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后的夏宛苹是个快乐的小女人。 她是标准的家庭主妇,白天丈夫上班,她就在家打理家务,有空就和爷爷出 门走一走、认识新环境。 若是杜佑廷有生意上的应酬酒会,她当然也会盛装打扮跟着他去参加,让每 个人都看见他们这对幸福的新婚夫妻。 除了准备要生小宝宝之外,她想最多的,就是鼓励丈夫继续画画、和找个时 间让一家人回绿波山村度个假。 都市虽然热闹,又能快速购买最新、最流行的商品,但她知道她打从骨子里 就是一个出身山村的女孩。她热爱苍翠的山林,更胜于高耸的都会大搂,热爱乡 间与世无争的宁静,更胜于城市的喧嚣。 然而因为爱上了佑廷,她可以放弃她较喜欢的生活环境,为他调整自己原先 的心能心。 他们既是爱侣又是家人,“家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真是比什么都还要 重要,她也不可能再坚持,以前的梦想一定要彻底得到实现。 让她欣慰的是,爷爷还蛮习惯都市生活的。每天一大早,他就会到附近公园 去打太极拳,认识很多跟他同年龄层的朋友。 她不知道他是否想念山上的老朋友,比如说江奶奶。 可是她知道,爷爷就算真的非常想念,他也不可能让她察觉这份心情的。他 总是很开朗、很知足地过着日子,不曾表示过想要回去绿波山村定居的念头。 夏宛苹曾经因此而内疚,但由于她更不放心,让爷爷自己一人独居在“夏日 烟云”经营民宿,于是祖孙俩也就在杜佑廷的安排下,将整个生活重心移进台中 市。 也许,她真的要学会放弃过去少女时代的想法了。 她是个已婚妇人,若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将来也一样要在台中市落地生根、 教养自己的下一代,她应该别再老是计划想回绿波山村。 若是佑廷老是在心里挂着想去别的地方,她应该也会觉得不安吧? 从大型超市买回了今天要煮的食材后,夏宛苹悠闲地拿着小水壶,替阳台和 客厅内的植物喷水。没办法住在山村中,她只好替自己的家里多多增添些许绿意 哕! 铃……铃…… 一听到电话铃响,她放下手边的事,将话筒拿了起来。“喂?” “小苹,是我。” “冯大姐!”她惊喜笑道。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当面谈一谈,可是不能让你老公知道。” “你现在人在哪儿?” “我自己开车过来,已经来到台中市了。” “等你到我家楼下,再打手机给我,我会下去接你上来。”她连忙说。 “可是你老公……”冯丹棠有点迟疑。 “不要紧的,他今天去台南出差,家里只有我和爷爷。” “那就好。” 当夏宛苹带着她,回自己和丈夫在“杜氏建设”大楼顶楼的家时,她注意到 冯大姐的脸色十分凝重,这让她心中的迷雾更是浓重几分了。 一一摆好招待客人的饮料和点心,她在她的对面落坐。“冯大姐,你今天特 地来我这儿,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吧?” 能让她放下了“恋歌咖啡馆”的店务、还有老公和两个小孩,这件事想必是 非同小可! “小苹,佑廷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冯丹棠的眉眼间满是忧愁。 “他该说什么?” “我总觉得我今天不该来……” “冯大姐,我们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可是我怕我一说出来,绝对会让你跟佑廷吵架。” “怎么了?你越说越神秘了!你还是快点告诉我,以免我被我自己的好奇心 给折磨死呀!” “你老公……其实就是当初那个打算收购山村土地的幕后金主。” “你说什么?”夏宛苹完全愣住了! “他一直都躲在后方运作一切,也难怪你会不知道。现在我们全村子大部分 的人.都被他派出的土地经纪人员给煽动、蒙蔽,他们都已经开始想把自己的土 地卖给‘杜氏’,到外地去另谋生计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懂……不懂一…-”她大受打击地支住额头,拼命想 整理出头绪。 她一直努力在保护的绿波山村,虽然她嫁到都市,却一直挂念不已的家乡, 何时变成了坏人的囊中之物?她怎么一点都不知不觉? 更可怕的是,那个“坏人”竟是她亲爱的丈夫!这叫她如何接受?不!她‘ 得问清楚一切才行!她不能让自己再继续不明不白! “冯大姐,你说清楚一点!不然,我真的什么都弄不懂……”夏宛苹苍白的 脸色,好似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甚至有点想逃避的意味。 “唉,小苹,当初我和我老公都以为杜先生是个很‘夏日烟云’的地契,告 诉‘绿波居民联盟会’的每个人,说你和你爷爷,已经同意要出让土地给‘杜氏 建设’,希望大家也能跟着你们的脚步,不要坚持以前的错误做法。” “可是……之前要买山村土地的人,不是从‘康庄建设’派来的吗?”她挣 扎地问。 “‘康庄’是‘杜氏’旗下的分公司,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的。”冯丹棠叹 了口气。 “不!佑廷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不要‘夏日烟云’!他答应我,以后都会带我 和爷爷回去度假的!他怎么可以骗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可是,我们山村大部分的人,因此而打算搬 离故乡,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冯大姐,‘绿波居民联盟会’一样可以运作!只要你和林大哥出面领头, 就算‘夏日烟云’被卖掉,也不至于让当地人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被迫改变啊!” “小苹,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她执意追问 “杜佑廷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不只是以‘夏日烟云’的地契,来当说服大 家的工具。他还造成一种气氛,就是其实村里有很多人,都已经把土地卖给他, 只是他不愿说出那些人是谁,以免他们被其他人排挤。而他们那些人就像你和你 爷爷.已经察觉绿波山村其实没什么前景,早早搬离是最好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事实!”她惊喘一声。 冯丹棠继续平静诉说。“他这招心理战术真的很有效!他手下的经纪人也四 处在村子里放话说,一旦他们的度假中心一完工,山村居民的所有生意都会被抢 光,结果,更加造成大家纷纷想搬走的危机意识。” “我不知道佑廷是这种人……一点都不知道……”她摇头失笑,绝望的神情 好像受到了过深的刺激。 “小苹,我本来以为你和你爷爷真的背叛了大家。”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今天终于知道不是,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怎么办?住在绿波山村的大家,都要被我间接害惨了!美丽的村落也快要 被佑廷摧毁了!我该怎么办?”说着说着,她不禁泪眼模糊。 “其实你一点都不必这么想。”冯丹棠温和‘地说:“我今天来找你,也不 是要造成你的压力,我只是想要确认,我并没有交错朋友罢了!至于山村土地要 被’杜氏‘买走的事,我当然也很想挽回,才跑这一趟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有好 的办法,毕竟佑廷是你的先生。但是假使真的无法让他改变心意,我也只能随缘 了。” 夏宛苹坚决表示。“冯大姐,你应该知道我对绿波山村的感情,我绝对不会 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我当然希望你能极力阻止佑廷的行动,一来我们山村可以保持纯朴的风貌, 二来我们的村民也不用另谋生计。有的人在这边生活惯了,让他们再到外地另寻 发展,不一定比留在这儿还好啊!” “这是当然的!我也这么认为!” 冯丹棠担心地说:“可是从你的立场来想,我又很怕会因此影响你跟佑廷的 感情,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 “不!这件事我迟早都会知道,谁想隐瞒我,都是没有用的!”她意有所指 地说。 “小苹,你可以选择忘了我今天说过的话,反正你和夏爷爷也已经不是绿波 山村的居民了,我实在无权要求你为大家做些什么。” “我和爷爷不论住在哪儿,永远是山村里的人!我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多 年的好邻居,因为我们一时疏忽而被迫迁离故乡。”她义愤填膺地说。 “谢谢你还会为山村的居民们着想!我只能代替太家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始作俑者是我的老公,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而且他 做的这种种行动,完全不曾跟我商量过,我真的要仔细想一想,我该怎么跟他沟 通、沟通才行了。” “你跟佑廷讲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勉强了!我一点也不想因此而造成你们夫 妻之间的磨擦。” “冯大姐,他骗了我!他明明知道我有多爱绿波山村的一切!我还充满信任 地将‘夏日烟云’的地契拿给他保管,他竟然这样对我!让我成了迫害故乡邻居 的罪人!”夏宛苹的小脸都气红了。 “就我之前跟他认识的感觉,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会是这种人。” “都怪我太相信他!” “小苹,若是你真爱他,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跟他谈谈,先不要生他的气吧! 也许在你们谈过之后,他会愿意听你的请求,打消收购山村土地、盖度假中心的 想法呢。” “我会的,毕竟我也有好多话想问他。” 两个女子在一番彻底长谈后,冯丹棠便告辞回家,留下了夏宛苹独自消化那 些令她非常震惊的信息。 当天晚上,杜佑廷出差回家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先洗个澡消除疲劳, 再清清爽爽走出浴室,就看见心爱的老婆坐在床沿。 “小苹。”他一把搂住她,就想跟她“亲热”。 “你先放开我,我有事要问你。”她尽可能让自己柔声地说。 “问吧。” “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啊!再说,我的公事你又不感兴趣,你该不会是 在怪我,都不跟你谈公司里的事务吧?” “这就是你的理由?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对我说?”她冷笑道。 “怎么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奇怪?我做错什么了吗?”杜佑廷亲吻她的脸颊 和嘴唇,想消去她隐约的怒火。 “佑廷,冯大姐今天来找我,她已经告诉我,你在绿波山村做了什么好事。” 她的大眼审判般地瞪住他。 他缓缓放下拥抱她的双手,原本轻松的表情已不复见。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她追逼着。 “小苹,你听我解释。我盖度假中心,也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人回绿波山村时, 可以更舒适地度假啊!” “你不要再拿这种谎言搪塞我了,你以为你可以一再地欺骗我,却不让我发 觉吗?你真以为我会那么天真吗?” 杜佑廷的脸色也变凝重了,他觉悟到他们夫妻摊牌的时刻,终究是让他措手 不及地来临了! 只是他没料到,他连收购土地的计划都还没完成,爱妻就已发现真相,这功 败垂成的时间差,真是令他想大声诅咒! 但是,他不认为他应该要收手。他是个生意人,怎么可以把即将到手的利益 推开呢? “小苹,你已经嫁给我,绿波山村的事,我认为你并不需要这么在意。” “我就是在意!” “它会比我对你而言,还要重要吗?” “你不要模糊焦点!我们现在谈的,是你欺骗了我!你明明跟我说过,你会 留着”夏日烟云“!” “我的确是留着它的地啊。” “杜佑廷,你不要再粉饰太平了!你再这样,我只会对你越来越失望!”夏 宛苹悲哀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公竟是如此善于狡辩、不知悔改,她真怀疑她当初爱上的 男人,是否只是她想象中的完美形象而已。 “好吧,我的确在某个层面上对你有所隐瞒。” “是不是一开始你出现在夏家的民宿,就是别有目的呢?” “可以这么说。”杜佑廷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不诚实。 他知道妻子的个性是容不下一点虚伪的,他再不坦白以告,恐怕她会对他越 来越反感。 “原来如此!”夏宛苹冷笑了。“那么你一定知道我和爷爷是‘绿波居民联 盟会’的幕后军师了?” “没错。”他平静地承认。“当初‘杜氏’的分公司‘康庄’要收购山村的 土地,最大的阻碍就是来自这个团体,我当然要调查出是哪些人在主导它。” “呵呵……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地想来度假,原来你是以这样的心情来算计 一切。”她轻蔑地说。 “我是公司的领导人,我有权采取对我的公司最有利的措施。”杜佑廷就事 论事。 “那我呢?你接近我、追求我,也是基于同样的动机了?” “不是的!我是真的爱你!” 他不想坦白。 虽然一开始他是抱着这种想法,但是到最后,他根本就已深陷在情网之中。 如果说谎,可以保护妻子此刻脆弱欲碎的心,那么,他愿意说谎,来让一切 伤害减至最低!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