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给冷情(或是安绝颜?) 对于你的不告而别,我没有一丁点责怪你的权利,尤其是在知道你是安绝颜 之后。 你一定不能谅解,为何我没有在一开始便认出你?不能说你伪装的过于成功, 而是我的心被自己蒙蔽了。 我脱缰的心曾经在我毫无防备之际,几乎奔腾而出,但我的无知让我选择了 仓皇逃离。我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以为在心还未厌倦前先 放弃,是永保美丽回忆的秘诀,我以为我们的相逢,只是电光石火交错的短暂火 花;我以为…… 如此多的我以为,如此多的自以为是,深深伤害了一个单纯少女的心,而我 却还不自知。然而与其说是不自知,还不如说是我自己不愿面对。在爱情追逐中 游戏,多是你情我愿的男女关系,而我竟莫名地脱离常轨,对当时的你动了心, 惊愕之下的我,竟选择落荒而逃。 多么可笑的我! 当时不及提起安定的勇气,就在遇见你的刹那,寻到决堤的出口,那态势是 如此排山倒海,跨越之前的心境与不成熟。面对着以冷情为名的你,我不再逃避 自己内心的情感了,就在我决心不再让机会错失,不再留恋露水的短暂晶莹,而 想要结晶的永恒真实之际,才发现我早已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拥有幸福的权利。 是的。如果抽离我现有的一切,能平复当初我的幼稚所对你造成的伤害,那 么我愿意。我愿意褪去所有的伪装,以最赤裸的真心倾尽所有的爱,注入你已然 干涸的心。 喜欢这枚戒指,是因为在第一眼看到它的瞬间,就仿佛看到你一般。戒环上 交揉的两条流线,好似我们交缠的躯体,贴近融合。如果有幸,希望你能戴上, 如果你不愿意,也希望任由你处置,而我将带着赎罪的心离去。 在离去之前,可否容我问一句,你爱我吗?假若还爱,清带看这枚戒指和二 十日下午两点的机票于机场见,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 你是否愿意? 谌无 信笺由安绝颜手中滑落,逐字逐句像是跳跃的恶魔,一步步侵袭。早在不知 不觉间,泪水已然偷偷爬满她的脸庞。 她怔愣地伸出手,碰触颊上的冰凉,为什么会哭呢?她不是已决心要彻底将 他赶出心房,一点都不剩?为什么还要落泪呢? 武格涛才一进门,透过开门流泻的光亮,便看见她晶莹的泪水及手上的信笺, 他的心一悸,涌上不样的预感。 “为什么不开灯?”武格涛开了灯,大步迈向安绝颜的身旁。 正兀自浸淫于凄切的氛围中,安绝颜着实被武格涛宏亮的声音给吓得迅速回 过神。“啊,我忘了。” “忘了?”武格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探手中的信笺。“你还看那家伙的 信做什么?” 安绝颜惶惶地抬头,失焦的眼神,仿佛被人抢去至宝般,有种被割裂的痛楚。 随即又强压住心中的崩塌,讷讷地道:“没什么,只是看看罢了。” 武格涛当然没有忽略安绝颜脸上痛楚的表情,他的心亦跟着一凛,迅速浏览 信的内容后,他颤抖地问:“你会去吗?” “我……我……”安绝颜很想坚定地说她不会去,但不知为何,简单的四个 字要从嘴里说出,竟是如此艰难,舌头好像打结般,断断续续不成句。 武格涛心又是一恸,他多么希望她可以大声说不,但她没有。他心一横,特 意忽略她的痛苦,残忍地提醒着她。“别忘了,我们就快结婚了。” “我没忘,从来就没忘。”安绝颜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那笑竟比哭还难看。 “那就好!”武格涛放心的笑了,尽管知道她的勉强,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将安绝颜的双手抵在他的额前,重复说道:“那就好……” 湿润的感觉传送至安绝颜的双手,她悚然一惊,愕然发现他哭了,一向坚强 如长者般的武格涛,竟然落下泪来,她不舍,不舍背弃真心对待她的他。 如果她和谌无的幸福必须建立在另一个男人的痛苦上,她又怎么有自信可以 带给别人幸福呢?安绝颜痛苦地闭上眼睛,下定决心忘了谌无。 安绝颜翻阅着武格涛挑选的几组结婚礼服的照片,却怎么也没办法定下心来 让那一组组华丽的衣裳进入脑海。 今天是二十号,虽然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她当着武格涛的面撕去谌无给她 的信与机票,但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越是要特意遗忘,越 是忘却不了。 随着时间的迫近,她的呼吸益发急促起来,她摇着头,希望能摇掉不该有的 思绪,却硬生生摇出了泪水,她惊慌地拭去,无奈却一发不可收抬,滴滴落下的 泪珠,模糊了照片中展示礼服的新娘脸上的笑靥。 武格涛却在此时走了进来,他当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天真的以为可以 用婚礼的筹备,断绝安绝颜的念头,而今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赌注也失败了。看到 她梨花带泪的脸庞,他想他若再不放手便是罪人了。 “你哭了?”武格涛蹲在安绝颜的面前,目光盯在她脸上,一刻也不离。 “我没……”安绝颜急急想要辩解,却被武格涛打断。 “你听我说。”武格涛截断安绝颜的话,他必须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容自己 有反悔的机会。“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从你接到他的信那天起我就知道,或许该 说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承认我很自私,总认为我一直爱着你,就应该要有 结果,所以我才会命令自己刻意地忽略你真止的心意。刚才我突然顿悟了,一辈 子其实是很长的,若要勉强在一起,是毁了我们两个人,我觉得还是要跟自己真 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的快乐吧!我想你一定是不想伤害我,所以才隐藏 自己的心事,人哪!别活得这么辛苦。” 武格涛笑着拨弄安绝颜柔软的发丝,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安绝颜是不会忍 心离他而去的。 百转千折的情绪,都融化在武格涛温暖的笑谷里,安绝颜开始放声大哭,因 为武格涛的体贴、自己的傻,以及自己在情海浮沉后终于得以泊进港湾。 中正机场里,人声鼎沸,似乎无论何时,台湾都有庞大的出国人口,旺盛的 经济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谌无焦急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仅有的笑容与伪装已在瞬间濒临崩溃, 他几乎是用充满愤恨的眼神看着四周快乐的笑语喧哗。当然喽,即将出国旅游的 人有谁像他这样怀着惨澹的心呢? 难得全家到齐为他送行,家人就是这样,平日针锋相对,但一旦发生事情, 他们又会付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关怀之意,只是中国人内敛的性格使然,绝不轻 易对最亲近的家人说爱。 所以谌青和谌红在百忙之中抽空来送他,却只能以同情的目光瞅着惶急痛苦 的兄弟,而谌无只当他们是为了转移他的情绪,所以他也不客气地迁怒。“别用 那种目光看我,我承受不住。” 当然他也顺利达成目的,他们两人的妻子都赶紧出来制止丈夫、主持正义。 就连向来得理不饶人的母亲,也被谌子烈紧紧揪住,不发一语。 谌无其实很感谢他的家人提供他转换心情的机会,使他不至于在听见最后一 次登机的广播时,因未见到安绝颜而心神俱裂,一切的伤痛都等家人不在时,他 再独自一人静静抚平。 谌无特意地笑着向家人道别,可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竟完全泄漏他碎成千片 的心。“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他们无语看向谌无一脸受伤的神情,然而没有一个人忍心开口说什么,只能 默默地看着谌无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怀着落寞的心,谌无终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昔日的一切迅速跃上脑海。 他知道每回忆一遍,就是一次对自己心灵的鞭笞,但他无从选择。他本就是 带着赎罪的心再度来到此地的。 其实,根本不该有期待的。早在知悉一切真相时他便有心碎的准备了,但他 的内心深处仍保有一丝想望,以至于真正面临时,心痛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缓缓地将烟点燃,烟雾迷蒙中,连异乡的景致也晕染成一片泼墨。即将下 塌的饭店,虽然和昔日相同,却未因此而增添一点熟悉感。 侍者的英语还是不灵光,仍是一长串的西班牙语,谌无笑得苍凉。非要等到 失去时,才懂得原本拥有的是何等珍贵,那迟来的了解,竟成了最大的讽刺与责 罚。若自始至终不曾体会了解,心底就不会如此反覆煎熬,这样不是比较幸福吗? “给他一间上宾房,并且拒接电话与任何干扰。”一串银铃似的清脆笑语从 身后响起,清楚地替他和侍者沟通。 谌无全身的血液窜流至脚底,他的心跳漏许多拍,惊诧与不敢置信令他不敢 回头,怕回头一切便会像泡沫似的幻影,稍一惊动、就消散无踪。 “喂!你没有长进喔,我在帮你忙你都听不懂,西班牙语一点进步也没有。” 这回后头的声音不再用标准的西班牙话,而换成他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国语。 他再没有疑虑,谌无转过身,映人眼中的是如花的笑靥。太过震惊与狂喜, 他竟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诉说狂潮般的心情,他只能讷讷地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仿佛是低语,安绝颜温柔的声音却激荡出最强烈的震撼。 还是无法相信这一切不是梦,谌无只想牢牢抓住眼前的存在,他激动地迈步 向前,紧紧拥住安绝颜,那温润的触感,既熟悉又遥远,仿佛是在梦中般,他用 尽力量紧紧抱住安绝颜,希望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从此不再分离。 “你弄痛我了。”安绝颜轻声抱怨,被这样结实的拥抱给震得浑身轻颤,那 是她久违的胸膛! 谌无惊觉地松开手,却仍止不住眷恋不舍的眸光。“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很难克制住想将你揉在怀中的冲动,怕一个不留神,你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绝颜一脸兴味地瞅着他,很讶异他语中不加掩饰的痴情。作弄之心顿起。 “别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我是来说清楚、讲明白的,可不是来投怀送抱的。” 安绝颜义正辞严的姿态,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可不是被吓大的,他 不相信千里迢迢只为说个明白!他再度把她拉人怀中,声音与举动都充满着霸道。 “没良心的家伙!为什么要吊我胃口?你不知道在机场没见到你时,我的心啪地 一声,碎成千片。你难道没在机场捡到我碎心的残骸吗?不然怎么还会忍心折磨 我?” “当然,让你先心碎,再替你缝补,让你也尝尝我昔日所受的苦,算是略报 一箭之仇。”安绝颜皱紧娇小俏鼻,佯装愠怒地哼道。 “我知道你全身上下都有被我射中的一箭仇,那我用一辈子偿还,够不够?” 谌无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安绝颜,问出他终于得以亲口道出的话语。 “我考虑看看。”安绝颜笑答。 “要考虑多久?” “一辈子。” “那不成,到时我岂不是白发苍苍,却仍一身罪孽。” “不要拉倒。” 一连串属于情人之间的呓语,流荡在拉丁的浪漫天空。 谌家庭园的草皮上宾客云集。热情活力的音乐流泻于整个空间,让人以为自 己恍若置身在热带风情的垦丁或东南亚,愉快的气氛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使大 家都不由自主地随音乐摆动,打从心底愉悦起来。 侍者穿梭其间,为每个客人斟上一杯酒,杯触交错中,浑然未觉欢愉气氛之 下的暗潮汹涌。 “他们到底会不会赶回来参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要是他们不回来,那今天 的脸真是丢大了,名为婚礼,却不见佳偶。”乐观且无厘头的唐倩儿,也不禁未 雨绸缪起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忘了这主意是谁出的吗?”谌青冷冷地戳 破事实。 “好了,别再说了,别忘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船沉了,没人可以幸免。今 天要是二哥不出现,丢面子的是大家,可不是只有老妈。”谌红亦等得很烦躁, 不耐地开口。 话说异想天开的唐倩儿,得知儿子的情感终于开花结果,却又迟迟不见他们 有何动静,照样镇日游山玩水,搞不好在哪个国家莫名其妙地公证也说不定,唐 倩儿一想到这种可能便紧张得不得了,心想若是他们在什么瓜地马拉、尼加拉瓜 之类的地方结婚,届时回到国内是否被承认还很难说。为免好不容易才定下来的 儿子有反悔的机会,她自作主张印了请帖广发给众亲朋好友,甚至以一封电子喜 帖寄给远在国外的当事人。她可以想见他们接到喜帖的惊诧模样。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可惜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在邮件发出后,也没接过他 们任何回覆的讯息,所以对于他们今天是否会到场,她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枉费她之前百般跟安绝颜的父亲赔不是、才使他点头允诺到场参加。若是… …他们俩没回来,她真不知道要拿什么脸见亲家。 时间分秒逝去,逼近六点婚宴仪式的吉时,斗大的汗珠由谌子烈的额头流下, 看来又是笑话一场。 就在大家的心脏都快迸出喉头时,厅门适时被打开,看到的是那对令他们望 眼欲穿的俪人,众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谌无给父母兄弟来个热情的拥抱。“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但很抱歉还是来晚 了,没办法,毕竟一生只有一次,总不能让新娘子没有华服相衬吧?” 安绝颜漾起一抹微笑,深深鞠个躬。“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谌红不禁啧啧出声。“这么快就夫妻同心啦?” “大家别抬杠了,不然就要错过仪式的时间了。”容观很有魄力地终止话题, 把新人推出门。 一连串的拉炮、鞭炮与烟火齐鸣,在热闹喧腾间,见证心灵的永恒。 (完)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