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日子如黄浦江里的流水, 有时舒缓, 有时急促。强强叔被带走后, 就再也没有 回来。我总是不敢看曹奶奶的眼睛。曹奶奶的眼睛很深很深, 就像一个深潭。 无数次走过那条里弄, 缩短的, 拉长的, 是我年少的身影。我紧闭着嘴唇, 同 时, 我又非常敏感。我变得倔强, 有时甚至有些刁钻。 我听到二师傅在里弄里对摇着蒲扇乘凉的老人们说: 那个豆豆啊, 是个祸根。 我给这孩子算过, 她命硬得很。你们看哪, 她克死了她的爸妈不说, 现在又害得强 强, 唉……苦了桃枝,这好人不能做啊! 我气极了, 在旁边大声骂道: 你个秃子, 好坏! 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你才是祸 根呢! 二师傅拐着小脚追过来, 骂道: 你个小妖精, 看我不打死你! 我就不结婚, 就 不结婚, 看你把我怎么着! 旁边的人笑起来, 有一个声音说: 真是老小老小,我说二师傅,你现在结婚, 还嫁得出去吗? 二师傅就不追了, 忙停下来, 转过身, 坐在板凳上, 开始了她祥林嫂般的讲述 :哼,哼, 嫁不出去? 笑话! 我年轻的时候, 你们看到过我年轻的时候吗? 长的那个 俊哪, 啧! 啧! 不得了啊! 旁边又有人在说: 那你怎么不嫁呢? 二师傅说: 唉! 一 言难尽哪! 旁边一位年轻人说: 我来接着说, 一言难尽哪! 谁叫我喜欢上他呢? 喜 欢他, 就谁也不爱了。他不在了, 就出家当尼姑了! 二师傅跳起来, 骂道: 你个鬼 头, 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 又拐着小脚去追。里弄里的笑声一浪盖过一浪。 曹奶奶没有坐在热闹的人群里。强强叔坐牢后, 曹奶奶就不在里弄里跟别人拉 家常了。她在家里择猪毛, 从猪鬃厂里揽回的活儿。曹奶奶坐在门口, 趴在玻璃板 上用镊子一根根地拔, 时间一长, 曹奶奶的眼睛就老爱流泪。当猪毛融化在浓浓的 夜色中的时候, 曹奶奶总是呆呆地坐着, 我感觉她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