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所以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烈火山庄了。”
如歌抱着膝盖,皱着脸道。
当她来到玉院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玄璜与赤璋正在神情严肃地同玉自寒说些什么。玉自寒静静“听”着,从他淡
定的面容中,看不出一点波动的痕迹。
见到他们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扰,准备待会儿再过来,玉自寒却已然看到了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灵玉的温华,柔和地自唇角晕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
温柔了起来。
他微笑着。
玄璜与赤璋退下。
如歌将他推出来,慢慢走在山庄里。
天空浩蓝高远,一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
一些树的叶子金黄灿灿。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中,凝望苦着脸的她,修长的手指拂弄她皱紧的眉头,
道: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么久,又要再离开,
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叹道,“好久没有见爹了,总觉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着爹,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一直被爹那样宠爱着,却从来没有为爹做过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沮丧起来。
玉自寒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后,低声道:
“我会去同师父说,你不用陪我。”
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闷声道:“原来,师兄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呀。”
玉自寒轻轻笑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她赌气地从他臂弯挣脱,气鼓鼓瞪视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着你!
你是不是嫌我没有用,所以干脆把我丢在山庄好了!”
玉自寒笑着。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像在春水里一般。
“歌儿……”
他的声音略带些鼻音,因为鲜少说话的缘故,声调也有些奇异,可是,却惊人
地好听。
如歌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身边,她可
以任性不讲道理,可以耍赖得像个孩子。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撒娇:
“师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这里,跟歌儿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一片歉疚:“对不起。”他身上有太多无法放开的责任。
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可以永远地守在她身边。
她皱皱鼻子,笑得不好意思:“好啦,我知道师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
乎真的有些乱,你能陪我回来这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
玉自寒淡笑道:“你不用陪我,留在这里吧。”宫廷太过复杂和阴暗,那无休
止的争斗,不适合她。
如歌摇摇头:
“不,我不放心。”
玉自寒微怔。
如歌笑得温柔:“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很有本领,可是不在你身边,我就是会
不放心。爹也是担心你吧,所以让我陪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一摇:
“说起来,也都怨你啊!还是我的师兄呢,为什么总让人担心?会担心你是不
是太劳累,是不是太伤神,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只有在你身边看着你,才不会一
直揪着心。”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
她眼中含笑。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传过来,一点点暖热着他的身子。
轮椅中的玉自寒,青衣如玉。
风,吹过他和她紧握的手。
那一刻,他忘却了语言。
她笑颜盈盈,嘴唇嫩嫩地轻红润泽。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个早晨……
他吻着她……
她有些慌乱……
如歌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跳起来,慌乱道:“哎呀,我还有些事情,要马上
走了,我先送你回去!”她手忙脚乱地推起轮椅,向玉院走去。
路旁的枫林艳红似火。
她的面颊红如枫叶。
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到那一个清晨……他吻着她……那个吻……青涩而紧张
……
她心跳如鼓,不敢看他,眼睛无意地向枫林望去——
陡然一惊!
枫林中有人!
漫天红枫。
红枫深处——
一袭艳红得刺眼的红裳,仿佛盛夏的烈阳,撼得人透不过气!
妖异的鲜红!
那鲜红,既有最灿烂的明亮,又有最颓废的黑暗。
一只精美的黄金酒杯。
在苍白的指尖闪亮。
那红衣人长发散肩,赤足而立,肌肤苍白得仿佛他一直被囚禁在地狱中。
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
透出邪魅的味道。
红衣人仰天长笑,皓蓝的天空,血红的枫叶急坠飘舞!
红枫绝美的舞蹈中。
红衣人的纵情长笑却是寂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实在太诡异了!
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待她再望去——
枫林中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满地翻卷的枫叶。
“奇怪!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如歌诧异极了!
难道她大白天在发梦?枫林中怎会有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红衣人
的感觉如此强烈!
没有听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对她的,自然“听”不到她的说话。
可能这几天她确实累了吧。
或许,真的是她的幻觉。
******
当莹衣醒过来时,已经是这晚的深夜了。
床边生着一盆火,炭火烧得微红,屋里很暖和。莹衣躺在床上,面孔煞白,额
头满是虚汗,枕头被浸得湿透。她颤巍巍睁开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紧紧捂住她的
腹部,失声惊道:
“孩子……”
“孩子没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莹衣的腹部,血流如注,任大夫们尽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
的性命。
莹衣僵住!
忽然间狂涌出的虚汗使她前胸后背冰凉一片。
过了良久,她慢慢抬起头,眼中渗出恨意:
“为什么不让我死!”
如歌望着苍白如鬼的莹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侧过头,用铜勾拨一拨
火盆中的炭火,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会拦着你。”
莹衣怒瞪她。
然后,慢慢地,眼泪自她两颊滑落……
她哭了,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歌问道。
莹衣不应该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礼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会搭掉
她的性命;那样大闹婚宴,她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改变战枫的决定吗?在烈火山庄这
两年,莹衣不会对战枫一点了解也没有。
莹衣仿佛没有听见。
泪水淌满她苍白的面颊,嘴唇微微发抖。腹部的伤口依然尖锐的痛着,好像会
永远停留在战枫将匕首刺入她腹中那一刻。
战枫的眼神冰冷残酷,在他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她的影子……
如歌将绢帕放到莹衣手中。
“明天我就要离开山庄,你的事情需要今晚解决。”
莹衣缓缓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漠然。
“我可以让你走,”如歌声音低静,“只要你告诉我破坏婚宴的真正原因。”
“原因?……”莹衣笑容苦涩,“因为我恨他。”她的眼中满是痛苦,“我不
要他那样轻松地就丢弃掉我。”
如歌揉一揉眉心:“难道在婚宴上闹一场就可以报复到他吗?而且还牺牲掉了
腹中的孩子。莹衣,你决不会是如此蠢笨的一个人……或者你的目的并不在于战枫,
而是为了让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在天下群豪面前蒙羞。”
莹衣怔住。
如歌静静道:
“你五岁时被父母卖入烟红楼,十一岁开始接客,经常被老鸨龟公鞭打取乐,
曾经有四次险些死掉。可是十五岁时,你忽然习得了一身武功,烟红楼的产业也突
然转到了你的名下,欺负过你的老鸨龟公们一夜间全部‘自尽’而亡。”
黑漆漆的夜色透过单薄的窗纸沁进来。
锃亮的铜盆中,炭火烧得旺红,噼噼啪啪地轻响。
床榻上水红的锦缎软被,映得莹衣的面孔分外苍白,黑幽幽的两只大眼睛空洞
而无神:“你……”
“这是我命青火堂搜得的资料。”如歌淡笑,“可以告诉我,在你十五岁时忽
然现身烟红楼的那个黑纱女子是谁吗?”
莹衣的嘴唇猛然煞白。
如歌用铜勾拨拨火盆中的炭火,热气熏红了她晶莹的面容:“她的名字是否叫
做暗夜绝?”她抬眼,瞅着莹衣道,“你到烈火山庄,恐怕也是精心安排下的。”
莹衣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幽黑。
“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莹衣苦笑:“我已然失败了。就算你不杀我,它们也决不会放过我。”暗河是
一个残忍黑暗的组织,自从她加入的那一刻,就再没有选择的机会。
如歌凝视她。
“你愿意重新开始吗?”
莹衣眼神怪异,忽然笑得呛咳:“你在说笑吗?”
如歌微笑,笑容里有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不想就这样死去,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
第二天清晨。
烈火山庄宣布了莹衣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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