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冰花的寒气令如歌胸口一紧。
在他温暖的怀中,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玉自寒察觉到了她的颤抖,于是将棉氅更紧地裹住她,左手轻轻搓热她的臂膀。
“不会有和亲。”
她的耳朵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清清凉凉的感觉,象深夜临水边的细碎鹅卵石。
他的声音却如水底轻暖的涟漪。
她骤然抬头,额头“碰”一声撞上他的下巴!
“哎呀!”
她吃痛地低叫,额角立时浮出一块淡红的印子。她伸手想去揉,手被他握住。
她惊疑地望向他,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却感到——
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他吻着那撞痛的红晕。
她的身子僵硬。
胸襟中沁寒的冰花让她有种窒息般的罪恶感。
只是一怔,她便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
他将她拥得很紧。
紧得仿佛她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然而,那样紧的拥抱却温柔得让人心碎。
青色的暖轿在月光下的树林中轻轻颠簸着。
铜盆里的炭火燃出通亮的红光。
玉自寒温柔地将如歌拥在怀中,目光清澈而固执,他吻着她的额头,那轻轻的
吻如林中的月光一般皎洁。
青色的棉氅已然滑落。
月白色的锦袍,俊美的他恍如绝世的良玉。
“师兄……”
如歌的心绞成一团,她无助地闭上眼睛。他的吻仿佛吻到了她的心底,可是,
可是为什么她会有那样强烈的罪恶感?
拇指与食指轻柔地扬起她的下巴,他静静瞅着她:
“我……一直喜欢你。”
她侧过头,狼狈道:“你要和亲了。”同那个什么倭国的长公主。
“你喜欢吗?”
“什么?”
“用我来和亲。”他屏息凝视她。
“笨蛋……”
她咬紧牙,声音很含糊。他看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喜欢用我去和亲吗?”
声音里有一触即断的脆弱。
“笨蛋!和什么鬼亲!”她忍无可忍地低吼,“什么倭国公主,名字听起来就
很糟糕!那一定是景献王的阴谋啦!”
他笑了。
她瞪着他:“你还笑!倭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鬼才相信和亲以后他们就会
收手!景献王真是阴险,你若是不肯和亲,倭国攻打过来造成的伤亡就会全部变成
你的责任;你若是和了亲,日后倭国再起兵,你的立场又会很尴尬。”她其实没有
那么笨啦,不过,景献王这一招实在恶毒到家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呢?”如果只是单纯的和亲,没有阴谋,她会这样反对
吗?玉自寒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歌瞪视着他。
半晌,她咬住嘴唇:“那你就娶好了。公主什么的,也很配你。”
他的眼睛一黯,笑容苦涩:
“是吗?”
“是啊!”她笑得很轻松,“有了师嫂,往后我就不用理你了。你有没有吃饭,
会不会太累,衣裳是否单薄,都让未来的师嫂去担心。”
玉自寒沉默了。
他松开她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
她飞快地瞟他一眼,闷声道:“喂……”一点也不好玩。他的神色为什么好像
是受到了伤害,……我骗你的……”
玉自寒怔怔望着她。
如歌皱皱鼻子,挤出一个苦笑:“我骗你的,笨师兄!只要和亲是你不喜欢的,
我都反对,坚决反对到底!才不管是个公主还是丫头。”
“为什么骗我?”
低低的话语带着淡淡的鼻音,他的唇角又有了美玉的光华。
“因为……”她伤脑筋地想呀想,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贼亮嘻嘻,
“因为师兄就是用来欺负的嘛,否则我欺负谁去?”她很佩服自己可以想出如此胡
搅蛮缠的理由,不由笑得打跌。
轿里,温暖如春。
她笑得双颊红红。
她的笑声仿佛初春的第一缕风。
玉自寒也微笑,笑容一直晕染到清澈的眼底。
“歌儿……”
“……?”
“不会有和亲。”
她眨眨眼睛:“那要如何解决呢?”景献王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了一句话——
“我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玉自寒拥住她的肩膀,清远的面容有倔强的郑重,他凝视她的眼睛,好像魔咒
一般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如歌怔住。
她的喉咙干涩,胸中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我想要这样抱一抱你,可以吗?”
在她滚烫的耳边,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紧张得就如世上任何一个少
年。
他吻上她小巧的耳垂,呵气如醉:
“想要永远这样抱着你……”
明亮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柔和地洒在暖轿上。
这一刻。
世间宁静如月光。
******
几日后。
朝廷下诏,令静渊王亲率十万威远军征伐倭寇。
景献王府。
画眉在金丝笼中婉转啼叫,一根略微发胖的白皙手指逗弄着它,指甲修剪得极
为整齐。
“万一静渊王得胜而归……”刘尚书搓手叹气。
原本是很好的计策。将静渊王的画像呈给倭国长公主,促成和亲之事。待他日
倭国再次进犯,静渊王的王妃便会成为朝臣们攻击的最好借口。
可是,万料不到静渊王竟会奏请皇上,指出倭寇生性凶残好战、一向对沿海居
民虎视眈眈,只不过近段时间因其国内民众反抗骚乱事件频发,才提出和亲作为拖
延之策。静渊王请求率军征伐,一举击溃倭国的精锐,彻底解除倭国的威胁。
“就凭那个残废?”景献王玩着画眉,没有回头,“他还不如我的鸟儿。鸟儿,
唱个曲子听听!”
画眉啾啾地唱起来。
刘尚书满脸堆笑:“这画眉真乖巧。”
“同倭国打了十多年都是败多胜少,那残废此一去,保不定连命都会丢下了。”
景献王冷笑。
“是!是!”
景献王推开鸟笼,打量额角淌汗的刘尚书:
“你派到军中的人可靠吗?”
“王爷放心!”
景献王点点头,用雪白的绢帕擦拭双手。
“绝不能让那个残废活着回来。”
画眉娇声啼叫。
刘尚书汗如雨下。
他明白,静渊王必须死去。否则,万一他战胜归来,朝中的局势就将再也无法
掌控。
******
玉自寒离去后,静渊王府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晌午了,庭院中仍旧有一些雾。
阳光清疏。
树木淡黑朦胧。
屋里,如歌忙着整理包袱。
她笑着推开欲帮忙的黄琮,将她压坐在椅中,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又不是
我的丫头。”
黄琮苦着脸:“王爷不放心,让我今后贴身照顾你,我就是你的丫头了呀!”
如歌眨眼笑:“我又没有答应。咱们只是好姐妹罢了。”她想了想,停下收拾
衣裳的手,“明天我就要回烈火山庄,你不用跟着我,那里有人照顾我的。”
“王爷走了,你也走了,我在王府有什么意思呢?”黄琮捧着脑袋哀叹。
“你可以追上师兄他们啊……”如歌笑笑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很希望能象
玄璜、白琥他们一样陪在师兄身边。”
黄琮眼睛亮了亮。
如歌将包袱扎起来,微笑道:“其实,我也希望你能陪在师兄身边,女孩子总
是比他们要细心些。”这样,她也就不用太过担心在远方的师兄了。
黄琮有些心动,可是,马上就摇头道:“不行!我答应了王爷一定会好好照顾
你,就必须要做到!”她笑得促狭,“在王爷的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把你
照顾好,王爷最欢喜了。”
如歌脸一红,正想轻叱她,却忽然听见王府的管事在门外通报——
“烈小姐,烈火山庄来人求见。”
烈火山庄?
如歌有些惊奇,是来接她回去的吗?莫非是静渊王府的人通知了家里?怎么来
的速度这么快。
“请进来。”
她扬声道。
黄琮已然立身站起。
棉帘一挑。
一阵寒气卷进温暖的屋中。
如歌骤然打了个寒战。
进来的人,却是钟离无泪。
如歌眉心一皱。
钟离无泪隶属负责暗杀的幽火堂,是幽火堂出色的杀手。他一直跟随战枫,那
次平安镇谢小风被杀时,正是他在旁边。裔浪不应该会派一个杀手接她回去才对。
钟离无泪一身素衣,眼眶红肿。
见到如歌。
他忽然双膝跪地!
晌午的庭院,飘渺的白雾缭绕不散。
雾气仿佛透过窗纸。
屋里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钟离无泪眼睛血红,声音沙哑干涩。
“庄主前夜两更时刻亡故。”
如歌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的白雾疯涌至她的眼前!
她什么也看不见。
刹那间。
一切都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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