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棠雪儿原以为在项家的第一个晚上,她一定会因为换环境而睡不著,岂料这 床既大又舒服,软硬度适中,透气的枕头还飘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才沾上床没多 久,她便睡死了,直到隔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听仆人说项家的主人全出门了,这令她安心不少,待在房里也挺闷的,她决 定溜到庭院逛逛,可能是吃饱睡饱的缘故,所以心情比昨日好多了。 项家宅院宽广,占地好几千坪,据说项家三代同堂,所以私人社区里划分了 好几个区域,住的全是项家亲戚,拥有私人的门禁守卫和保镳,以防育小与偷盗, 仆人们都认得她,所以任由她行走自如。 她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晃,直走到林间隐密处,忽见一位白衣少女,美得 不可方物,一头飘逸长发在阳光下闪著柔亮的光泽,令她移不开眼。 再仔细一看,棠雪儿发现白衣少女面孔苍白、神色慌张,似乎被什麽给吓到 了。她走近一瞧,赫然见到一只好大的狼犬,正露出凶牙,发出警告的声音威胁 著白衣少女哩! 棠雪儿也吓傻了,她胆子并不大,但是白衣少女的恐惧却激起了她的怜悯和 勇气,当下奋不顾身地挡在白衣少女面前,正面盯著狗儿,发现它比自己判断的 还要大只。 「走、走开!不然……我不客气了喔!」她双手抓著刚才随地捡来的树枝挡 在前头当武器,这才後悔应该要找根粗一点的才对,这小树枝和狼犬相比,根本 不堪一击。 狼犬目光凶恶,露出的利牙尖锐无比,吓得两个女孩腿软无力。 忽地,狼犬飞扑上前攻击,棠雪儿死命地奋力抵抗,而她身後的白衣少女看 到这一幕,早已吓得跌倒在地颤抖不已。 生平第一次遇到人狗大战,棠雪儿只知道若不拚命,不但狗儿会伤了她,也 会伤了身後那位少女,思及此,她的勇气突然倍增,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狗拚了! 她抓起树枝乱挥一通,可能是无意中打疼了狗儿的某个部位,狗儿哀嚎一声, 便夹著尾巴逃走了。 棠雪儿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整个人瘫软在草地上,瞪著狗儿逃之夭夭的背 影。 「嬴……赢了。」 哼哼!这就是小看她的代价,不知道人类是万物之灵吗?下次敢再欺负「人」, 就送它一根更粗的棒子! 打跑了狼犬,这下可以安心了,棠雪儿擦擦额头的冷汗,想起身旁的少女一 定也跟她一样吓得屁滚尿流。 「你还好吧?」她关心地问,发现白衣少女依然一脸惊惶,安慰道:「别怕, 我已经打跑它,它不会再回来了。」 但令白衣少女惊惶的不是这个,她颤抖地指著棠雪儿的手。 棠雪儿顺著她指的方向低头一看,赫然惊见自己的右手臂竟沾满了鲜血,衣 服还濡湿了一大片,景象怵目惊心,她也不禁吓傻了。 血!她流了好多血,难怪有点头晕,原来是因为失血过多…… 忽尔眼前一黑,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只听见白衣少女的哭叫声。 棠雪儿受伤的消息,立刻惊动整个项家,项靖荣听到消息後十分震怒,马上 把负责看管狗儿的仆人给免职。 项家养狼大是为了代替摄影机的死角防小偷,平常这些狼犬都有专人照顾, 咬伤雪儿的那只狼犬才新来一个礼拜,对新环境尚感生疏,容易对侵入地盘的动 物产生敌意,稍一受到挑衅便会失控咬人。 没将狗儿看好,让它跑进了玫瑰园,威胁到侬侬小姐的千金之躯,可是一件 不得了的罪过,多亏棠雪儿的勇敢,才没有伤到侬侬,这可是大功一件哪! 棠雪儿悠悠转醒後,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手臂上的伤口已包扎好了,一阵 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医生正在她面前拿著一根好大的针,并弹了几下。 「雪儿,你醒了!」项母一局兴地唤著她。 「嗯……」她点头,原本还蒙蒙胧胧的双眼,一见到医生手上的针筒,立刻 瞪得好大,还昏昏沈沈的脑袋一这会儿也被吓醒了。「那根针……不会是要打我 的吧?」 「这是破伤风,一定得打的。」医生微笑地解释。 「我吃药就行了。」她忙哀求。 「没问题,我开了三天的消炎止痛药,吃完便没事了。」 棠雪儿可怜兮兮地说:「被狗咬还得挨针,我宁愿再跟狗大战一次。」她的 话让原本担忧的众人笑了出来。 「说什麽傻话,你把我给吓死了,幸好没把肉咬下来,不过伤口也不小,这 几天你就好好休息。」项母心疼地说。 棠雪儿乖乖点头,此时才注意到站在伯母身後的清秀佳人,也就是她救的那 名白衣少女,正友善地注视著自己。 项母注意到雪儿的目光,立即明白,将身後的白衣少女牵过来,为两人引见。 「她叫侬侬,是浩天的堂妹,跟你同年呢!」 项侬侬微一颔首,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深感歉意。「你的手还疼吗?」 就算疼,看到美人蹙眉的娇怜模样,同样身为女性的自己也舍不得说疼了。 棠雪儿才要摇头,冷不防地针头插入白嫩的手臂,令她倒抽了一口气,接著呜呜 回答:「打针比较疼~~~ 」 她滑稽的表情又逗笑了大家,就连向来不笑的项侬侬,也破例露齿一笑,让 大夥儿十分惊讶。 项侬侬打量著棠雪儿,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对她产生好感,加上刚才对方奋 不顾身救自己的行为,已让她心生感激和佩服。 一位女仆上前提醒。「侬侬小姐,学法语的时间到了。」 花般的笑容只在项侬侬脸上停留短暂的时间,随即恢复了原有的冷淡,她向 表婶及雪儿打声招呼後,窈窕倩影便转身离去。 棠雪儿眨了眨眼睛。没看错吧?刚才似乎捕捉到侬侬脸上一瞬间的忧愁,她 好像不快乐耶? 「雪儿,你好好休息,餐点我会命人送过来喂你吃。」 项母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她顺从地同意了,右手受伤的确不便做事,而且 她肚子真的好饿,从起床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食呢! 项母又陪她聊了几句後,便留她一人静养,临走时再三叮嘱仆人好好照顾, 才真正放心离去。 乖乖休养三天後,棠雪儿手臂上的绷带拆下了,伤口虽然还有一点疼,不过 已经结痂。她这几天都是过著饭来张口、茶来也张口的日子,几乎用不到手,快 变成废人了,而且一直窝在房间也挺闷的,她本非千金之躯,项氏夫妇疼她,所 以项家上下也把她当千金小姐般服侍,害她好不习惯呢,不活动一下筋骨,会闷 出病的! 在休养期间,侬侬每天都会来看她,询问她伤口愈合的状况,所以两人很快 就熟了,正好,她现在无聊得很,就去找侬侬抬杠吧! 记得侬侬说过,她住在水池旁的白色透天屋里,就在主宅的隔壁而已。虽说 是隔壁,但其实距离有一个网球场这麽大,有钱人家不缺土地,在这私人社区里, 什麽休闲设施都有,小公园、假山假水等等雕工极为细致的庭园造景,令人啧啧 称奇。也许住不到一个月,她就会遭人识破而被赶出大门了,不趁此机会逛个够, 否则岂不可惜? 记得恐怖老太婆说过,项浩天除了父母和堂妹之外,还有两个表妹,分别嫁 给了身家、背景皆很显赫的世家子弟,而上头还有一个真正当家作主的老奶奶, 据说两位表妹的婚事便是七十几岁的老奶奶决定的。 犹记得服侍她的仆人一谈到老奶奶,说话和表情都变得很谨慎,感觉上这老 奶奶好似很有威严,没人敢忤逆,而她最疼的两个孙子,便是项浩天和项侬侬。 项夫人说老奶奶目前因身体违和,正在日本静养,等回来後便会带她去见老 奶奶。 她祈祷上天别让老奶奶太快回来,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项浩天,再多个 严肃的老奶奶,她怕应付不来呀! 因为心神不宁,一个不留神,她绊了一跤,一时失去平衡,为了怕跌倒,更 为了挽救自己才刚愈合的伤口,她反射性地往旁边一抓,及时稳住了身子。 棠雪儿暗叫好险,若不是自己反应快,这一跌搞不好又要躺个三天三夜。在 庆幸之馀,她不经心地注意到自己抓住的东西,那是花园里的造景雕像,一个有 著翅膀的小天使。 哇————好可爱喔———— 棠雪儿目光一亮,被全身脱光光的小天使给吸引住,小天使脸上纯真无邪的 笑容将她给逗笑了,但一低头突然发现,原来她刚才伸手抓住的地方竟是人家小 天使的「小弟弟」哪! 「嘻嘻,真不好意思喔。」她装出愧疚的模样对雕像说,并忍不住偷笑。 啪! 一声令人心脏瞬间麻痹的断裂声传来,棠雪儿粉红的脸颊一下子变成了地狱 般的惨白,瞪著手中的「小弟弟」,再看看没了「小弟弟」的小天使。 断……了! 她被吓傻了,惊脱了下巴。肯定是刚才跌得太用力,脆弱的「小弟弟」禁不 住她用力一扳,才会应声断裂。 为什麽这麽脆弱啊?一定是赝品!还是有钱人的东西都是贵重的易碎品? 棠雪儿冷汗直流,知道自己闯了祸,据说有钱人家里的一草一木或随便一个 古董、装饰品都价值上百万。 无辜的容颜大眼圆睁,汗颜地盯著小天使。这雕像肯定很贵,搞不好值好几 十万呢,现在被她阉成了公公,这可怎麽办才好? 趁著四下无人,她偷偷地把「小弟弟」再贴回去,鸵鸟心态地期望它别太快 掉下来,至少在她逃之夭夭前别掉下来。 「你在做什麽?」 赫!! 棠雪儿低呼一声,背後冷硬的声音惊得她倏地转身,在看到项浩天後,更是 惊惶得几乎休克晕倒,「小弟弟」被她紧抓在左手里,放在背後藏著。 「好、好久不见……」三天不见的男人,突然又出现在自个儿面前,除了脱 口说这句招呼语,她实在想不出要说什麽。 项浩天依然冷漠,峻凛的面孔总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尤其他如此的魁梧高大, 虽然穿得西装笔挺,但天生的王者风范仍令他浑身散发出难以亲近的霸气。 去了一趟香港处理生意回来,就听说侬侬被狼犬吓到的消息,当然也知道这 小不点为救侬侬而受伤的事。尽管如此,他依然不相信这女人,这恐怕也是她事 先想好的苦肉计吧,利用这种手段来博取他和其他人的好感。 这些年来,假冒棠雪儿的女人太多了,不但花招百出,手段更是时时翻新, 偏偏父母心慈手软,不知被骗了多少次,依然这麽容易接纳陌生人,但他项浩天 可不是那麽好讲话的人,对她依然抱持怀疑居多。 他心里这麽想,但口口光移至她受伤的手臂後,仍是受了影响。那白玉般的 手腕上多了几处红肿的伤口,看在他眼底,比断手断脚还严重,一时之间,忍不 住感到一昊名的愤怒,而愤怒的对象竟是那只伤了她的狼犬。 他强压下内心翻纹的疼痛,沈声道:「听说你救了我堂妹。」 她吞著口水,战战兢兢地点头,站的位置正好遮住小天使的重点部位,不至 於被项浩天察觉到,免得泄漏了自己的「罪行」。 项浩天撇开脸不看她,甩去莫名的心软,告诫自己,不能相信这女人。 「侬侬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绝不让人伤她一根寒毛,要是有人敢对她不利, 我会让他不得好死。」 这是警告,任何心怀不轨的人听到都要畏惧三分,相信这女人不是笨蛋,不 会听不出他这话是针对她而来的。 棠雪儿面色更加惨白,嗫嚅道:「只是一只狗而已,没那麽严重吧?」 项浩天一愣,回过脸盯著她,飞扬的浓眉紧拧。这跟狗有什麽关系? 棠雪儿见他皱眉头,更是慌张。 「当时我拿著树枝,狗儿受到威胁所以才会攻击我们,不信你去问问,那只 狗到新家才没多久呢,人生地不熟的当然会怕了,你千万别杀它,它好可怜的。」 她急忙为狼犬请命,很同情狗儿的遭遇,并深深了解那种对於陌生环境的害怕与 不安,就像自己初来乍到,什麽都还不了解也尚未适应,便得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项浩天眉头拧得更紧。「谁说要杀狗了?」 「你呀,不是说要让它不得好死吗?」 对棠雪儿而言,她八竿子也没想过要害侬侬,更不懂耍心机,思想单纯的她 既然没想过,当然就听不出对方话中的警告了。 项浩天一时哑口无言,发现她是真的担心狗儿,认真祈求的眼神那麽真切而 诚恳,毫无虚假的迹象,盯著她的眼神中有著迷惑。 难道她……并非假冒者,而是真的棠雪儿? 被他犀利的眼眸盯得越久,她越感到心虚,不明白他在看什麽,难不成自己 做的「好事」已被他察觉了? 思及此,身子禁不住瑟缩了下,这个小动作反而引起项浩天的注意。 他知道自已板起脸时会令他人畏惧,但这小不点除了害怕外,还有些心虚, 似乎隐瞒了什麽? 厉目一眯,他若有所悟的冷问:「你在瞒什麽?」 棠雪儿吓了一跳,语气不稳地摇头。「没有。」 「你以为骗得过我吗?也许别人会被你神似蓓姨的长相给蒙蔽了,但我可没 那麽容易相信!」 他逼近她,浑身散发的威胁性直教人打哆嗉,如果是在平常,她一定拔腿就 跑,但现下她是连一步都不能移开哪!随著项浩天的逼近,背後那一只手忍不住 悄悄紧握著「小弟弟」。 「你背後藏了什麽?」 「什麽都没有……」 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越否认,项浩天越确定她身後有东西,说不定她偷 偷做著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正好被他碰上了,才会如此心虚。 一股受骗的愤怒袭上心头。该死的女人!他差点被她纯真的外表给骗了! 「拿出来!」 「不!」她的头摇得更厉害。 项浩天大步跨前,强大的手劲揪疼了她的手,连带扯痛了伤口,使得她眼角 几乎逼出泪来。 「狡猾的女人,看你还能装多久,总算给我逮到证据了!」 项浩天粗鲁地一抢,轻易夺到她手中紧握的不法之物後,拿到眼前定睛一看 ——呆住! 地球彷佛停止了运转,时间就此胶著住,一阵诡谲的沈默弥漫在彼此之间。 这是什麽东西? 项浩天神情怪异地瞪著手里形状奇怪的东西,看起来不像石头,摸起来也不 像砖块,材质好像是石膏之类的,他仔细研究并反覆摸著,总觉得好眼熟,似乎 在哪看过…… 他摸摸尖头的地方,没什麽机关,再瞧瞧背面的崎岖不平,好像是从什麽地 方剥落下来的,他相信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小不点不会如此害怕,还拚 死瞒著他。 「噢——我的老天——」 女人的惊叫声拉回项浩天的思绪,他看向来人,是他的母亲。 项母听说雪儿去找侬侬,所以也跟来了,不料看到这荒唐的一幕,立刻气呼 呼地走过来,一双冷眼瞪著儿子及他手上的「罪证」。 项浩天被母亲瞪得莫名其妙。「怎麽了?」 「亏你长这麽大了,到现在还这麽幼稚,什麽不玩,偏偏玩我这座新买的小 天使!」 「我哪有玩?我只不过在看手上这块东西,跟小天使有什麽——」项浩天蓦 地一愣,睁大眼瞪著小鸡鸡不见的小天使,然後再瞪回自己手上的怪东西。显然 这怪东西和小天使正是骨肉离散的两兄弟,当下恍然大悟,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项母气不过地数落儿子。「你这不肖子,养你这麽大,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我和你爸爸、奶奶全指望著抱孙子,偏偏你女人不玩,玩我的小天使,真把我给 气死了!」 「等等!这不是我弄坏的!」 「不是你还有谁!」 项浩天正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这才赫然发现棠雪儿不见了!他的脸上布满 不敢置信的震惊。 逃了?那女人竟敢趁他不注立息时逃了? 项浩天惊愕不已,这辈子从没有这麽窝囊过,这女人犯下罪行後,竟然栽赃 给他,一个人溜了引?害他成了玩弄小鸡鸡的变态,而且玩弄的对象还是一座雕 像。 真……他妈的! 项母括起腰训斥儿子。 「帮你找了像雪儿如此娇滴滴的老婆你不要,偏偏搞这种怪癖!」 项浩天知道自己如何解释都很难说清楚,索性不说了,冷哼道:「我的老婆 我自己找,妈您别多事。」 「谁多事了!是你自己说要娶雪儿的!」项母没好气地说。 「什麽?」 「你以为咱们和棠家的婚事是怎麽订的?还不是因为你这小色狼!」 项浩天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母亲在说什麽。 不等儿子想起,项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不肖儿子听。「每次蓓姨一来, 你就黏著她不放,像个小色鬼一样的说要蓓姨当你的新娘,我们拗不过你,只好 问,如果雪儿长大後跟蓓姨一样漂亮,你要不要娶她?你开心得直说好,大家哄 你让雪儿代替蓓姨嫁你,你才罢休,这门亲事就这样订下了。」 项浩天听得呆若木鸡,有这回事?他一点也不记得! 「当时要是不答应你,你就像个小霸王似的整天又哭又闹,吵得家里不安宁, 咱们项家世世代代,从没有一个男人八岁就发情,唉。」说完,项母横了儿子一 眼,接著大叹一口气。 项浩天惊愕久久,想不到娶雪儿这事是自已造成的,但是当时年纪小,哪里 懂那麽多,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责任推给他呀! 「不准你再找理由不理雪儿,否则我告诉你奶奶,到时候你不想娶那洪家千 金都不行!」说完便不再理儿子,气呼呼地离去。 项浩天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冤枉,听到母亲以洪家千金要胁更是大皱其眉。洪 董心项浩天不娶她,对老太婆难以交代,又害怕项浩天真的娶她,便得实行下一 步对项浩天不利的计划。 处在既矛盾又犹豫的心情下,只好拖一天是一天了,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哪有能力改变得了命运呢? 噢——不能想!不能想!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最好别想这些会让自己忍不 住心虚逃跑的事,勉强打起精神,改说些开心的话题,下午这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就在侬侬房间里愉悦地度过了。 傍晚—— 儿子出差好几天才回来,项母特地叫掌厨的厨师弄了一桌好菜,一则给儿子 补补身子,二则为了炒热气氛。项家的男人们都忙於事业,三天两头不在家是正 常的,今儿个难得吃团圆饭,藉此也能够让雪儿真正融入这个家。 项母在厨房与饭厅间来回张罗,兴高采烈地指挥仆人们,棠雪儿也来帮忙,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只要想到必须面对项浩天那张冷峻的脸,一肚子的食欲 全跑光光。 「雪儿,你去帮忙把厨房的菜端来桌上放。」项母道。她和侬侬两人正铺著 新买的外国进口桌巾。 「喔。」她心事重重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著餐盘出来。 沿路上一只只惊异的大眼睛瞪著她,她还浑然不觉,走到餐桌前,瞧见伯母 和侬侬的表情後,才纳闷地问。 「你们嘴巴怎麽张这麽大啊?」 伯母是气质一局雅的贵妇,侬侬是文静的古典美女,难得看到她们张成河马 的大嘴,真稀奇哩!好洁白光亮的牙齿啊,不错不错。 「你……端这麽多行吗?」项母心惊胆跳地问。 棠雪儿不但两手各一盘,两臂各一盘,头上还有一盘,算算总共端了五盘, 简直是特技表演! 她恍然大悟,明白她们的惊讶来自何方了。 「喔,您指这个啊,安啦,我以前专门在餐厅喜宴中端菜的,已经很熟练了, 有时候假日还要赶场呢。」 众人见她轻轻松松地放下盘子,不禁大呼神奇,连平日瞧不起她的仆人也对 她另眼看待,越来越觉得这新来的小姐很好玩哩,虽然一开始受少爷的影响不太 喜欢她,但相处久了,实在很难不对这位可爱的小姐产生好感。 侬侬难掩兴奋地道:「我在电视上看过,还有人可以用细细的棍子耍盘子玩 呢!」 「你说这样吗?」雪儿用筷子撑住一个小碟子,当众表演了一小段,引得众 人惊呼连连。 瞧大家兴致一局昂的模样,既然这麽看得起她,好!就再多表演几个拿手绝 活好了。 项浩天及父亲大老远在门外就听见笑闹声,浓眉不禁微拧,发生什麽事了? 「好难得,家里很久不曾这麽热闹过了。」一旁的父亲说道,对於发生什麽 事也很好奇,两人一块朝饭厅走去。 只见一群人围得密密的,挡住了中间的景象,没有人发现主人和少爷回来了, 仍旧不住地笑闹和吆喝。 父子彼此看了一眼,正纳闷之际,赫见一个盘子被抛上抛下……不、不对, 不只一个盘子,是好几个盘子,在空中划成一个圆弧,一个接一个地丢著,丢的 人是棠雪儿,她正在表演丢盘子特技,右手丢、左手接,左手接了交给右手再丢, 看得项靖荣父子当场傻了眼。 「好耶!」现场观众有人爆出一声喝采,其他人也应声附和。 「嘿……这个厉害。」项靖荣也忍不住面露惊奇。 妻子发现他俩,笑道:「怎麽现在才回来?」 连侬侬也抑不住兴奋。「你们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段表演。」 他们之中只有项浩天始终保持沈默,但从他瞪大眼的神情可知,他也看傻了。 热身节目表演过後,一顿晚餐热热闹闹地开场,有些仆人还意犹未尽,问雪 儿可不可以把那些绝活教给他们,她爽快地一口答应,约好改天来个实际教学, 想学的可以免费报名。 大夥儿的注意力全在雪儿身上,反而忽略了项浩天这位大少爷,棠雪儿被大 家围著,尚不知他回来了,还在热心示范教学,没注意到一双星眸在望见她时变 得格外深沈璀璨。 「好了好了,开饭了。」项母宣布大家收收心,并对雪儿呼道:「雪儿啊, 你帮浩天把西装外套收好。」 「好的!」她习惯性地大声回答,兴高采烈地跳过来,一时还没想到这句话 的意思。 跳跳跳,项家上下大概也只有她会像兔子一样地跳过来,一路跳到项母身边, 很耍宝地露出兔宝宝的门牙,人来疯地逗得项母笑到合不拢嘴,同时也注意到其 他人。 「咦?伯父回来了呀!」 项靖荣微笑地点头。「我和浩天刚回来,你的特技表演真精彩。」 「嘻嘻,没有啦——啊……」一滴冷汗自她额角汨出。「您和浩天?」她汗 颜地四下张望,做贼心虚似的,却一直没看到他的人。 「呼,好险。」她才庆幸著,谁知上头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矮吗?」项浩天冷冷瞪著她,这小不点看人不知 看到哪儿去了,视线只放在水平以下的地方,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如此,不但 把他当成柱子,还在他面前视若无睹地走来走去。 棠雪儿顺著声音把头抬高九十度,赫然发现原来身边的阴影不是墙壁或柱子 之类的东西,而是巨大魁梧的他,恍如电影绿巨人浩克再世。 她很想对他说一声「绿巨人,你好」,不过现实中她没这个勇气,只能怕怕 地陪著笑脸,小声说:「您回来了呀,哈哈……」 在他的瞪视下,她忍不住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忽地,一个东西罩上她的头,教她吓了一跳,抓下来一看,是他的西装外套。 「挂好。」丢下一句命令後,他转身朝餐桌走去。 棠雪儿哪敢抗命,当然是赶快遵命,匆匆将西装外套拿上去挂好。 瞄著小不点咚咚咚跑上楼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项浩天皱眉道:「她想把 房子拆了吗?」嘴上虽这麽说,但他脑海里却挥不去那可爱逗人的模样。 项母笑道:「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项浩天淡淡哼了一句。「野丫头一个。」 「我倒很喜欢这样的雪儿,很有朝气,我看别叫她学淑女了,就顺著她的性 子吧!」项靖荣道。 妻子听了欣喜地回答:「我也这麽觉得呢,硬要那活泼的孩子做个文静的女 孩,挺可怜的,但是不这麽教的话,就怕妈回来了……」 项靖荣明白妻子的担心。母亲最重礼仪教养,雪儿活泼好动,无法像千金小 姐一样随时保持乖巧文静,加上她迷糊的个性,恐怕会惹得老人家不高兴,幸好 她老人家目前人在日本。 「放心吧,妈那边我会去说的,只要教会雪儿注意礼仪,好动的时候别让她 老人家看到就行了。」 侬侬轻声细语地建议:「雪儿还是保持她原来的个性,比较有特色。」 这是大夥儿一致的心声,不然就不好玩了。接下来又听到咚咚咚下楼的声音, 雪儿慌慌张张地跑下来,来到饭桌前:心虚地向大家打过招呼後才坐定。 项母好奇地问:「怎麽去这麽久?」不就挂个西装而已吗? 雪儿吞吞吐吐道:「嗯……房间太多,我忘了是哪一间,所以……」 「找到了吗?」侬侬问。 众人好奇地瞧著她一睑心虚的模样,连项浩天也盯著她,突生不好的预感, 他微眯起犀利的眸子。 「你挂到哪去了?」 「当然是挂到衣架上呀。」她故作镇定,可惜还是逃不过项浩天锐利的法眼, 知道其中有问题。 他淡淡的开口:「如果我没看到西装在我的衣橱里,你就惨了。」 棠雪儿身形震了下,额头泊出好几滴冷汗,项母白了儿子一眼,怪他动不动 就威胁人家。好生安抚雪儿一番後,依旧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是挂到哪去 了?」 雪儿看看大家,知道瞒不过,才可怜兮兮地招了。「我是想……先挂在晒衣 场,等问到房间地点以後再……」 众人一呆,猛然爆笑出声,项靖荣夫妇笑出了眼泪,连很少大笑的侬侬也捣 著嘴笑红了一张芙蓉脸蛋。 项浩天更是哭笑不得,表面上板著脸,其实眼底尽藏著不为人知的笑意,需 知,要维持冷酷的形象也是很辛苦的。 一餐饭吃得笑声不断、和乐融融,棠雪儿则始终低著头不敢直视项浩天的眼, 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对话,但他的目光总在有意无意时落在小不点羞怯的脸上, 发现自己很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庆幸自己没再出丑,令人心惊胆跳的一顿饭,总算平平安安地度过。 身为富家千金,项家老奶奶要求项家的女子必须才貌兼具,因此从小就训练 她们,不论是功课、家事,或是才艺方面,都必须高人一等。 项浩天两位已出嫁的表妹原本就是上流社会里出了名才貌双全的姊妹花,而 侬侬在嫁人之前,也必须接受一连串的课程训练,打毛衣只是她其中一项小才艺 而已,平常都拿来当消遣。 棠雪儿双手撑著粉腮,张大水汪汪的俏目,盯著侬侬纤巧的手指俐落地编织 著毛衣。 「我还以为富家千金都是跷著二郎腿等人伺候,想不到你这麽多才多艺,弹 琴、跳舞、画画、烤蛋糕,现在又加上打毛衣,会这麽多东西,你真是超人耶!」 棠雪儿的话逗笑了她,她柔声道:「我又不会飞,怎能叫超人。」 「所谓超人,就是超越一般人,我就是那个一般人,你也分一点神力给我吧, 改天教我打毛衣好不好?」 侬侬轻笑地点头,觉得跟雪儿说话是一件轻松愉悦的事,她的直爽正好可以 弥补自己的自闭,多希望自己可以像雪儿一样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棠雪儿呆呆地盯著她。美人就是美人,随便笑都好看,不论怎麽大笑依然保 有淑女气质,相较之下,自己大笑的时候就粗鲁多了,幸好现在伯母不怎麽限制 她,只要求她在人多的时候稍微节制一点。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给人开朗的感觉,不像先前那般,总给人淡淡的忧 愁之感。」 侬侬神色黯淡下来,又浮现了淡淡的愁容,轻叹了口气。 棠雪儿禁不住好奇,有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呢!「你过得不快乐吗?」 侬侬耸耸肩,语气黯然。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著,没什麽值得忧虑的 事,也没什麽值得高兴的事,自然没有所谓快乐或不快乐的时候。」 雪儿大惑不解地道:「怎麽会呢?每个人都会遇到高兴和不高兴的事呀,不 可能没有的。」 「是吗?比如说?」 「比如……」棠雪儿想了下,接著眼睛一亮。「比如走在路上捡到钱啊、或 是有人请你吃免费的大餐啊、又或者人家赞美你长得漂亮,这些都是高兴的事呀! 而不高兴的事嘛,比如买乐透没中奖、走在路上被经过的车子溅了一身水、或是 打破碗盘被骂等等,诸如此类的,都算呀!」 项侬侬摇头,轻声道:「我出门都有专车接送,不可能捡到钱,也不会被溅 得一身水;自幼衣食无缺,不需要人家请客,也不用买乐透;赞美我漂亮的人都 在心里盘算著商业联姻的主意;家事都有仆人代劳,连打破盘子的机会都没有。」 「啊……说的也是厚!」雪儿搔搔头,差点忘了侬侬的生长环境,换个方式 来比喻。「那你更应该高兴啊,有吃、有穿、有住的,不用烦恼生计,夏天有冷 气、冬天有暖气,至少也是件令人快乐的事呀!」 侬侬面色一黯,眼帘低垂。「是吗?可是为何我一点快乐的感觉也没有呢?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奶奶把我养大的,从小到大,凡事都有人帮 我打点好,上课、学钢琴、跳国际标准舞、插花,奶奶都替我安排得好好的。」 这一点棠雪儿真的很佩服她。「好优秀喔,你什麽都会呢!」 「有什麽好?我倒希望像平常人家的小孩一样,也去玩泥巴、流得满身大汗 或弄得全身脏兮兮,感受一下那种大笑大哭的日子,而不是照著别人的安排生活, 就连上学都有专人接送。有时候我真想和同学们一块去逛街、一起去吃红豆冰什 麽的,但是……」她顿了下,不一会儿摇摇头,感伤地道:「我没有朋友,也不 知道该怎麽和人沟通,同学都疏远我。」 「怎麽会!你那麽漂亮,人见人爱哩!」 「可能是我太冷淡了吧,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打成一 片,加上我没有太多自己的时间,一想到待会儿还要上法语家教,我就高兴不起 来。」说著,又长叹一声。 棠雪儿这才明白,原来侬侬快乐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她这一生都受制於别 人的安排。听到这里,不禁同情起这位富家千金来了。 侬侬突然又打起精神道:「幸好你来了,跟你在一起我很轻松哩,不然连个 诉苦的对象都没有。」 棠雪儿对她既怜又心疼,回想从前,撇开好赌的父亲及歇斯底里的母亲不谈, 日子虽然不富裕,工作也辛苦,但其实挺快乐的,她有两个感情很好的弟妹及一 些打工认识的好朋友。 擅讲笑话的阿德,总是逗得大夥笑到东倒西歪;力气大的小玉总是追著瘦小 的阿光,揍他偷吃自己的零嘴;还有芳芳跟阿华,三人都会忙里偷闲一起去吃刨 冰。 自从被恐怖老太婆带走後,她就不曾见过大家了,不知大夥过得好不好?她 好想念大家呢! 忽尔,她灵光一闪。 「你不想上法语课,装病就好啦。」 「装病?﹂侬侬讶异地道。 「是啊,你可以假装肚子痛,待会儿跟老师请假不就得了。」 侬侬惊惶地摇头。「不行的,被奶奶知道就惨了!」 「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呢?你可以拜托老师不要声张。」 「可是……」 「只要你开口,谁能忍心拒绝你的哀求?如果有,他肯定不是人。」 项侬侬从没想过要装病,对一位受过严谨教养的千金小姐来说,违逆奶奶是 很大的挑战,所以她十分犹豫。而对於过惯父母动辄打骂及打工忙碌生活的雪儿 来说,自有一套忙里偷闲的办法,也很懂得在贫困中找乐趣。 她觉得侬侬太可怜了,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她怎麽可以坐视不管呢?为 了让侬侬感受一下自由的感觉,她兴致勃勃地诱拐她。 「不上法语课,就有整个下午的时间,我们可以溜出去玩。」 侬侬身子震了下,脸上难得的显现兴奋的情绪。 「溜出去?我可以吗?」 为了使她安心,棠雪儿拍胸脯保证。「安啦,我们偷偷溜出去不就得了,反 正大家都以为你在上课,不会来打扰,奶奶又远在日本,伯父伯母在上班,大人 不在,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嘻嘻,感觉上像要去冒险一样,好刺激喔。 侬侬被雪儿感染了情绪,一颗心也扑通扑通地跳著。当了十八年的乖乖女, 她这辈子没做过这麽疯狂的事,害怕的情绪里有著更多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人份渴 望让她做了生平第一次叛逆的决定。 於是,项家两位娇滴滴的千金,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出去,兴冲冲探险去喽!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