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于原御影一年到头惜笑如金、神情总是严肃正经,君任翔早已习以为常, 但当原御影三日不发地在办公桌前站了十分钟时,他也察觉到不寻常,因为在君 任翔办公时,通常原御影不会打扰他,除非有重要的事。 「有事?」他笑脸依旧地开口。 原御影无言地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他的回答都在这份调查报告上。 君任翔仔细将文件审阅一遍,皱起了眉头。「这资料可靠吗?」 「我训练出来的人,不会有错。」 君任翔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资料显示是真,他的确该弄清楚这事情的来龙 去脉。 他按下对讲机向秘书交代取消下午的会报,拿起外套走向电梯,原御影的手 下已等在电梯门口,从他离开办公室一直到上车回到家,都在滴水不漏的保护下。 此刻的钟依依正在房里拟定计划。她本来想利用整个上午的时问,将君家的 地理环境及摄影机位置、守卫交班的时问全都摸个清楚、记录下来,好方便以后 办事。 不料仆人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工作。君任翔要见她? 怪了,白天日理万机的人,怎么有空突然回来探望她?难不成是太想她了? 钟依依偷笑了下。谁教她长得这么讨人喜爱,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正常!正 常! 一进大厅,怪怪!十几个随扈左右一字排开,个个面目挣狞,活像衙门办案 的差爷,气氛不妙呢。她嗅到了不怀好意的味儿。 这阵仗就像古代的大人升堂审案,不知道这些人等会儿会不会喊出「威武」 两个字?而中问的主位坐着君任翔,就是县官大人,旁边的原御影就是捕头啰, 而自己则是被带上公堂问话的犯人,那是不是该表现得诚惶诚恐,喊一声「大人 冤枉啊」! 由于想象力太豐富,她又想笑了。不行,忍着点,得装柔弱点才行。 「君先生,你找我?」 「请坐。」 还好,不是要她跪着。偷瞄了原御影一眼,鬼灵精的心思打转着。这臭男人 又想干什么! 君任翔沉吟了会儿,缓缓地开口。「我就开门见山问了,妳到底是谁?」 这一问,她心下有了底,但仍旧表现得一脸茫然。「我不懂君先生的意思。」 「我想知道妳的真实身分。」 「我叫钟依依,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 在君任翔的示意下,原御影上前质问,不过他的语气可就没主子那么和善了。 「我调查过,没有钟依依这个人,如果不是户政事务所少打了妳的名字,那 么就是妳根本不叫钟依依,妳混进君家有什么企图,最好说实话,否则——」 他还没恐吓完,只见她的泪花已在眼中飞转,表情惊惶地大喊。「啊!你想 密告对不对?没错,我是偷渡客,花了所有积蓄飘洋过海来打工,只想找个落脚 的地方,内地同胞吃香蕉皮啃树根的日子你一定不知道有多辛苦,我好不容易来 到这里,你却要破坏,想密告让我被公安抓回去,然后被送到天寒地冻的东北接 受劳改,啊——你好没天良,这样欺负我这个沦落天涯的苦命女,我只是图一口 饭吃,又没碍着你,你又何苦逼人走绝路呢!呜——夭寿喔——我又没惹你—— 何苦处处相逼——」 她扑倒在地,无助地倚着沙发哭泣,低头很努力地沾着口水涂眼睛。紧急时 刻,不把眼睛揉红不行! 「妳是偷渡客?」君任翔颇感意外。 「有什么证明?」原御影质问。 「没有身分证已经很难生存了,你还跟我要证明?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我真 歹命啊——呜呜——」 原御影面有难色,一时之问,很难拿出什么举证证明她有问题,在台湾根本 查不到她的资料,说是偷渡客,这点的确说得通。 她悄悄吐吐舌头,更加卖力地演出。「呜——我歹命——」 一只手温柔地捺着她柔软的秀发。君任翔低声安慰。「别难过,妳放心,不 会有人伤害妳的。」 她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迎向君任翔和蔼的湛眸,他诚恳的态度给人一种安 全感,摸着她头的手掌传来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钟依依痴痴地呆望着他,一股 暖流涨着她的心头。 「你会保护我吗?」 「会的,妳就安心待下来吧。」 「可是,我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你不怕吗?」 「我相信妳是个善良的女孩。」 她耳根一热,害羞得脸红了,嫣红小嘴一眠,忍不住扑向他宽大结实的怀抱。 她早想这么做了,十七年来,她一直就想见他,想倚在这胸怀里,感受他的心跳 与温度……在他怀里,她乖巧得像只满足的小猫咪。 她的大胆令众人讶异,但是君任翔并不排斥,也顺势搂着她轻轻拍抚,连他 都觉得奇异,这女子让他觉得很亲切,令他有种想保护、想疼爱她的欲望。 原御影下意识地别过头,窒闷感再度袭来,沉重地压着他的心口,他试图甩 开这股郁闷感,努力忽略自己的在意。 众人都看得出来,这女子对君先生而言是特别的。 君任翔接受了她的解释,她看来这么娇弱无助,像飘泊的浮萍,需要一个栖 身之处,君任翔向她保证,在这里她不但衣食无缺,也可以得到最完善的照顾。 「有君先生的承诺,我绝对放心,可是……我怕他……」这个「他」,指的 当然是原御影,而他也回以冷酷严肃的神情。 那目光比紫外线还毒呢,她又故意不小心地跌回君先生的怀里,表现得楚楚 可怜。 「御影,别吓坏依依,对她温和点。」 「是。」他恭谨地领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仍是选择了沉默。 一抬头,与她的鬼脸对个正着,一时呆愕住。 她没事似的回复柔弱的淑女样,在君任翔的馋扶下缓缓地起身。从这点足以 证明,她已经完全得到君任翔的信任,如此一来更确保了她在君家的地位,没人 动得了她。 嘿嘿,原御影还能奈她何?能让那一成不变的表情变脸真好,挺有成就感的。 「中午我们一块儿用餐,我带妳去一家很有名的日本料理店。」 「您怎么说怎么好。」她借故倚偎着他,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暂时成了黏人 的牛皮糖,悄悄享受着被疼宠的感觉。 望着君任翔英俊的面孔,她沉浸在这美好时刻,心中满溢着幸福感:而后头 的原御影,此刻心情更沉重了。 ***** 钟依依堂堂住进君任翔别墅里的消息,老早传进君家长老们的耳朵里,不但 他们要问清楚此事,连心仪君任翔的女人们也想问清楚,毕竟这太不寻常了,家 世背景不明的钟依依,凭什么赖在君任翔身边不走? 就算她是君任翔的救命恩人,供她吃喝玩乐一个月也算够本了,继续白吃白 住下去,说不过去吧! 为了这件事,长老们开了会,并把当事者叫来。坐在中问的君任翔,被五位 最有分量的长老重重包围着,可谓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听说你收留一名来路不明的女人。」 「这么快就传进你们耳朵里。」他一点也不意外,并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的 炮轰。 「你打算如何处理她?」 「处理?」这字眼颇有鄙视的意味,他可不认同。「她是我府上的贵客。」 「贵客?你不会打算留她一辈子吧?」 「有何不可?」 长老们一阵骚动与议论,显然这种大逆不道的决定有辱君家的门风,平凡女 子想跨过君家门槛已是妄想,更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君任翔平日风流花 心没个定性,他们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竟把女人带回家,还打算长 期包养可就太过分了。 只有身家清白、家世显赫的女子才可以成为君家继承人的正室,依照长久以 来的规矩,结了婚,君任翔想要有三妻四妾,在外头金屋藏一娇、二娇都无所谓, 但前提是,他得先找到君家的女主人,而这个女主人则需要通过长老们的认可。 如今让来路不明的女子大剌剌地住进来,成何体统! 其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开口训诫。「你成天在外头与女人鬼混,我们都没说 话,但是把女人带进君家就太过分了,对外人而言这意义可不同,我们不能放任 你这样胡作非为。」 「我和她是清白的。」 「我不管清白与否,她不能住进君家本宅。」 君任翔脸色开始不悦。这些死守传统的老人家,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连他 要招待什么人都得经过他们的允许,他已经受够了他们的干涉。 「既然我是君家正统继承人,就有权力决定谁可以作我的贵客,这件事恕我 无法照办,如果没别的事,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强硬态度引起长老们的愤怒,在他离开后,挞伐之声仍旧持续着,意见 也形成两派激辩。 有人建议继续劝说,对君任翔动之以情,让他了解尊重君家正统族法是身为 继承人的义务;比较强硬的则认为不能放任他为所欲为,必要时应该联合所有亲 族施加压力。 但君任翔不是毛头小伙子了,大家看着他日渐成长,在商业管理方面的表现 优秀、无人能及,是最好的继任者,却也架驾不驯,无人可以驾驭得了。 这样兼具才华及霸气的人才,让君家长老们又爱又恨,拿他没辙。 在他还是少年时,便已经展现了天生的领导能力,在当时他们还勉强能掌控 他;而现在,他已是君家完全的统治者,长老们只能用家族礼法为由牵制他的某 些决策,却无法左右他。 「这孩子越来越难驾驭了!」有人提出了隐忧。 「不可否认,这样的人才最适合管理君家大业,软弱者只会被人控制。」另 一个声音客观地提醒。 「他在事业上当然可以展现强硬的态度,但可不代表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也 可以任他随心所欲,他肩上承担的可不只他一人,而是整个君家呀——」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又能如何?君任翔不肯安分娶妻,除非是他中意的。可 他中意的女子那么多,桃花朵朵。让他们看得眼睛都花了,听说他带回来的那个 叫钟依依的女子,也是个美人胚子,深得他心。 「这孩子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变得花心的。」其中一人提起一个众人许久不曾 谈起的禁忌话题。 「你是说……十七年前那个女人?」 「是的。」 「他应该不会记起来吧?」 「天晓得,我庆幸他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愿他永远不会想起来。」 「说得是,君家的继承人怎么可以爱上那种平凡的女人。」 「据说……那女人也伤得很重,会不会……」「死了」这两个字,无人说出 口,却是大家心中一致猜测的结论。还记得那一年任翔遇劫,他们花了好大的工 夫才将他带回台湾医治,并从此严密保护着,平安地度过这些年。 一位长老也深有所感地叹道:「虽然当年我们秘密将重伤的他带回台湾,并 对外封锁消息,不过自从那件意外发生,他个性也变了,不但更顽固,还更花心。」 「总比让他对一个家世背景平凡的女人痴心好,花心总有一天会腻,痴心却 很麻烦。」 「那么他对钟依依那个女人也会痴心吗?」 「最好只是暂时的兴趣,否则可麻烦了,我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十七年前 我们可以阻止他爱上不该爱的女人,现在却未必。」 众人忍不住长叹,迟迟没个结论,而在暗处的一角,始终静默的一人缓缓开 口。 「不如另择继承人,君家十八条支系,青年才俊辈出,并不逊于任翔。」 这个建议引起其它长老的反弹声浪。 「万万不可!别忘了族法规定,继承人必须是长孙,若让其它旁系的子孙继 承,只会引来争议和没完没了的斗争。」 「是呀,咱们家族之所以能够延续百年不衰,就是因为有族法存在。破坏了 还得了,以后继承顺位没个准则,只会让君家分崩离析。」 总之,长幼有序、正庶分明,如果可以潜越辈分,那还需要族法做啥!长老 们坚持正统族法,除非他们进了棺材,或是继承人有了意外,否则绝不更改序位。 君家上百子孙,十八支系的后代再如何有才华,也只能遵循祖先留下的族法 守其本分,不可做任何非分之想,传统礼法比什么都重要。 建议者不再说话,只是隐藏在阴暗的角落,目光闪烁着无人察觉的邪恶心思。 「不如以女人来制女人,找出适当人选,让任翔将注意力从那女人身上移开, 他再花心,总会有其它一见倾心的女人可以迷倒他。」 「可行吗?先前不也试过。」 「那些纯粹是花瓶,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只注重女人的外在美貌, 却忘了内在的智能也很重要,这样的女子才留得住任翔。」 「有理,值得一试,但……人选呢?」 「会有的,我们一直只注意那些名媛淑女,反而忽略有些颇富才华的千金小 姐,不见得常出入上流聚会,这事需要费些心思打听。」 众长老频频点头,认为这个法子很值得一试。 「就这么办,与其提心吊胆怕他娶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如由我们来培养君 家未来的长媳。」 结果出炉,众长老获得一致的共识。要对付女人,找女人就对了。 各方讨论声中,在角落那一头,一名男子缓缓地露出了奸险的笑容。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