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在里弄, 我们一帮小孩儿最喜欢跑到二师傅家去。二师傅是个尼姑, 没有一根 头发, 光光的脑袋上有九个黑圆点。她坐在门口择菜时我站在旁边用手指数她头上 的黑点,她爱晃动,所以,我总也数不清。后来这个具体数字还是学了乘法的小伟 哥告诉我们的。他说二师傅头上的黑点有三排,每排三个,用乘法算很简单,三乘 三就等于九, 不需要数。我们听了,都很佩服。二师傅快八十岁了, 但精神挺好。 我们最喜欢做的, 是躲在她的木门外偷看她洗澡。听说她一辈子都没结婚, 我不知 道一个没结婚的尼姑身体到底是怎样的, 我很好奇。所以, 二师傅在我眼里充满了 神秘感。有时, 我背着身子用屁股顶住紧关着的门, 二师傅就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悄悄把门栓拉开, 陡地把门朝后一拉, 让我摔个仰八叉。我怕她打, 忙从地上爬起 来, 顾不得拍裤子上的灰, 就一溜烟跑了。 据说二师傅不吃荤。她总到曹奶奶家串门。我在门前的小凳上做作业,曹奶奶 在厨房里炒菜, 炒好一碗就端到外面来。二师傅就坐在桌边, 嘴里说: 炒的菜蛮香 哟! 然后, 趁我不注意, 用她那只有骨头的手指拈一块肥肉到嘴里。我看她脸上皱 巴巴的皮一动一动的, 觉得很有意思, 就故意逗她, 喊道: 姥姥。二师傅回过头, 看着我, 慌忙用手盖住脸颊, 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格小鬼, 吃饭辰光到了还写写的。 曹奶奶出来了, 要二师傅坐下一块儿吃。二师傅推说菜里有荤, 不能吃, 然后紧闭 双唇地走了。我问曹奶奶: 奶奶, 强强叔怎么又不回来吃呀? 曹奶奶说: 别管他, 儿大不由娘啊! 说着, 把菜夹到我碗里, 说: 豆豆吃, 别管他! 吃饱了, 我们去逛 逛! 好嘞! 我忙往嘴里扒饭, 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我说: 奶奶, 同学们今天选 我当班长了。我数学卷子发了, 打了一百分! 好好, 豆豆乖! 乖! 曹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说: 奶奶没白疼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