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玉姬工作室所在的这栋建筑物的最里头,有一间六角形的房间,六面墙全 由强化玻璃打造,每一面玻璃墙都挂有窗帘,用以保护隐私及遮蔽阳光。 窗帘分为两层,一层以深色绒布制成,可以完全隔绝阳光的照射,一层则是 白色的丝绸,过强的光线透过它,则会转化成温和的日光,有调节采光的作用。 玻璃墙外的景色是这间画室最迷人的地方,周围全种满了绿树藤叶,鸟语花 香,是建筑师冠天赐为四妹凝玉精心设计的。 站在画室里,仿佛沐浴在森林之中。 此刻画室里有一男一女,女的是冠凝玉,她正手持画笔,聚精会神地在画布 上描摹着男子的胴体。 男的则是画廊请来的人体模特儿,相貌堂堂,体格壮硕,每一块肌肉都像是 上帝的杰作,线条完美,一丝赘肉都没有。 不过这拥有号称全台最标准身材的男模特儿,看在冠凝玉眼里,只是一只正 在发情的公狗。 男模特儿目光熠熠地盯着她,三不五时朝她眉目传情。美人当前,怎不令他 欲火焚身,趁此机会努力展现他弹性极佳的肌肉和傲人的健壮体格,贪婪的目光 在她身上游走,只差没口水流满地。 冠凝玉冰冷绝艳的容颜微微抽动。 “麻烦你把脸朝向另一边。”她冷静地命令。 男模特儿虽不愿意,也只好照做了,将脸转向另一边。 她吁了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全神贯注,做画时的心境很重要,设计这间画室, 就是要让她能如沐春风,享受大自然的平静,心不浮、气不躁,自然能透过画笔 将她所要表达的感觉提升到更高的境界。 然而这该死的模特儿,打从一进门来两眼就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没见过女人 似地,这点她还能忍受,偏偏他身上那一处用白布遮住的第三点,原本是平的, 随着它越来越“长高”,她的脸也越来越绿。 忍着点,她安抚自己,她是个优秀的画家,不可以这么容易就受影响,不过 是一株蘑菇罢了,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即使蘑菇在摇着白旗左右晃动…… “啪!” 笔杆被她折成了两半,一张绿脸也成了黑面。 玉姬艺术工作室的大厅内,一群三姑六婆正围着穆若幽热切讨论著。 “若幽,你想老板这次会不会成功呀?”一姑好奇问。 “当然会啊!”穆若幽信心十足地点头,身为得力助手,“信老板得永生” 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 “我看老板这一次是受到画卖不出去的严重打击,才会痛下决心开始钻研画 男人的技巧。”二姑一副很有研究的样子。 “可是她有很严重的性器反感症,听说这是一种心病。”三姑可不看好这次 的模特儿能平安无事。 “要男人见到老板没‘反应’根本不可能,你们说说,请来的男模特儿哪一 次进来时大哥和小弟不是站着的?又哪一次走的时候两兄弟不是一块躺着离开的?” 四婆深深叹了口气,为那些未战而亡的兄弟们念声蜜斯佛陀——啊错了,应该是 阿弥陀佛才对。 “在美女面前脱光光,还被那一双美到不行的眸子盯着瞧,不‘立正站直’ 才怪。”五婆也附和。 “我看呀,这次的模特儿,恐怕‘小弟’难保喽,你说呢,若幽?”六婆问。 穆若幽被她们说得信心有些动摇,尽管如此,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道:“我相 信老板,她一定可以克服心理障碍的。” 是的,她有信心,老板这次一定会超越障碍,一定。 蓦地,一阵惊天地位鬼神的杀猪惨叫声突然响起,方圆五百里内都听得到, 叫得每个人心惊胆战、鸡皮疙瘩连连,很明显的,叫声来自于画室的那一头。 众人一阵沉默,脸色灰暗,目光一致落在穆若幽的脸上。 她的脸色,比其他人都还要惨绿。 “我们快去救那个人吧,免得台湾又多一个太监……” “全是色狼!”冠凝玉火冒三丈地大骂。 看着编号第十的花瓶被美人老板砸在地上,穆若幽叹了口气,一连拿扫帚清 除,一边叨念着。“人家只是对您有‘反应’了点,也不该把他踢成重伤啊。” “那岂止是‘反应’!根本是在对我性骚扰,踹他一脚算是便宜他了!” 一想到那恶心的男人,她就反胃得想吐,恐怕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吃蘑菇了。 “不是我要说您,请来的男模特儿不是被踹下楼,就是被打飞出去,这样以 后还有谁敢来做您的模特儿呀?” “谁教经纪公司派来的尽是一些不正常的人!” 穆若幽苦笑道:“他们就是太正常了,才会‘反应’激烈嘛!”依她看,美 人老板要克服心理障碍,还有好一大段的路要走呢! 唉,还以为老板结了婚就会对男人有所改观,没想到一点都没变,依然对男 人感冒,依然有性器反感症。 呃?!对了,她怎么会没想到呢? “老板,何不请老板先生来当模特儿,如果是他,您一定没问题。” 一提到姜子蔚,冠凝玉当下立即否决。 “不行!” “为什么?我记得当初您第一次见到先生时,不也是看中了他的身材才脱他 衣服的吗?” “胡说,我才没这么做。” “您用菸灰缸打晕他,还用尼龙绳绑住他手脚,各打了两个死结,扒光他的 亚曼尼西装外套衬衫加内衣,还踩在脚底下践踏十一次,英勇神武得有如万兽女 王。” “够了,我承认就是,别再说了。”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个记忆力太 好的助手也是一种麻烦。 这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生平第一次惨遭滑铁卢,害她在姜子蔚面前一直 抬不了头。 “就算您对其他男人敏感,对自己的老公应该例外呀,您和先生每天同床共 枕,应该免疫了吧。” 冠凝玉一脸心虚,天晓得,她和姜子蔚到现在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呢! 穆若幽打量着老板不自在的表情,跟随老板多年的她,一下子就察觉了不对 劲。 “难不成……你们还没做过?” 美人老板僵硬的表情,证明了她的猜测。 “不会吧!难道、难道……”她泪光闪闪地望着老板。“先生是性无能?” “你想像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冠凝玉没好气地道。 反正她也不打算隐瞒,遂将前因后果说给若幽听。虽然她脾气倔强,性格乖 僻,不过对穆若幽例外,这女孩不但是自己的好帮手,某些时候也是一个可以倾 诉心事的好听众。 “同床到现在还没碰您?哇——他真能忍!”穆若幽禁不住对老板先生佩服 得五体投地。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当然惊讶了,一般男人才做不到呢!可见先生一定很爱您。” 爱?是吗……他爱她? 没来由的,心头一阵暖烘烘的悸动。 什么是爱,冠凝玉从未真切感受过,男人这个名词在她不愉快的童年里,只 留下丑陋的记忆,她生长在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对母亲 拳脚相向,加上生长环境复杂,她所见到的都是男人肮脏猥亵的一面。 对她而言,男人是一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脑袋里尽装着肮脏的黄色 思想,直到认识大哥他们,厌男症才没那么严重。 但她仍是讨厌,不只讨厌,还排斥与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不过同时,她也 学会了利用女人的利器去掌控男人,只要稍微使点媚,男人们便被迷得晕陶陶, 随地摆布,直到出现了姜子蔚这个例外。 他是第一个不受她摆布的男人,不但每天对她“这样”,晚上睡觉时还对她 “那样”,一想到“这样”、“那样”,她真不知道该对他怎样。 穆若幽偷偷打量美人老板略显失神的表情。呵呵,这是好现象喔,嘴巴上逞 强不代表心底真正的想法,姜先生在她心目中未必没份量喔! 犹记得老板的养父冠老爷,曾说自己身负重任,要好好开导美人老板,还说 她与冠家人很有缘呢!这是当然的啦,因为美人老板的恩情相助,她才有一份自 给自足的工作,不但有钱付学费,还可以寄钱给老家的父母。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批评美人老板冷漠绝情,在她眼里,老板永远是心地最好 的女人,也是她的大恩人。 由沉思中回神的冠凝玉,尴尬地发现被若幽瞧见了自己脸上的红晕,忙作势 煽凉。 “奇怪,怎么这么热,冷气是不是坏了?” “冷气没坏,是您在发烧(骚)。”她一语双关地说着。 好啊!冠凝玉瞪大眼。“死丫头,敢消遣我!” 眼见老板的发飙动作又出现了,穆若幽吐吐舌头,忙找个理由遁逃。 “我去做事了。”咻地一声,立刻闪得不见踪影。 臭若幽!真是越来越精了,这丫头! 摸着热热的双颊,她低斥一声,自己才没在发骚呢!只不过是火气太大而已。 望着挂在墙上的当月销售日线图,正形成一个每下愈况的梯形,她心里就觉 得不甘。画界人士嘲笑她的人体写实功力只局限在画女人上头,她不服气,非要 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可。 虽然一开始她是因为父亲的要求而画男人,不过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已经 无关于父亲的遗嘱条件了。她极思突破,不肯认输,明白自己是受了心理因素的 影响,只要克服心理障碍就行了,这难不倒她。 把那个想成植物不就得了,比如说蘑菇。 蘑菇!蘑菇!可爱的蘑菇! 蘑菇!蘑菇!健康的蘑菇! 蘑菇!蘑菇!发霉的蘑菇…… 唔——她又想吐了! “老板先生白天都在做什么?” 冠凝玉抬起头,盯着若幽圆圆好奇的大眼睛。这妮子闻来没事做,居然跑来 问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问这做什么?” “好奇呀!” 冠凝玉放下审了一半的画展企划书,单手撑腮眯细了眸子。自从她结了婚, 这助手对她的婚姻生活似乎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是闲着没事干呀,问我这个。” “您误会了,人家可不是闲来没事喔!喏,这些是我找到的画,老板有空记 得看哟,要是没空,不用担心,瞧,我帮您做了速成重点笔记,里头记载的全是 婚姻生活的精华。” 冠凝玉盯着办公桌左边堆成小山高的书,本本都是婚姻咨询相关书籍,再盯 向右边,则是一本封面画有两颗心串在一起的笔记本,上头还写着“穆氏婚姻生 活指南”,令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专家说,要维持长久的婚姻,妻子除了忙于自己的工作之外,也要定时关 心另一半的生活,知道吗?” 报告完毕,穆若幽赶紧退出办公室,免得老板叫住她,要她把书本拿走。 冠凝玉暗骂,这妮子真是的,摆了一堆书占地方。 她伤脑筋地盯着这些书。既然都拿来了,她就意思意思翻一下吧!拿起其中 一本随意看看,里头写着——不闻不问是造成外遇的其中一个因子。 她愣了一下,放回去,又拿了另外一本,第一页的开头写着——性需求不满 足是造成男一半往外发展的要因。 “无聊!”她低斥了声,将书丢在一旁。等会儿一定要叫若幽把书拿走。 嘴巴上虽然驳斥,不过心底却有些介意。 若幽提醒了她,对于姜子蔚,除了知道他是画评的身份外,其他皆一无所知, 不禁好奇,他白天都在做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卡在她心里。 清晨,一如往常地,姜子蔚为她准备了香喷喷的早餐,今天是中式的三菜一 汤。 他坚持自己动手做早餐,而不是两人在外面买汉堡解决,既然他愿意这么麻 烦,她是无所谓啦,有得吃就行了。 为了准备早餐,他一向比她起得早,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来叫她起床, 而通常他的方法,就是吻醒她。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去外面买早餐就好了,也不必每天为了换口味 而伤脑筋,还可以多睡一点,不是很好?”她建议。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因为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一起用餐的时间。”他认真地提醒着。 平凡的一句话,却令她心中有着暖暖的感动,原来他是为了两人可以共餐, 所以才不嫌麻烦。 她的确很忙,尤其假日更是忙碌,若幽说她是工作狂,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对, 谁说结了婚的女人就不能以工作为重?但不知怎么的,对他却有着小小的愧疚。 “你可以中午来找我一块吃饭。” “很难。”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事。”他淡淡地说完后,便没下文了,也没解释他在做什么,更 令她感到好奇。 “你白天都在做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扬了下眉。好难得,她也会关心他的事,有进步。 姜子蔚为她舀了一碗汤,只回了一句。“过一阵子再告诉你。” 什么嘛!她紧抿着嘴,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神秘兮兮的,一定有鬼! 哼!不告诉她,她不会自己查吗? 隔天,在两人各自出门后,冠凝玉悄悄开车跟踪他,一路跟到了繁华市区里, 车子驶入一栋商业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下了车,见他进入电梯,她也赶紧混入人群里,为了跟踪她早有准备,压低 事充备好的帽子遮住脸部,免得被他发现。 电梯停在十五楼,她跟着他出了电梯,看见他走没几步便有一名女子迎了过 来,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她当场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好啊!他真的有外遇! 没来由的,酸溜溜的醋意袭上心头,让她很不舒服。 那女人很美,模样娇媚动人,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那种,两人有说有笑的, 令冠凝玉十分在意。 她远远躲在墙后,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不一会儿,那两人一块进了一个 房间,关上门后,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冠凝玉有个冲动,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海扁一顿! 她跟上前,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想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可惜什么都听不 到,反而让她更急。 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心中隐隐作痛。 怪了,她在乎什么呢?这样岂不更好,揭穿他,那么她就可以拿到画,结束 两人的关系,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可恶!她气死了!这臭男人还说爱她,全是狗屁! 她在门外来回踱步,想甩开心口的沉郁。她才不是吃醋呢!才不是,她只是 不甘心罢了! 与其在门外生闷气,不如直接冲进去揭穿他的狐狸尾巴,看他还有什么话好 说,对,就这么办! 她卷起袖子,做出准备动作,顺便拿起放在门口装饰用的花盆当武器,正要 破门而入时,门却开了,她想也不想地冲进去。 “姜子蔚!你给我出来,我们今天把话说——”她蓦地顿住,呆愕地瞪着一 室的人,原来里头是间会议室,有男有女,约有二十来人,似乎正在开会,而这 些人也全惊愕地瞪着她。 那个……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呢? 她此刻的样子是两边袖子拉高,双手将花盆高举过头,怎么看都不会有人相 信她是来卖花的,比较像是来砸场子的。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开门的那位助理小姐,也被她吓白了脸。 “凝玉?”姜子蔚从人群里走出来,讶异她的出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抱着花盆,她笑得好尴尬。“只是进来问问,这花盆去哪买的? 不过你们好像在忙,所以我不打扰了,再见。” 她决定脚底抹油火速退场,好去挖个洞把自己的脸理起来,但姜子蔚动作比 她更快,在她羞愧得逃跑前,率先逮住她。 “快放开我呀!”她已经够丢脸了,恨不得立刻消失,偏偏被他搂得死紧, 一步也逃不了。 “对不起各位,容我先暂时离开一会儿。” 将她拉到门外,开上门,隔开众多好奇的视线后,才质问她。 “你跟着我来的?” “哪有,只是碰巧经过罢了。” 当她特意避开目光时,就表示她在心虚,与她相处一个月,他可是早已经把 她这些细微的习惯和动作给摸清了,并马上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有这些行为。 “你跟踪我?” “没有。” 答得这么快就是有了,他笑得邪气而俊朗。 “也好,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吧,我正想告诉你我最近在忙的事情,与其由 我口中解说,不如让你亲自了解。” 一听到他要带她进去,吓得她如赴刑场,她现在哪有脸进去啊,别开玩笑了! “不用了啦,我还有事,还是改天再听你说好了。”她想溜,但人还在他圈 住的臂弯内。 “这怎么行,他们一直想认识我的新婚妻子呢,你来得正好,跟大家认识一 下巴!, “不……不要啦!”呜——好丢脸喔! 他坏坏一笑,才不给她机会逃走呢,难得看到她手忙脚乱的可爱模样。 拖着她,一块往房内走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