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允泛与忽必烈交换条件之后,隔天,忽必烈果真遵守诺言,派了唐非随着她 南下查案。 允泛离开当天,忽必烈在御书房里批了一天的奏折,没有上朝。 睿王爷雷季渊面向窗子,淡淡开口: “当我听丹芙说你让她离开的时候,我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忽必烈不会轻易放行,属于他的他绝不放手,那是他的原则。 忽必烈没有回应。他手中的朱笔动得飞快,在奏章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除 此之外,书房中是一径的沉静。 “我不知道你对她如此认真。” 以往的忽必烈几曾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 忽必烈丢开御笔,起身绕过书桌,凌厉地盯住雷季渊冷静自持的面孔。 “几时朕承认爱过她?”他是一国之君,他拥有无数姬妾,系在他身上的芳 心不可计数,他为什么要爱她?他有许多嫔妃,何必在乎这一个,“朕不欣赏不 识抬举的女人。” 天之骄子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失败,因为允泛没有屈服在龙袍之下,忽必烈无 法从她那里得到任何掠夺的满足——他得不到她的心,这令忽必烈不悦,却又是 个否定不了的事实。 雷季渊看着他,不语。 无论现在与他谈什么,他都无法心乎气和。现在的忽必烈是狂怒的,他批了 一天的奏章,令自己专注于国事,借以逃避深想。不上早朝表示出他心境上的余 波未平,他不想见到任何朝臣,更不想在早朝上情绪失控。 雷季渊什么也不表示的神态惹怒了忽必烈。雷季渊总是这样,当他火大得想 咆哮时,他冷静依然。 “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他不正视自己的感情,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忽必烈冷哼道: “你不就是想与朕谈那女人吗?” “但是皇上不想谈。”他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一味逃避,不是吗? 忽必烈迎上雷季渊了然的眼,怒火陡然爆发了—— “该死!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他已经火大得连“朕”这个词都不用了。 “承认你爱上季允泛,那不会让你损失什么!” “承认我爱她,难道事情就会解决了吗?” “至少能让你好过一点。” “好过?”忽必烈冷笑道,“打从她进宫以来,我就不曾好过过!” 是的,他爱她,但是那又如何?他处心积虑要允泛卸下心防,他不让她背负 沉重的家仇,不愿她只想着如何报复,所以,要她做御前行走,以便寸步不离地 跟着他。 他为她设想,可是他得到什么? 她从来就不曾感激过,他得到的只有她的仇视!在她的眼中,蒙古人没有什 么不一样,皇帝尤其是罪魁祸首!御下不严,种族分界的政策失当,所以她失去 丁她的家,她的一切。 尽管这样的结果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论罪,他难辞其咎。 这些他都懂! 所以他尽其所能地想弥补些什么。要处斩江南行台之子札兰达由他来做,他 不要她的手上沾染血腥;再说,她报复得了一个札兰达,却报复不了千百个札兰 达。要彻底让蒙古人正视汉人与南人也有生存权,也是元朝的人民,这些都需要 时间。他已经在着手进行了,可是她不领情! 不管他为她做了什么,她都无法体会。她早已认定他是野蛮、不讲理、以侵 略掠夺为乐的昏君,并且避之惟恐不及! 可悲的是他居然爱上她。 爱上她的自傲、倔强与小小的感伤。 她像一朵娇弱的花儿,虽然脆弱,但也有傲气!使人心怜,又不许别人攀折。 但是,他是那样喜爱着她呵……可是,她从来就无视于他的真心。 忽必烈痛楚地闭了闭眼睛,道: “……季渊,她不爱我。” 忽必烈低哑的嗓音使雷季渊也为之震动。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皇堂哥 竟然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挫败,他冰冷的面容也不由得被他融化了。 雷季渊走到他的面前,动容地看着他,道: “你怎知她不爱你?” 怎么不知道!她早已表现得很明显了,不是吗!激怒他、反抗他、巴不得这 辈子别再见到他……她所表现出来的,还不足以证明这个事实吗? 忽必烈不回答。 雷季渊再度开口: “是的,她不顺从你,但那是为什么?因为她痛恨札兰达仗势自己是蒙古族 人,便不明不白地夺取了她亲人的生命,逼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一个人与未来 搏斗。她只是迁怒,我相信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因为她失去所有,所以不 再相信会有蒙古人愿意对她好。她要求离开你,除了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远远地 避开你——她害怕爱上了你之后,连‘自己’都向蒙古人称降了!” 忽必烈震惊的眼眸对上了雷季渊了然笃定的黑眸。半晌,他淡淡一笑道: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因为我是旁观者。”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对或错?” “很简单!只要你愿意把她追回来,试着面对你的心,听听你心中的声音与 她重新相处,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雷季渊以充满自信的眼眸笑看着忽必烈,两人交会的眼神中,忽必烈似乎明 白了什么,他扯出一抹笑意道: “明日,朕要南下一趟。” 他必须留住允泛,不管她愿意或不愿意。 夜凉如水,在太监的服侍下,忽必烈准备宽衣就寝时,帖古伦皇后在寝宫外 求见。 “宣。”忽必烈披上袍衣。 她来做什么? 帖古伦盈盈然走了进来,行礼如仪。 “臣妾叩见皇上。” “乎身。”忽必烈坐在床沿,凝视帖古伦那张艳丽绝伦的容颜,淡淡开口: “有什么事?” 帖古伦示意左右退下后,轻声问: “皇上明日要出宫?” “嗯。”他淡然应了一声。 帖古伦犹豫地,颤抖地问: “是……为了……去找季姑娘吗?” 忽必烈俊挺的剑眉高高挑起,她如何得知允泛是女儿身?这件事只有他、雷 季渊、掠影与普达克知道,连丹芙也不晓得。 “你监视朕?”忽必烈不悦地沉下俊容。 “不……臣妾不敢!”被忽必烈冷眼怒视,帖古伦虚软地几乎站不住,全身 瑟瑟发抖。 “不敢?”忽必烈冷哼道:“朕的一举一动你都一清二楚,不是吗?” “那……那是因为……臣妾觉得奇怪,为什么皇上会对季姑娘特别?臣妾不 相信皇上有……” “断袖之癖?”忽必烈张狂一笑。 帖古伦听见了他的笑声,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那阵笑声仿佛警钟,昭告着随 时有风雨欲来的前兆! “何时发现的?” “皇上昨日到修竹阁的时候……” “你都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了?” 帖古伦尴尬地点头。 “既然如此,你还要朕招供什么?” “皇上!”忽必烈的怒意是显而易见的,他的怒火越是延迟爆发,表示到时 爆发的威力更强,帖古伦泛着泪意慌忙抱住他的双腿,哽咽道,“臣妾不愿皇上 被季姑娘所魅惑,臣妾担心她乔装成男人进宫来,是为了得到皇上的心,再说… …太后也不会同意皇上让一个汉女进后宫的!” 忽必烈几乎笑了出来。难道她还不明白,没有人可以要求一国之君用情专一 吗?如果他为允泛倾心,那么,他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他想要的,他绝不放手! “那就等着母后来向朕问罪吧!退下。”他不想再与她扯下去。 “皇上……”他怎能这样待她?她好歹也是他的皇后啊!叫她颜面往哪儿搁? 不,她不能失宠!失去皇上的眷宠,她就会失去一切尊荣,而她绝无法忍受被这 样对待! 想到这里,帖古伦开始解衣,她要忽必烈臣服在她的柔媚中,而男人绝对抗 拒不了裸裎的美人! 她褪下精致的宫装罗裙,只留下最私密的贴身衣物,不顾礼教、不顾矜持地 贴上忽必烈宽阔的胸膛,纤细的皓腕搂住他的颈项,朱红的唇瓣紧紧贴上了他的。 “皇上……”她吟哦着,大胆地探人他半敞的衣襟,抚上他的胸膛。 她要让忽必烈忘了季允泛的存在,感受她蚀骨媚人的万种风情。 忽必烈噙着冷笑,没有为她的逃逗而发热,亦没有与她上床的欲望。 “皇上,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忽必烈半眯起琥珀色的眼眸,那堕落魅人的姿态迷眩了帖古伦,然后,他柔 声呢喃: “皇后……朕会让你后悔莫及……” “嗯?皇上……”神情半醉的帖古伦听懂他柔声轻语的威吓后,突然睁大眼 眸,这才看清忽必烈冷冽的笑意! 他眯起厉眸,指着大门道: “朕今晚不需要侍寝,滚。” 难堪的帖古伦慌忙拾起满地衣裳,含泪哽咽地夺门而出。 忽必烈!今天你这样羞辱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她发誓,若有一天季允泛 落到她的手中,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看着帖古伦逃出去的背影,忽必烈重重地甩上门。 “皇上……”小玄子公公担心地叫。 “没事,退下!” 环视一室岑寂,忽必烈想起了允泛那张平静美丽的绝俗容颜,还有她柔嫩雪 肤及娇柔的身躯,他的下腹狠狠地升起一股欲望。 “该死!”他重重捶了下茶几,恨自己得不到她的心,“为何不到朕的怀抱 里来?泛儿,为何不愿投入朕的怀中?为什么?” 如果他能再次抓住她,绝不会再像这回那般轻易放她走! 忽必烈仓促南下,用的是“江南有事待办”的理由虚应过去,满朝文武以为 是不便过问的紧急密令,亦不敢多置一词。但是真实情况如何,只有忽必烈心知 肚明。 而帖古伦当然知道忽必烈为什么到南方,她又气又恨,拿忽必烈无可奈何之 下,干脆一状告到太后那儿去,希望太后定夺。她知道忽必烈十分孝顺,如果能 让皇太后代为出头,那么皇上必能稍稍收敛吧? “你说……皇上根本不是为了正事到南方去的?”皇太后微挑起那双柳眉, 这使得她风华绝代的美丽容颜上,增添了一股威仪。 这可奇怪了,烈儿告诉她是因为有了毅王爷的下落,才必须立刻赶去确认, 皇后为什么会插手管起烈儿的事?尽管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帝的事儿,也不 是后妃所能干预的。 “是,母后。”帖古伦锁拢了眉头,楚楚可怜地望向太后道,“而且,那名 女子还是个低三下四的汉女,满脑子离经叛道的思想,简直败坏了女子所应具备 的‘温婉贤淑’的特质!” 在说这话的同时,帖古伦大概没有仔细反省过,自己就是她刚才所说的一分 子吧? 皇太后啜了一口茶,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帖古伦,大概是打翻醋坛子了。 “母后?”为什么皇太后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皇太后不是最重视“种族分 界”的吗? “皇后,皇上并不是沉湎于逸乐的昏君,如果他真像你所说的,南下是为了 找女人,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你的地位已是第一斡朵儿,区区一名汉女,是动摇 不了你的地位的。” 在说这话的同时,皇太后当然是不相信忽必烈会爱上一个汉女。忽必烈遵循 祖训施行“种族分界”的效果卓著,这些传言想来应是不实之语,因此,她才会 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 真是有自信的老夫人哪!就不知道当她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可不是忽必烈闹着 玩玩而已时,会不会依然如此镇定? “母后!”帖古伦有些急了。眼看着皇太后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就知道她 根本是左耳听右耳出,更甚者,她压根儿就不相信忽必烈会瞒着她干这种事。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失去皇太后这个有力的靠山!皇太后的立场,可关系 到她衣食无虞的下半辈子哪! “母后,”帖古伦重新开口道,“您可知道现在朝野之中,皇上眼前的大红 人是谁吗?” “呵呵,哀家从不插手政事,又怎会知晓那么多?不过,传言是官拜四品的 御前行走——季大人是吧?” “是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儿臣只是在想……这季大人究竟是能力卓绝因而受皇上专宠,还是这是她 以色侍君的结果?” 皇太后微皱了下眉,道: “皇上专宠他必然是他有其可取之处,哀家相信皇上知人善任的能力,你就 不必多言了。” 她远远地见过季允泛一次,虽然只瞧见侧面,但也够教人赞叹了。天下竟有 如此俊美的少年,而且才识兼备,将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烈儿一向惜才,自 然对他会有些偏宠。但若是皇后讥讽季允泛为“以色侍君”的佞臣,她可就不同 意了,毕竟皇儿并无断袖之癖。 “母后,皇上赐季允泛住进修竹阁。您能说皇上没有私心吗?” 当年,她想踏进修竹阁一步都不许,而忽必烈却为了她破例,何其不公平! “私心?”皇太后倒是非常好奇,烈儿对季允泛能有什么私心?为什么把皇 后给冷落至此,竟使她吃起大臣的醋来? “是的,因为……季允泛根本就不是男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