名狱卒暂且退下。 「等等!」 她想起一件事,又将两人叫住。 「把牢门打开。」她说了,但那两人却没有任何动作,「我说了,把牢门打 开,你们两个没听见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干脆一起跪下。 「格格,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准许而私自打开「朱枫」牢门者视同共犯,恕 属下无法遵从格格之命,请格格恕罪。」 嫣容原本打算放走承斌,自己承担私纵重犯之罪,没想到皇阿玛拿两个狱卒 的命压制她,让她无法为了承斌害死这两名无辜者。 她沮丧的说:「你们走吧!」 两名狱卒快步退下,在微弱的灯光中,嫣容在靠近一根根粗壮的铁栏杆之后, 终于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承斌……承斌,是我,我是嫣容啊!」 不管她如何呼喊,承斌依然面对墙壁盘坐,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应她一声。 「你在生我的气,是吗?」她难过的想,「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 你的。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叶家,没必要暴露身分,后来,知道你对 我皇阿玛不满,我就更不敢表明我是格格了,因为我怕你会因此讨厌我……」 她一径的说,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承斌,求求你回过头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向人低 头,「你不也曾经对我隐瞒你是「朱枫」这件事?我们就算扯乎好不好?求求你 不要不理我……」 她握着铁柱,开始哽咽起来。 「格格……请你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终于开口了,却仍旧不回头看她,声音也是冷冷冰冰的。 「为什么要叫我「格格」?」她听出他话中的疏远之意,「在你面前,我不 是格格,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不是说好要厮守终身吗?」 「未婚妻……」他语气平淡地说:「格格,您真是爱说笑,我可是身犯重罪 的死囚,哪有资格跟格格结为夫妻?」 「承斌——」 「我是曾经有过婚约,不过早就解除了。我深爱的女子已经跟她的家人一起 从这世上消失,不复存在,我跟您一点瓜葛也没有,您请回吧!」 原本就已泫然欲泣的她,此时终于忍不住垂泪。 「是吗?你这么说,就是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婚约,想毁婚啰?」 她决定试试他的心是否有他的嘴这般无情? 「好,你可以负心,但我无法无情无义,既然我活着都得因为爱上你这一个 没良心的男人而饱受折磨,那我不如拿发簪刺死自己,早死早解脱算了。」 「不可以!」 承斌闻言,立刻吓得站起身,当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去阻止她做傻事时,却瞧 见她含怨地凝视着他,根本没有自杀的举动。 「骗子……」他的反应已经泄露了他的真心,「你不是说我跟你毫无瓜葛吗?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皇阿玛,任由我自杀好让他伤心不是更好?为什么你要阻止我? 你要装绝情,为什么不装得彻底一点!」 她不晓得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只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瞧她哭得伤心欲绝,承斌的内心痛苦不堪。 其实自从他返家后得知她是一个格格,而且已奉旨回宫,他的心便陷入了地 狱。 「我是个大夫,就算是未曾谋面的人闹自杀,我也会出面阻止。」他硬着心 肠说:「妳走吧!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可是,我有话跟你说。」她泪眼凝视着他,「我爱你,不管你是朱枫还是 叶承斌、大盗还是神医,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男人。」 她一脸的坚决,「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即使有一天你被抓了,我也一 定会保你一命。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处决,如果你死,我也绝不苟活。」 承斌依然无言。她越是深情,他越是不舍。 「也许……也许以后我跟你再也无法相见……」她将手伸向他,「可以让我 再摸摸你的脸吗?」 她哭得犹如带雨梨花,微颤的小手企盼地伸向他。 原本铁了心肠要跟她画清界线,断绝情爱,但她的深情话语却字字牵引着他 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你瘦了……」她抚摸着他清瘦的脸庞,露出一抹苦笑,「是因为思念我吗?」 「嫣容……」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泪湿的小脸,一声呼唤泄露了他一直极力压抑的澎湃 情感。 「你终于肯再喊我的名字了……」她凄然一笑,「我现在就去求皇阿玛饶你 死罪,你等着!」 「嫣容!」 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他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仿佛她这一去,两 人便当真再无相见之日…… 「皇阿玛!」 没有经过通报,嫣容一路闯进了御书房。 皇上正宣诏大臣在此议事,看她大刺刺的闯进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谁准你来的?」摒退了大臣与左右,皇上摆出父亲的威严教训她,「朕不 是说过一个月后才见你,要你好好的在寝宫里闭门思过吗?」 「我有急事,是我准许自己来的。」反正她放肆惯了,「离皇阿玛的「禁令」 只剩下两天,后天再补回来不就行了?」 皇上无奈地摇摇头,「歪理!朕的命令就只有你敢讨价还价!」 此时他又注意到嫣容红肿的双眼,「怎么?你哭过了吗?谁欺负你了?瞧你 眼睛都哭红了。」 她摇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欺负自己。」 「又在说傻话了。」皇上摇头叹息。 「一点也不傻。」她低下头,「我爱上了一个皇阿玛讨厌的人,他现在被关 在天牢里,如果救不了他,我也不想活了,这是我自找的苦,怨不得别人,不就 是我自己欺负自己吗?」 「荒唐!」 皇上怒叱一声,不用问他也知道女儿说的是谁。 他凝眉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叶承斌就是朱枫,就该明白他不过是个欺世 盗名的伪君子,他以大夫的身分为掩护,强抢官银、与官府作对,罪不容恕,你 不必白费心力替他求情了。」 「皇阿玛,您错了!」她依旧不死心,「承斌他是看不惯那些贪官假藉各种 名目压榨百姓,搞得民不聊生,才会犯下那些案件。他把从贪官那儿抢来的财宝 全都拿去济救贫苦,也不曾在犯案时杀死过任何人,根本罪不至死。」 「哼!」皇上气得甩开衣袖,「他强抢官银,无视于朝廷律法,又以抢来的 银两收买人心,让那些无知百姓对他盲目的崇拜,声望甚至凌驾朕这一国之君, 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皇阿玛,女儿可以以性命立誓,他绝对没有收买人心、图谋造反之意。」 她被这个指控吓着了,「承斌一心只想济世救人,没有名利、权势,如果他真有 造反之意,不用皇阿玛动手,女儿头一个杀了他。请您别相信那些奸人的谗言。」 看见父皇蹙眉深思,似乎听进了她所说的话,她连忙乘胜追击。 「皇阿玛,我这次出宫才发现,地方上有不少贪官恶吏,以为天高皇帝远, 便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凌虐百姓,一些朝廷拨下来要济助灾民的银两,也全被那 些人中饱私囊。」 她采取悲情劝说,「承斌就是因为心肠太好,又看不惯那些贪官横行霸道的, 才会触犯律法,其实他本性既善良又正直,而且,他还三番两次救过我的命,求 皇阿玛开恩,饶了他一命。」 嫣容下跪求情,「皇阿玛,求求您!」 「妳呀!」 皇上长叹一声,又蹙眉深思起来。 「好吧!」他考虑许久才做下决定,「看在他几次救过你性命,而叶家人又 对你有恩的份上,朕就信你一次,免去他的死罪。」 「多谢皇阿玛!」她开心地站起身,感激涕零,「我就知道皇阿玛是最仁慈 的君主、最疼爱嫣容了。」 他伸手示意她暂停拍马屁。 「别谢得太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边疆劳役终身是免不了的,不准 你再为他求情。」 她摇摇头,「那跟判他死罪有何异?他得罪了那么多贪官,只怕还没来得及 走到发配地,就被仇家买通杀手杀了。而且,依他的个性,肯定是宁愿一死,也 不愿扛着罪名受人使唤。皇阿玛,我求您——」 「不必多说了!」他拒绝再让步,「朕饶他一命已是法外开恩,流放后是死 是活全看他的造化,朕的心意已定,任谁再来说情也没用,妳下去吧!」 「皇阿玛——」 「你非要惹朕生气不可吗?」 嫣容被这么一吼,眼泪立刻扑簌簌的往下掉。 「该斩首示众的是被皇阿玛纵容的那些贪官污吏,承斌把原属于人民的银两 抢来还给人民根本没错。皇阿玛,如果您硬要逼死他,女儿只有跟着一起死了。」 「嫣容!」 她赌气说完便哭着跑开,完全不理会皇上气急败坏的叫唤。 「这孩子真是给惯坏了!」 皇上用力地拍下桌子,气得额暴青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