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或者慢那一年置身在冬天的风中,人有点残疾,不过骑在自行车上倒是看不
大出来。那时虽然已是十二月,但空气中仍残存着某种刺鼻的味道,有地方在烧干
树叶,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胶皮或机油味儿,履带的痕迹依然明显,油污也尚未除净,
让人想到一些死去的灵魂。我和慢去万寿路,我们沿长安街一直向西,那时树上还
挂着稀落的干树叶,不时飘落一些,自行车轧过发出又干又脆的声音。那一年我的
自行车四处奔波,寻找一切可能的关系,只是我的关系少而又少,大学同学倒是有
一些,能记起的人实在有限,而更多人已把我忘记。 我不能怪他们,我上大学
没有要好的朋友,我只能向他们好报出名字:“我是李慢”。
我的名字通常比我本人给人印象深刻,一说人们就想起来,好像想起的不是一
个人而一种事物。老同学对我还算热情,答应一有消息就告我,只是之后差不多都
没什么下文。那时还没有职介所,报上招聘启事一时全消失了,只能靠老同学。
到了万寿路,拐入一条斜街开始陌生起来。我下了车,掏出老同学朋友的朋友
写给我的条子,那位友人同情我的处境,心也挺细,怕我找不到地方,给我画了草
图。收起条子,继续向北,向西,又看了一次条子,向北。路已有点荒,看见了城
市的河流,眼看快要进庄稼地了,终于看见路边一个红砖围成的院子,按图索骥应
该就是这里。院子很大,四周空旷,墙头插着碎玻璃片,玉米秸在上面飞扬。院门
破落,看到了中国社会商务调查所的方形铜牌,另一边是汽车修理厂的白牌。没有
传达室,也没见到一个修理工,院子里倒是横陈着一辆汽车残骸,上面落满灰尘,
好像很有年头了。一排平房,一座二层简易楼,简易楼是平房上的加层,看上去摇
摇欲坠。我进到了楼内,马上又出来了,里面空空如野,什么也没有。只能上二楼
了。最初朋友介绍地点时提到汽车修理厂,我就奇怪那么大一个社会调查所怎么会
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后来才明白是一家民办机构,那时的民办机构好像可以乱叫,
叫中国XXX 或中华XXX 的比比皆是,听上去非常响亮,越是民办越打着国家的响亮
牌子。
简易楼楼梯外置,陡峭,摇摇晃晃颤颤悠悠,梯铁的声音让我心惊。我的腿还
没好利落,很不适合上这样铁索桥似的楼梯,几乎忍不住又要用手。提心吊胆,总
算进入简易活动板房。里面还不错,一种蓝色调子让我眼睛一亮,与外面大车店的
环境完全不同。房间明亮,分隔成不同区域,板墙发出现代办公环境的芳香,办公
桌清一色的灰,富于质感,线条明快,接待室墙上贴有“文明、祥和、敬业”几个
大字,下面是蓝色小字。我找的是所长,同学朋友的朋友差不多为我打了保票,所
长是他的哥们,尽管如此,蓝色环境还是把我吓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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