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阿茹 第一节 十八岁那年,我在花灯牧场中学毕业。在过完年后的春季,我接阿爸的班,正 式转成红色的户口本,进入旗歌舞团。我正式成了旗镇人。我没有成为当年羡慕的 旗镇上的小流氓,而是当了旗歌舞团的演员。我阿爸这么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杳无音信。我每天都在心里盼望着出现奇迹,可奇迹到现在还是没有出现。我能够 顺利接班进入旗镇,也全靠拉西叔叔的照顾。拉西叔叔现在是旗歌舞团的革委会主 任。 我被正式安排住进了阿爸的房间,也就是说单位正式把这套宿舍分配给了我。 拉西叔叔说,就住在这里吧,你阿爸当活佛的时候,两岁半就住进了这套房子里, 你看不见,我知道他会在这里保佑你。过几天给你安排一份具体工作,跳舞不行了, 你年龄太大,骨头硬得像忙牛。拉西叔叔攥了一下我的左手腕,好像对我的身子骨 还很满意。他说:你阿爸不在,就别学长调了,学件乐器吧,不行我来教你马头琴。 拉西叔叔是查干庙里的乐师出身,不但精通拉马头琴,还会作曲。他和阿爸刚 进歌舞团的时候,干劲冲天,激情满怀。拉西叔叔曾精心对马头琴进行过改造,经 过多次艰辛尝试,将牛皮蒙面的传统马头琴音箱,改为蟒皮蒙面,使马头琴的音域 变得宽广开阔,声音的层次也丰富多彩,被记者写表扬文章,登上《内蒙古日报》 蒙文版。 现在旗镇里不搞批斗会了,歌舞团又开始正规排练、演出。拉西叔叔被任命为 歌舞团的革委会主任,花达玛说主任就是从前的团长。就像阿爸从前把查干庙里的 喇嘛拉回歌舞团一样,他把歌舞团因为挨批斗、打内人党而离开的演员,只要还活 着的,几乎都从草原各个角落找了回来。 拉西叔叔现在领导歌舞团,有权力,也有精力,就对马头琴又进行了一次改造, 把蟒皮面换成了梧桐木面。这次改造是被迫的,当然主要还是他有兴趣。当歌舞团 接受旗里的任务,要排练演出时,从库房里拿出来的马头琴,因蟒皮面受潮,声音 都已经不准了。换成了梧桐木面,不但音色坚实、纯净,也不怕潮湿了。这事儿被 马头琴厂的厂长知道了,他很推崇拉西叔叔的梧桐木面马头琴,于是就投入了生产。 现在,草原上使用的马头琴几乎都是梧桐木面的了。这次没记者采访,拉西叔叔也 不想张扬,如果记者写了表扬稿,可能都会发表在《内蒙古日报》汉文版上。 马头琴的演奏形式,从诞生起,一片草地一种方法,都依演奏者个人的习惯, 没有统一标准,束缚了马头琴对各类乐曲的规范演奏。为改变这一状况,拉西叔叔 曾设想,统一草原各地演奏法。 现在有机会了,他就想多带几个徒弟,多出去演出,推广自己的演奏方法。 拉西叔叔走后,我把背包放在地上,在阿爸的房间里——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我 的房间——无所适从地一圈一圈绕着炉子走,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知道是 一种轻松,还是一种沉重,是一种喜悦,还是一种悲苦。 这几年阿爸的房间就这么空着,歌舞团没安排别人进来住,一是对阿爸的敬重, 二是阿爸从前毕竟是庙里的活佛,拉西叔叔也是喇嘛出身,他们心里明白活佛住过 的房间,别人是不敢居住的。我看得出来,他们口头都把毛主席当成人间惟一的活 佛,其实他们心灵里都有自己的活佛。 我离开这里几年,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些尘埃。我还是照旧 打扫卫生。 听见笑声,让在清静中流汗干活的我一惊。 我抬头,见正在被阳光晒化的冰顺着窗玻璃往下流淌,模糊的玻璃上,一个模 糊庞大的人头,双手贴在玻璃上往屋子里看,边看边笑,露出一口白牙,形状恐怖, 像是头颅上长了一双翅膀的巫师。 我打开门,伴着笑声,一个苗条的身影轻盈地飘了进来。 阳光明亮,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她挺直腰身站着,腰还没有 我的腿粗,却很颀长。腿也长,人长得很协调,个子比我还高。 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贴在身上,两只脚错成八字站着,好像马上就要翩翩起舞。 我有些慌乱地看着她,她的脖子细长,皮肤不是很白,眼珠纯净黑亮,很精致地梳 一个髻盘在头顶,显得很有个性,很倔强,脸很细小,是真正的瓜子型,鼻子直挺 挺的,两个圆圆的小鼻孔,呼气吸气,轻轻翕动,很有魅力。在我们小黄眼珠、大 圆脸、高颧骨、蒜头鼻子、薄嘴唇的草原蒙古姑娘群里,这种美丽实属罕见。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却大胆地用她的黑眼睛看我。她的眼睛一睁开,就露出 了迷人的笑容,显得很生动。她嘴很大,一笑起来,上唇和鼻孔间堆起三条细嫩的 处女纹来,露出了两排齐整细致的牙齿,靠右侧的一颗小虎牙,最是点睛之笔。 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阿蒙,尼玛活佛——歌舞团原来长调老师的儿子。 这个声音很柔软,我有些紧张,还努力显得彬彬有礼,我说我可不知道你是谁。 她说,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叫阿茹,现在你就知道了吧,我阿爸是舞蹈 队的王珏,我阿妈是唱歌的花达玛。 阿茹边跟我说话,边笑着就把自己的腿抬起来,把脚尖搬到头顶上,压到那个 头发髻上;另一只脚,脚尖立在地上。后来我知道这是阿茹的习惯动作,走到哪里, 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抬起腿来。两条腿像玩具一样,被她任意造型。 她边说边笑,这笑声真要命。一个说话柔软的人,笑声却是很清脆。我自从见 到她,就感到脑袋晕沉沉的,有点不太清楚。 阿茹说:你把这个屋子擦得好干净呵。 我说:我们牧场的家里比这还要干净,我阿妈是个很干净的人。 阿茹很好奇:你阿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吗? 这一问让我怔住了一下,好像我 从来都没有仔细地看过阿妈,虽然我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的,又每天和她牛活在一 起.我真的不知道阿妈漂不漂亮,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长得啥样。这个问题让我有 点发傻。我说:我阿妈是一个好人。 阿茹说:我相信你阿妈是一个好人,要不活佛也不能娶她,活佛娶了她,她一 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才对。你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阿妈漂亮吗? 我想不是不好意思 说,是真的不知道,可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不知道阿妈漂不漂亮。我就有点脸 红不吭声了。 阿茹充满好奇的黑眼睛,从我脸上扫过,见我摆在窗台上的两个柳条笼子,她 说你还带来了蝈蝈笼子。很欢喜,就过去看。她看到的第一个笼子里的那两只金壳 郎,是在牧场我抓给雅图的,结果让她给扔了,我就自己保存到现在。那年一直到 冬天,我都不给金壳郎粪球吃,它俩就在笼子里饿死了,就成了两个金光闪闪的标 本。 阿茹不认识,我说是屎壳郎,她不相信,她说她在姥姥家长大,也是草地里, 见过屎壳郎,是黑色的,比这个小。 我就不说这是金屎壳郎了,我说这是金壳郎。 她说金壳郎就不是屎壳郎了吧? 我说金壳郎是屎壳郎中的王爷。 她说那还是屎壳郎呀。 我没有办法,金壳郎也是屎壳郎这是我改变不了的事实。 阿茹不问了,一下子来了兴致,她说能不能给我一只。 我说行。打开笼子的门,结果一碰,有一只就断了翅膀,干了,太脆了。 我清理出那只坏的,关上门,提起笼子送给了阿茹:你拎回去吧,给你了。 阿茹很惋惜弄碎扔掉了的那一只。 我说没什么,夏天回去再抓。 笼子里剩的那一只,正是当初在牧场的家里,跑到柴火堆里的那一只。它曾让 我惧怕的双眼已经很黯淡了,我似乎又看到了它当时苍白、虚弱的内心。一个金光 闪闪的外壳,竟然是这么脆弱。 阿茹又好奇地看我的第二个笼子。 她说:带这么多泥球来,你很喜欢玩泥球,打弹弓吗? 我说是粪球,金壳郎的 食物。 阿茹还是不相信,我拿出一个,扔进正在旺火燃烧的炉膛里。我们打开炉盖子 观看,粪球进去就燃了起来,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红球,然后是白色的灰球,被火 舌舔了几下,就连灰烬都看不见了。 阿茹没像雅图那样,见我装了一笼子粪球儿大呼小叫。可能因为我说是金壳郎 的食物,她觉得很正常,也许是她从小生活在草地她姥姥家,和生活在旗镇的雅图 不同,对牛羊的粪便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我们生活在草地,一日三餐,哪顿饭能 离开牛粪? 没有牛粪,我们连一壶奶茶都烧不开。 阿茹拎着笼子走了,我看着笼子里剩下的粪球,浮想联翩,心头涌上了一种说 不清的滋味。我想阿妈了,也想家乡的草原了。 临来之前,阿妈帮我收拾东西,竟然找出来一大筐粪球。这些都是我每年夏天 捡来玩的,到冬天干了,阿妈就把这些粪球收藏在这个大柳条筐里。我长到了十八 岁,竟然积攒了这么一大筐。 我从中挑出来了这么十几个装进了这个小笼子里,带到旗镇来了。其他的我就 边数着数,边往炉火里扔。那一晚,我和阿妈几乎一夜都没睡,我们好像都有心事, 但是也都没讲几句话,就是围着炉子默默地坐着。阿妈要说什么我心里明白,阿妈 也就没说,我要说什么,阿妈也知道,我也没说。快天亮了,已经数到了三千多, 粪球还没有数完,整个一夜都在烧粪球。炉膛的火里,是一个一个的白白的灰烬, 很洁净。红红的火舌,在白灰中温情地向上舔着。屋里很温暖。三千个粪球,在炉 膛里堆积成了无数个圈圈点点的痕迹,像句号,像问号,也像省略号。 我把一个作文本也带上了。里面一篇被老师评为优秀的作文,是我读中小学期 间的最高荣誉。 在中学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要写阿妈,阿妈不同意。我说同学们都写父母,阿爸我都不熟悉,长大了就没有 见过,我最敬佩的就是阿妈。阿妈说写你舅姥爷吧。 舅姥爷已经在乌兰塔拉死了。在雅图回去的那个冬天,牧场要开庆祝会,让他 选出一群肥羊赶到牧场屠宰,给参加会议的人改善生活。那年,长生天惩罚草原上 的人们,降下了百年不遇的白灾。风雪呼啸,白毛风天气赶着牧群走是犯忌的。 场部骑马来传达音信的人说:越是这样的天气,越要喝酒,你可不要让革委会 的酒桌上没有肉。 舅姥爷赶着羊群走了一天一夜,准时到达了正在敲锣打鼓的场部。当羊肉热气 腾腾地在锅里被煮得烂熟的时候,又冻又累的舅姥爷全身寒冷僵硬地死去了。 舅姥爷被宣传成为了保护牧场的羊群,而英勇牺牲的英雄。我也这样把他当成 英雄写了一篇作文。语文老师说我写得最好,给了我一个“优秀”,并在班级作为 范文让我给同学们念了一遍。 回家,阿妈却告诉了我舅姥爷死的真相。阿妈说,你舅姥爷不是英雄,他们说 的是假话,可他值得你敬佩。刮白毛风的天气,一百多里,场部的人让他送一群肥 羊去,就是故意找他的茬,他们已经计划要把他当成反动喇嘛来批斗。他不去,不 但自己保不住,还会影响他的九个孩子,去了,知道没有活路,但能留下好名声, 保护孩子们。 那一夜,我长大了,阿妈老了。 早晨,我离开家的时候,阿妈还是跟着黄母狗在后面送我。黄母狗又怀孕了, 膨胀起来的乳头是九个。我再往后看,老黑狗双喜没来。我就停下了,站了一会儿, 不放心,就向家里走去。 阿妈和黄母狗也停下,转身跟我回去。我回到院子里,打开双喜的狗窝门,见 它睡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就伸手拉它的头,拉不动,很僵硬。 阿妈说,双喜死了,昨晚就死了,我没告诉你,想你今天就走了,会很伤心。 我看着双喜,眼泪流了出来。我本来早就应该哭的,要离开阿妈了,心里很酸 楚,不是个滋味。但是我觉得在阿妈面前应该坚强,就忍着泪。 现在看到双喜死了,就忍不住了。 阿妈要抱我的双肩安慰我,我躲开了。阿妈说:双喜年纪太老了,死了也不是 坏事。你别哭了,好好去旗镇上班吧。 我真的很伤心。双喜跟阿爸从查干庙回来已经二十多年了。阿妈说狗的二十年, 已经相当于人活到了百岁。不管是人,是动物,是草木,能活上百岁的就是佛。在 我模糊的泪眼中,双喜不是长毛的一条狗,也不是一个穿衣服的人,是我充满了亲 情的亲人。其实,在家里它早已经是阿爸的化身了。 我说,今天不走了,我要亲手把双喜埋上。 阿妈说:你走吧,去旗镇好好上班。你不要管双喜,我不想马上埋它,我要供 奉它满七天,要像对人一样安葬它。 我一路都很忧伤,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双喜的狗模样。我感觉它不单纯是阿爸 的化身,它就是我们家里的一个老人,我的一个很亲的老爷爷。 第二天,歌舞团开大会,我知道的更多了。拉西叔叔宣布了歌舞团三个新上班 的人员名单。阿茹安排做歌舞团舞蹈队的舞蹈演员,老师傅瘸腿巴根退休回家,他 的儿子铁山接班在饭堂当师傅,阿蒙,也就是我学拉马头琴。 拉西叔叔宣布到阿茹,我看阿茹,她还是笑;宣布到铁山,我看铁山,铁山很 友好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熟悉;宣布我时,大家看我,我低下了头,有点紧张。 那个铁山身体很宽,衣服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裹不住的紧绷感。一张圆大的脑袋 上留了很厚的披肩长发,不太协调,就像马的鬃毛长在了牛头上。虽然有点滑稽, 但是觉得这个人挺憨厚,对我很有一种亲和力。 就这样我和阿茹认识之后,也和铁山认识了。我们成了同期进团的同事。 我们开始了每天的朝夕相处。铁山是食堂的师傅,我每天都要到食堂去吃饭。 每天见面时,他虽然也是像老师傅那样对我很亲热,很照顾,但,他似乎总是用一 种特别的目光看我,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过了一个星期,有天晚饭时,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歪戴着厨师帽,叼着一 颗烟,坐在了我的饭桌前。 铁山有点脸红,问我,咱们以前认识吧? 我有点糊涂了,认识? 不认识吧,好 像没见过面。 铁山温和地一乐:看来你真的忘了。那年,你是不是来过旗镇? 在电影院里, 大眼、小眼他们一群小流氓欺负你,是谁帮你了? 是谁帮了我? 我仔细看铁山。你 不是独耳龙吧? 我很惊喜,上前就抱住了铁山。 铁山用手撩起长发,果然露出那只秃耳朵。 铁山也亲热地和我拥抱了一下,厚道地说:在单位里,不要叫小时候的外号。 我说对不起了,那时候你是光头,也没有这么胖,现在你都长变形了,我怎么 能认出来? 不敢相信,人长大了相貌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铁山说:你还记得吗? 我那时给你说过的独耳马已经死了。 我想起几年前,在旗镇电影院里,铁山帮我打架的情景。 我说:你不是说独耳马死了,你也会死吗? 他说:那是活佛说的。可我没死。 他说那天很冷,晚上寒风刺骨,我们家人都已经睡觉了。离旗镇只有十多里的 伊和塔拉牧场的兽医来我们家送信,说是独耳马死了。我阿爸的老家就是在伊和塔 拉,那个兽医是我阿爸的表弟。 很奇怪那几天我也在生病,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我小的时候独耳马和你阿爸 活佛的预言了。 表叔来了敲开门,进屋就找我,我阿爸说,孩子病了,刚睡下,别吵醒他。 表叔很神秘地悄声说:独耳马死了,你看看铁山那孩子咋样? 我们一家人一听 说就惊慌失措了,慌忙跑到屋里来看病在炕上的我。他们呼我的名字,我没有反应, 摸我的鼻孔也没有呼吸了。表叔是兽医,也会给人看病,他摸了我的脉,也不跳动 了。表叔拉开用力晃动我手臂的阿爸:大哥,不用了,尼玛活佛说得准呀,孩子也 没气了。 我阿爸说还有救吗? 表叔说,这孩子不是病,是命。咱没办法,要是尼玛活佛 还在或许他有办法,这是神灵决定的命啊。 我阿爸绝望地说,尼玛活佛不见了,老喇嘛也不敢请,咱们自己来求神吧。 表叔说,你们不要哭,孩子的身子还热乎呢,身体也很柔软,魂儿还没走远, 咱们求神灵放他回来吧。敬香求神要关好门窗,别让拉西他们的革委会和红卫兵发 现。 阿爸阿妈在我的头顶点上香,跪在地上,一夜不停地祈求神灵。 早晨我醒了过来。屋里滚滚香烟呛得我猛地咳了起来。阿爸阿妈见到我坐了起 来,惊喜得两个人都不会说话了。 我说,快开门,呛死人了,你们在放火烧房子吗? 阿爸很激动,拖着他的瘸腿, 寒冷的天气里,把家里的门窗都打开了。 铁山没死,却性情大变。从此,那个瘦弱顽劣,每天在旗镇的街上游手好闲、 寻衅打架的小流氓消失了。醒来的这个铁山,很快肥胖起来,而且性情憨厚,孝敬 双亲,做事勤劳,为人质朴。 但是他最忌讳把那只秃耳朵露出来,也怕别人看见,甚至有谁无意讲了他的秃 耳朵,他也会很郁闷,怪罪别人故意欺辱他,甚至有人说出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 “秃”字,他都多心。 铁山像几年前在电影院里一样,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拒绝,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没抽,我还是不抽烟。 他兴奋地说:真是缘分,原来你就是活佛的儿子。我阿爸说人要相信命,还真 对。他一辈子给你阿爸做饭吃,我现在接了他的班又来给你做饭吃。 我说我可不是活佛了,咱俩就做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