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氏建设集团 位于台中市都心办公大楼的“杜氏建设集团”,旗下包括的事业,有房地产 买卖、房屋建筑、设计和销售。以及公共工程的承揽和发包。一提起它的大名, 可说是震撼整个台湾建筑业界,没有人敢不忌惮、崇敬它三分。 每星期的总裁召见会议,就是杜氏干部们最胆战心惊的时刻。 而坐在椭圆型会议桌首位的年轻总裁杜佑廷,俊美贵气的脸上带着一丝莫测 高深的悠然微笑,正好与部下们戒慎紧绷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就是他令人叹服的领导气质。 他不常发脾气、也很少责备人,可是在公司里的每个人却自动自发地学会了 看他的脸色行事。 他们从来不了解他真正的个性和想法,只是当他们在建筑业不景气的年代, 却可以领到丰厚的年终奖金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是进对了公司。 干部们一一向杜佑廷报告本星期的工作进度和利益所得,当他觉得满意,他 会不吝给予一两句赞美。当他觉得不够好,他也仅是收起招牌的微笑,对部下投 以若有所思的一瞥,就足以使他们警醒自己尚有改进的空间。 可是,当一个案子被延宕了近三个星期,还未得到令人满意的结局,他就不 能不出口批评指教了。 “怎么?一个小小山村的居民,你们都搞不定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 几乎吓傻了正在做报告的那名部下。 他战战兢兢回答,深恐总裁怪他办事不力。“我们已经将买地的预算做了最 高幅度的调整,也有几位当地的居民心动,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准备卖地。可最大 部分的居民都加入了夏家民宿主导的联盟会,决定他们再怎样都不愿离开这个山 村。” “夏家民宿是谁在经营的?”他深沉地问。 “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祖孙。据说那个叫夏农行的老爷爷,其实还有亲人住在 台中市区,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没跟他们联络。至于那个叫夏宛苹的女孩,是他 十八年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只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就有那么大本事,让你们全都铩羽而归?” “我们曾经找夏农行谈过,可是这位老先生很固执,他根本不听我们提出的 任何条件,只说除非他死了.否则谁也不能把他从绿波山村赶走。” “加入夏家联盟会的那些人,又有什么想法呢?” “他们都说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更不愿把他们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观 光知名度,白白拱手让给我们‘杜氏建设’。” “哦?一群乡下的乌合之众竟然有这样的远见,这个联盟会的背后必定是有 着高人指点吧?”杜佑廷微微讽笑。 “主导它的人表面上是夏农行,可是据我们所知,他的义孙女夏宛苹才是出 主意的人。她前阵子才从餐旅管理学院毕业回家,似乎想把她在外地的所学所闻, 完全贡献给她家那间叫做‘夏日烟云’的民宿。” “我知道了,这个案子就暂时交回我这边,等我过阵子有空了,我会亲自去 绿波山村解决它。” “总裁,这点小事还是由我们……” “这不是小事。”杜佑廷冷淡瞥了部下一眼,目光带着些许轻蔑的责备。 “只要事关赚钱,都不是小事!你们要在我手下做事,这一点认知可不能没有。” 他面有愧色地说:“是!我们知错了!下次我们一定会更努力地达成总裁要 求的目标。” 没有在这个失败的案子上多费任何心思,他命令下一组干部接着发表小组所 属的报告,让整间总裁会议室依然充满战斗般的气氛。 一整天的忙碌公事之后,下班时间一到,杜佑廷就搭电梯回到他位在“杜氏 建设”大楼最顶层的家。 一如以往,迎接他的是冰冷、黑暗又寂静的、属于他私人所有的华丽空间。 黑色石英地砖,灰色和白色组合的欧式进口家俱,柔和的灯光替它们镶上些 许温暖,但无法在男主人的心上留下令他眷恋的温度。 身为“杜氏建设”的首位继承者,注定要留在商场上与人厮杀,年少的他曾 经极度厌恶这个宿命,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竞已习惯玩弄金钱游戏、甚至从中 得到某种成就感。 而这样的改变也将他从一个年轻、充满梦想的男孩,变成了精明、市侩、凡 事以利益为前提考虑的商人。 他永远记得他想当画家的梦想碎裂的那一天。 父亲使尽卑劣手段,阻止离家独自生活的他找到任何可以打工糊口的工作, 直到他因为饥饿而昏倒在租来的画室,他才出现在虚弱的他眼前讽刺,一个不成 名的画家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在那一瞬间,他被彻底的绝望打击了! 他终于知道他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只因他一出生就被父母设定为杜氏集团 的继承人,他甚至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拥有梦想。 因为只要他想要,他那有权有势的父亲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搞破坏,让他 无法逃出他为他铺设的人生轨道。 他总是美其名是为了他好、为了他能有幸福平顺的未来。 经过了这一场父子几乎翻脸的闹剧,杜佑廷烧掉了跟绘画相关的一切,包括 书本、画具和画材,回到父母亲的羽翼下,开始他学习经营杜氏建设的种种课程。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他经历了多剧烈、多痛苦的心理转折和调适。 一直到今天,每个人看见的,是他成功挑起“杜氏建设”掌门人的位子、是 他在商场上锐不可挡的气势、是他无人能出其右的谋略本事,令他所有的敌手们 黯然失色。只差没瑟瑟发抖…… 然而,他这种令父亲极为满意的改变,却令他再也找不回昔日单纯又快乐的 自己。 今天的杜佑廷只不过是一个在商言商、冷酷算计的生意人罢了! 想到自己是如何摧毁年少时的梦想,逼自己步入父亲为他设定的人生之中, 他疲惫地一笑。 再回想起今日开会中惟一失败的案子,他再度陷入了沉思。 “绿波山村”是台湾中部群山之中的某个小型村落。原本默默无闻的它,近 几年却渐渐发展为度假型山村,不仅声名大噪,还被众人称颂为“小瑞士”,吸 引了无数的观光客人潮。 他看准了当地观光方面的发展潜力无穷,也计划透过分公司“康庄建设”收 购当地人的土地,来盏一栋属于“杜氏建设”版图的大型休问旅馆,岂料他的全 盘计划竟被一对姓夏的祖孙给阻挠了! 他实在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败。 自从被父亲剥夺梦想之后,他就向自己发过誓,他绝不再让任何人挡在他想 要的东西之前! 此时,绿波山村的土地权正是他最想要的。 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什么喜欢它的心情,他就是想尽快得手,让这个 案子划下完美的句点而已。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那对固执的祖孙点头答应、放弃“绿波居民联盟会”的理 想和坚持呢? —个狂野、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让杜佑廷若有所思地微笑了。 他已经想到了他该怎么进行这项计划。 绿波山村 万里无云的蓝空下,翠绿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幢幢古朴的石砖小屋,随着山势 蜿蜒而上。 走进这个小山村的主要道路里,即可发现它“别有洞天”的热闹街景。 贩卖当地手工艺品的店、将今晨才刚采撷的新鲜蔬果带来的小贩、卖小吃的、 卖饮料的,统统都有。 而一些各具特色的民宿、旅馆和咖啡馆,更是将整个山村妆点得非常类似欧 洲小镇的风味,也让它增加不少文艺气息。 就是这么纯朴又人文的感觉,吸引了每个人到此一游的欲望,而透过旅游指 南书籍和网路的广告,更是让全台湾的人都认识了这个美丽的小山村。 一大早就起床的夏宛苹,没有吵醒爷爷,独自一人开始四处忙碌、打点,准 备迎接今日要来“夏日烟云”住宿的客人。 “夏日烟云”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家以大型取胜的民宿,也不算是企业化 经营的住宿地点。 只有两个双人房供给客人们使用的它,一直以来就是以家庭式的风格吸引观 光客。 来这儿住宿的客人们,不但可以享用,主人孙女亲手烹调的早、晚餐和宵夜 点心,两位主人有时也会和客人一起用餐、聊天、提供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风景 点。 若是客人们有意愿,夏宛苹还会亲自带着他们去寻幽访胜,让他们深入了解 绿坡山村。 而那些住过“夏日烟云”的观光客,总是不只一次地来住宿。 每当他们再度来到绿波山村度假,他们就只想住进夏家的民宿,不愿考虑其 他的地方。 当夏宛苹去外地念书的那两年,还有些常客们向夏农行叨念着很想念她,要 她赶快回家呢! 在当地已生活了十几年的她,不仅是每个居民看着长大的女孩儿,现在更是 反过来保护众人的、“绿波居民联盟会”的幕后军师。 来到“夏日烟云”的客人们,只要和她相处之后,无形中都可以感受到她跟 这块土地、这些居民有着多深浓的感情!而他们仿佛也随着她,一起被绿波山村 的人们包容、接纳和喜欢。 这样的感情的确可以感动人心,也让人感到温暖、详和,无怪乎“夏日烟云” 一年到头儿乎都是客满的状态。 在厨房里已经调好生菜沙拉酱汁的夏宛苹,跟请来帮忙厨房工作的阿姨们说 了一声后,就走出了家门。 绿波山村因为是观光胜地,一大清早很多店家都已开始营业,大家不但手上 忙着工作,连嘴上都不停地在跟左邻右舍闲聊。 “江奶奶,您早!”一见到卖水果的阿嬷,夏宛苹笑逐颜开地向她打招呼, 并出手挑选今天民宿客人要用的餐后水果。 等她选好之后,江奶奶讲好价钱、又顺手多塞了几颗水梨给她。“小苹啊, 这些送给你吃。” “不用了啦!这是您辛苦种来卖的,我怎么可以拿免钱的?”她连忙想把水 梨放回摊位上。 “你不要跟江奶奶客气,你就像我的小孙女一样,我就是要送给你吃!”老 婆婆突然假装生气地对她说。 “这怎么好意思……”她有点不好意思。 “只要你一有空,就和你爷爷一起来山上看我,我就会很开心了。” 她意会地笑了!在小山丘的果园独居的江奶奶,对爷爷似乎心有所属,其实 她自己也一直偷偷在撮合他们呢! “没问题!”她对老婆婆眨了眨眼,两人交换了极有默契的眼神。 买完水果后,夏宛苹继续走向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没想到她走没几步路后, 就被一个突然冲出家门、约莫五岁的可爱小男孩抱住大腿了。 “小苹果姐姐!我要抱抱!”他撒娇地喊她。 “小威,你起得好早啊!”她笑着,如他所愿地抱起了他。 另一个柔软的女声很快从这家名为“恋歌”的咖啡馆中传出。“小威,你又 跑出门‘勾引’姐姐了。” 听到这个声音,夏宛苹笑得更开心,蜜色脸颊上的两颗酒窝甜甜地深陷。 “冯大姐,我才要诱拐小威呢。” 随即,她将脸抵在男孩的小鼻子上逗弄着。“小威让小苹果姐姐带回家,好 不好?” “好、好、好……”因为小脸被弄得好痒,小威不禁快乐得格格笑。 被夏宛苹称为大姐的冯丹棠,靠近他们两人笑着说:“小苹,你快放下这小 坏蛋!不然他会一直粘着你的!” “妈咪,我不是小坏蛋!我是小帅哥!”他语出惊人地抗议。 “妈咪……哥哥……小苹果姐姐……”此时一个更年幼的小女孩,也从咖啡 馆走到红砖人行道上了。 冯丹棠见状,不禁受不了地对闲闲站在店内“静观其变”的丈夫大叫:“林 哲睿!你不会滚过来帮我啊?这两个小鬼头一天到晚‘爬爬走’,你可不可以过 来阻止他们‘危害世人’啊?” 趁着小女孩的母亲在发标,夏宛苹赶紧蹲下来、跟小女孩偷要一个亲吻。 “小美,过来亲姐姐一下!” 她真的好喜欢林家的这两个小孩喔! 被老婆当场炮轰的林哲睿并不生气,他只对她宠爱地回应:“是!遵命!我 的亲亲丹棠。” “闭嘴!你不要肉麻当有趣!我听不下去了!”冯丹棠竟然掩耳尖叫,脸上 也泛起了羞赧的红晕。 所有住在附近的邻居跟着哄堂大笑,还有人接二连三为“弱势”的林先生出 口助阵,场面简直是热闹极了。 将两个小孩还给“恋歌咖啡馆”的主人夫妇之后,夏宛苹悠然地走向前,继 续她清晨例行的“采购行程”。 绿波山村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那么令她心情舒畅,也令她万分珍惜。 在外地念书的那两年,她几乎每天都在想家,当她拿到餐旅管理学院的毕业 证书后,她就飞也似的搬回这块让她心心念念的土地了。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又再度想到林大哥和冯大姐一家四口、一直以来给她 的感觉。 一 美好的爱情、温暖的亲情、还有一家人与世无争地过着生活。 一直以来,她都在心中偷偷羡慕他们。 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爷爷从孤儿院抱来的孩子,夏宛苹最渴望的事就是拥有自 己的家人。 爷爷当然是她的第一个家人,然而只有祖孙两人的家庭毕竟是太寂寞了点, 有时,她甚至能在爷爷脸上找到某种类似落寞的情绪。 所以她很早很早就决定了!她要替爷爷和自己找到家人!而林大哥夫妇就是 她少女心中最好的爱情典范。 相亲相爱、相知相许、拥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和方式、一起养儿育女、一起决 定在小山村白头偕老、不求富贵、不求名利…… 这就是她的梦想。 虽然山村里不乏想要追求她的男孩子,但是,她却还没遇到真正令她动心的 对象。 她还在等待、还在想象,那个她生命中惟一的男人,什么时候会翩翩然出现 在她的眼前? 她会爱他、照顾他、和他生儿育女,也让爷爷能享受到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到那时候,“夏日烟云”一定是充满欢乐、充满笑声的。 夏宛苹梦幻地微笑,仿佛自己已经可以预见那个温馨的画面了! 怀着这种愉悦又期待的心情,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很快地一一买齐了民宿所 需的食物和货品。 当她走过路口转角处的“铭心”手工艺品店,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快速 经过这家店。 然而从里头传出某位男子的叫声,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朝他露出礼貌 的笑容。 “小苹,进来坐坐嘛!”一个少年模样、眉眼间有点忧郁、有点艺术气息的 俊朗男生向她招手。 “我得快点把食材拿回家料理呢!”她推辞。 “难道我想追求你,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吗?”他坦然把话说开来,眉眼间 添了一丝淡淡的沉郁。 这个跟夏宛苹同龄的男生,就是这家艺品店店主的长子叶凡。 叶家店主的雕刻作品,可说是闻名全台湾甚至还声名远播到国外去,引来许 多国内外的爱好者,纷纷前来山村鉴赏、购置他的作品。 而遗传到父亲热爱雕刻的血液,年纪轻轻的叶凡早已决定继承父亲的衣钵, 总是跟在他身边、认真学习有关手工艺品的制作和买卖之道。 从小,他就喜欢上“夏日烟云”的小女主人了!虽然她是孤儿,但这个事实 只会让他更加怜惜她。 他们俩正值青春年少,她又刚好从外地念书回来,他真的再也无法压抑对她 日积月累的感情,不久之前已忍不住开口向她告自。 但是叶凡并没有得到她想跟他交往的回答,相反的,他们一向知心的友谊, 竟变质成尴尬的客气、疏离了,这让他真是懊悔也来不及。 “阿凡,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还是很珍惜我们的友情!”夏宛苹脸红地解释, 根本不敢向他承认,自己其实有意躲他。 “进来吧!我想让你看看我昨天才开工的新木雕作品。” “我只能停留一下下,就要回家帮忙了喔。” “没关系,就算只有几句话,我也想听听你提供的意见。你知道的,你总是 能让我得到不少灵感。” 提着蔬果的她跟着叶凡走进他家店内,不想让他的心再度被自己的疏远态度 给刺伤。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