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静悄悄的屋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冠凝玉从门后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人,窈窕的身子才晃出来。 她坏坏地掩嘴一笑。嫁人才给画,笑死人了!她不会用偷的吗? 以她的聪明才智,向饭店人员弄到房间钥匙还不容易,她的计划很简单,偷 到画,然后把姜子蔚赶回英国去。 她看向门后另一个瑟缩的影子。 “别净待在那里呀,快出来!” 一张胆怯无辜的脸蛋也从门后缓缓探出,小声地规劝着老板打消这个疯狂的 念头。 “闯进人家房间偷画,是犯法的耶……”穆若幽可怜兮兮地说,被老板揪来 一起犯案的她,还没踏进门里脚就开始发软了。 “反正他又不在,而且那幅画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来取回也是天经地义的 事。” 穆若幽深感欲哭无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任性的老板一向自己说了算, 身为得力助手的她也不敢逆老板,只好硬着头皮跟来。 找到画,走人!这是冠凝玉打的如意算盘,一开始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 当两人翻遍了整个房间却一无所获时,想法就不再那么乐观了。 “混帐!”她气愤地把枕头丢到一边。“画一定是被他藏到别处去了!” “小声点。”穆若幽心惊胆战地劝着,并急忙把枕头放回床上。老板每弄乱 一处,她就跟在后头整理,感觉自己好像是来收拾残局的。 “呆子!你干么还帮他擦桌子?” “呃……顺便嘛!”她呵呵傻笑,因为服侍老板惯了,一时忍不住就犯了职 业病。 冠凝玉思忖了会儿,气愤道:“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从他嘴里探出地点。”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穆若幽一脸期盼地哀求。 “走了!” 老板一声令下,她仿佛得救般大大松了口气,临走时还不忘这边擦擦、那边 抹抹,尽责得无可挑剔。 毫无斩获,冠凝玉只好无功而返,正当她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时,门外适巧传 来脚步声,并很巧地在门口站定,更巧的还传来开锁的声音。 两个女人呆在原地,彼此对望了下。 一阵慌乱,几秒的时间只够一个躲进窗帘里,一个躲到沙发后面。 姜子蔚一进门,立刻发现不对。 他眯起锐利的眸子。灯是开着的,而他出门时并未请门房来整理,可见有人 擅自闯入。 才不过出门买个水蜜桃,房里就遭小偷了,等会儿他一定要向饭店经理抗议 安全问题,不过现在最迫切的,是处理掉闯入者。 姜子蔚缓缓脱下西装外套,拉松领带,并卷起袖管,两手的拳头握得啪啦啪 啦响,两个女人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 俊容展露了令人胆寒的凌厉眼神,从窗帘隙缝瞄到这一幕的穆若幽,不小心 轻抽了口气,虽然几不可闻,还是被他耳尖地听到了。 正在思考拿什么当武器时,他突然怔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好熟悉的“水蜜 桃”,而且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水蜜桃”,正躲在他的沙发后面。 那圆滑的弧度、完美的曲线、诱人的饱满,他一看便立刻认出。 是她! 戾气瞬间化去,自他嘴角杨起一抹莞尔的笑,眼中暗藏着情热。 自投罗网的鱼儿,没有放走的道理。 与他买回来的水蜜桃相较,沙发后那颗水蜜桃比较吸引他。 他悄悄靠近,不动声色地接近她,准备逮她这条美人鱼;而她还自以为神不 知鬼不觉,丝毫不察后头伸来的两只手,已包围她左右两方天地,形成了天罗地 网。 猛地双臂一收,网住了她的人,还有一颗差点吓得跳出来的心。 “抓到了!”灼热的呼吸在她耳连麻擢地搔着。 她慌乱得低呼一声,整个人被他腾空抱起。 “瞧我抓到了什么,全台湾最美丽的偷儿。” “我才不是小偷呢!”她忙抗议,打死都不承认。 姜子蔚抱着她落入沙发,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但他可不愿意,让她坐 在自己的腿上,双手圈住这不安分的蛮腰,与她四目对望,这样一来她便无所遁 逃 “偷偷摸摸潜进我房里还说不是?说,你是来偷财、偷画,还是偷心?” 她羞赧得不知所措,被他牢牢困在怀里,哪儿也逃不了,还不明白自己是怎 么露馅的?怎么好死不死被他逮个正着。 “钱我多得是,何必偷你的!” 呵,没见过有哪个偷儿这么振振有词的。 “不是偷财,那么是偷画喽!” 这下子,她的气焰就没那么嚣张了,还有点心虚,正在想有什么好理由时, 他直接替她回答。 “我相信你没那么小人,所以应该是来偷心的,对不对?” “少臭美了!” 他坏坏地威胁。“如果不是,我只好将你交给警察局了,嗯?” 一听到警察局,她反而急了,语气软了不少。 “你不会这么残忍吧?” “那可不一定。” 他露出一脸好笑,害她心慌慌又意乱乱,贝齿将唇办咬出了血丝,模样可怜 得令人好想继续欺负她。 “要我不这么做也行。”抚上她柔滑似水的脸庞,眼中的邪气明白揭露他的 意图。 “你想干么?” “你知道我想干么。” 他的眼、他的神情,充满着要她的渴望,而且坚定,摆明了乘机要胁且不择 手段。 在他霸道的威胁下,她看来格外无助且楚楚可怜,娇弱得无处可逃。 “窗帘后的人,也请出来吧。”他笑道。 帘后的穆若幽震了下,还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当雕像的说,唉…… 她心虚地走出来,很有礼貌地躬身行礼。“姜先生你好,打扰了。” “你干么还对他行礼!”冠凝玉没好气地数落。 “因为他是公司的贵宾嘛!”没办法,她太尽责了。 “你没听到他要把我们送去警察局,还对他客气干么!” 穆若幽很诚心地向姜子蔚请求道:“姜先生,你送我去警察局就好了,原谅 老板吧,她只是性子比较急,脾气比较冲,其实人很善良的。” 想不到凝玉身边有这么讲义气的朋友,让他对这位助手升起一股敬意。 “和你老板相处这几天,她的个性可不只是急躁或冲动。” 穆若幽很认真地想了下,补充道:“还有任性妄为,做事常不经大脑。” 冠凝玉张大眼瞪向她。 姜子蔚也深有同感。“她还很没礼貌,缺乏管教。” 冠凝玉再瞪回他。 “是呀,她一天到晚得罪人,老是给人找麻烦。”穆若幽叹了口气。 “而且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还有她做事常不顾后果。” “这叫不懂事,应该打屁股。” “喂!你们说够了没!”冠凝玉大声抗议。 这两人竟一搭一唱,合力讨伐她,有没有搞错?其中一个还是她最宠爱的助 手耶!真是造反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总归是我的老板,对我有恩情,求求姜先生大人有大量, 放过老板吧!为了老板,叫我做什么都愿意。”穆若幽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拜 托他。 “这个嘛……” 他的目光瞟向冠凝玉,又是那种邪里邪气的诡魅眼神,害冠凝玉怔了下,不 知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先生,我知道你以欺负老板为乐,不是我要说你,有时候你也该适可而 止才对。”穆若幽像个小老师,对这两个任性小孩说教一番。 姜子蔚笑得一脸尴尬。居然被这小助手看穿了。 冠凝玉忙附和。“对呀!他好坏喔!动不动就欺负良家妇女!”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谁教你这么小人,竟想来偷画。” “我……才没有!” “狡辩,那么你说,你混进来是为了什么?”他厉目一眯,反过来威严地质 问她。 “我……” “说呀?” 可恶!跩什么跩嘛!输人不输阵,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隐瞒了,今天大家就 把事情说个明白。 “那幅画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为什么?” “因为当初把画交给你的那个人就是我父亲冠啸道人,是他抢走了我的画, 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回轮到她插腰,气势逼人地质问。 “画既然送给我,就是我的。”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那幅画是我父亲耍手段从我这边抢走的,你不可以占 为已有,否则我——”她顿了下,突然想到他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好似他本 来就知道一样。 “你早知道了对不对?”她冷声问。 姜子蔚扬了扬眉,不予否认。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该死的!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难怪他不上当,还藉机耍她,这可恨的男人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她恨死他 了。 “把画还给我!”冠凝玉捶着他抗议,偏偏这胸膛像铁打似的,没打痛他, 反而疼了自己,还逼出了眼眶的湿意。 他紧握住她的手,呵疼在掌心里,语气温柔。 “想要画,可以,嫁给我。” 两个女人同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我才不嫁你!”冠凝玉像被烫到般收回手,歇斯底里地大吼。 穆若幽直盯着老板那张苹果脸。 “不要?那很抱歉,明天我就把画带回英国。” 穆若幽又盯回姜子蔚,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好气魄。 “你没这权利!” “我当然有权利,一年前你父亲允诺把你嫁给我,以画为约,我是来实践诺 言的。” “你——你——” 好一个饱读诗书的斯文败类!她又气又羞,哪有人这样逼婚的! “我又不爱你。”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慢慢爱上我。” 他是认真的,从他脸上坚毅的表情可看出,他对她的爱野心勃勃。 “我不会爱男人的。” “你会。” 她不语,只是气羞地瞪着他。 “距离我上飞机的时间还有三十六个小时,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清楚。” 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奔离而去,站在一旁的穆若幽像是突然惊醒,忙向他 行礼后,也赶紧追老板而去。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哪!穆若幽想着。姜先生要娶老板,而老板一点也没辙, 好强硬的作风喔!可是……似乎也只有这样不妥协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老板。 老板嫁给姜先生……嗯,挺不错的。 她忍不住偷笑。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男人可以制得住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她 多心,总觉得老板似乎也没那么排斥,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在硬撑罢了,若是老 板结了婚,画廊的姊妹们一定很高兴,她得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不过现在首要之务是,她得赶快追上老板,好生安慰一番,因为她是助手嘛! 把老板嫁出去,也是一个尽责的助手所应该做的哟! “好女婿,我这个女儿你一定喜欢。”中年男子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中 的自信不知打哪来,听的人一开始只当他是说笑,但到了第三天还如此强调,不 免令人好奇。 “你怎能确定?”姜子蔚笑问。这个戏称他为女婿的男人存种奇特的气质, 他也说不上来,与他聊天好比是在享受一壶陈年好酒,总是不自觉地被吸引。 此人名为冠啸道人,留着胡须,浓眉俊目,眉宇间隐藏着灵气,看似玩世不 莽,却拥有犀利透彻的星眸,两人虽在英国偶然结识,但把酒言欢这三天,仿佛 像是十几年的好友,更绝的是才认识不到三天,对方便说要把女儿嫁给他,原以 为是戏言,直到现在,他才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的。 他不知道冠啸道人来自何处,只知道此人居无定所,游走天下。 “你做事严谨,看似保守稳重,别人以为你不近女色,其实是他们不了解, 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只不过你还没遇上一个会让你不择手段去追 求的女子罢了。” 姜子蔚一怔,脸上未露任何心思,沉默地执起酒杯。 “所以我说女婿,你一定会喜欢我女儿。” 杯缘停在姜子蔚嘴边,未饮即放下,淡道:“冠先生会看面相,多少可以说 准一些我的个性,不过这男女姻缘不是嘴巴上说说就可以凑合的,可惜我不信命 相之说,只信科学证据。” “我就是欣赏你的实事求是,做事稳重,说话又得体,难怪二十岁那年能逢 凶化吉。” 姜子蔚又是一怔,盯着对方的笑脸久久不语。 他怎么知道自己二十岁那年发生的事?难道光是看面相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 过去? 冠啸道人又喝下满满一杯酒,开了第五瓶,继续给自己例满一杯。 这人不会醉吗?喝酒像喝开水,他暗暗吃惊。 “冠先生好酒量。” “酒逢知己千杯少,难得遇到一个好知己,还没喝到千杯怎么可以醉呢?哈 哈哈!” 姜子蔚沉吟了会儿才开口:“令千金……是什么样的人?” “我那老四啊,性格冰冷又情绪化,骄纵任性脾气又久,踹男人跟踢皮球一 样,是只母老虎。” 他的答案总是令姜子蔚意外。一般人推销自己的女儿不是应该说些好话吗? 冠啸道人不但毫无美言,还据实以报,就不怕他会拒绝? 不过这么一来,姜子蔚更好奇了。 “既然是只母老虎,我又怎么会娶她呢?” “因为你是个猎人。” 一句话,让姜子蔚内敛的目光闪过一丝精锐,随即又尽量维持着不具威胁性 的儒雅风度。 “我是猎人?” “你是最沉得住气的猎人,当别人正高兴猎到免子或野狼时,你已经一步步 逼向老虎了。” 生平第一次,有人将他看得如此透彻,除了惊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 始动摇了,原本视为荒唐的嫁女儿戏言,他不知不觉地开始正视起这件事。 “好女婿,我家老四不错啦,有空去台湾看看你未来老婆,不会后悔的啦! 喏,桌上那幅画就交给你了。” “你不带走?” “我是特地带来给你的哩,怎么能带走咧?你要打老虎总要有武器呀,将来 等你娶了我女儿,再把画交给她就好了,我知道你很守信的,哈哈哈!” 他也笑了。“你真是怪人。” “等你爱上我女儿,就会把我当月下老人了,哈哈哈!” 这一夜,两人不停为对方斟酒,他尽量控制酒量,多吃些下酒菜,听冠啸道 人叙述他女儿的弱点,她的顽劣、她的可爱,以及她喜欢的、害怕的,种种有关 她的事,全记在他脑子里。 而后,他醉了,醒来时冠啸道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张纸条,说要继续去 寻访有缘人,可笑的是他没留地址,因此最终姜子蔚只当这是玩笑。 然而,冠凝玉这名字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每当见到那幅画,想见她的欲望 便日益强烈,每认识一个女人,便觉她们比不上她的真。诚如冠啸道人所言,他 是猎人,温柔的小免子无法挑起他的热情,他开始追寻,迫切想知道她人在何处, 直到他看到了一封寄给协会的邀请函。 沉思中的姜子蔚,正回想着一年前在英国与冠啸道人相识的那三天,相较于 现在置身台湾的自己,不禁有感而发,缘分真是一种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东西。 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放下酒杯走到门前,打开门,站在他 面前的是冠凝玉,一个冷傲又美丽的女人。 “请进。”他微笑有礼地邀请。 “不用,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回答。” 凝视这冷漠却依然迷人的容颜,他微笑依旧。 “洗耳恭听。” “我嫁,等着办手续吧!”语毕,她高傲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就像 在宣布一道命令一样。 姜子蔚一点也不觉得错愕,她要是眉开眼笑那才奇怪。 他已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了,会是什么样的试炼在等着两人,不妨拭目以待 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