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从地下室里走出来, 我感觉我和陈果就像两个地下党, 或者说为了革命工作需 要而装扮的一对假夫妻。我们在路上走着能感到我背后艳羡加怀疑的眼光。我们确 实太般配了! 并排在一起的高度比例, 肤色反差所给人带来的和谐感, 还有头发刚 柔线条的对比……走了不远, 就看见一个香茗居茶社。陈果说: 小烟, 我们去那儿 ,好吗?我说: 你是北京的主人, 随便, 这里我不熟。到了茶社门口, 两位小姐把我 们迎进去, 我和陈果在一个缀满鲜花的藤编吊椅上相对坐了下来。 陈果说: 能说说你吗? 许多年来, 我就像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 把自己掩藏得很深很深。我所指的重 壳, 当然是指压在我心灵上的石头。包括对贾心照, 那个和我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孩 , 除了和他拥抱与接吻, 我没有把我心窝子的话掏出来给他。他太纯太纯, 就像生 活在真空里。我知道: 贾心照爱我, 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觉得我纯真。再后来, 他知 道我的身世后, 又多了对我的怜爱。 现在, 面对陈果的提问, 我还没有把我柔软的触角从重壳里伸出来的欲望。我 说: 你先说吧。 陈果呷了一口咖啡, 深深叹了口气, 说: 怎么讲呢? 我刚刚从一桩痛苦的婚姻 中解脱出来, 当然, 出来的同时, 我也变得一无所有了, 失去了房子。 失去了家吗? 我说。 不, 失去了房子, 我就是我的家! 陈果强调说, 所以, 两个月前, 在离婚期间, 我住在那个地下室里。 陈果的眼神很迷离, 在我眼里, 他的声音变成了空空洞洞的没有质感的塑料泡 沫, 在我身边浮沉着, 翻滚着。十几年前, 我在失去房子的同时, 也失去了家, 后 来, 又失去了一个少女的纯真, 失去了我最爱的男孩贾心照, 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曹 奶奶。我的眼睛就像一眼冒着泉水的泉眼,泪, 漫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中还 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 陈果注意到了我, 关切地问: 小烟, 你怎么啦? 我说: 没什么。 陈果叹了一声气, 说: 我看出来了, 我和你, 真的是两个寂寞的灵魂。 我看着他, 有些固执地问: 我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地下室里留下那个橡 皮泥小球? 陈果笑了笑, 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他说: 我说不清, 也许只是在做一个无聊 的游戏吧? 然后, 我和他没有再说话, 只在茶社的萨克斯乐曲中静静坐了好久。我知道, 我不可能再和他见第二次了。我有些讨厌使我掉泪的人, 虽然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但愿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无聊的游戏, 包括与我的见面。我知道, 橡皮泥 与鲜花一样, 也是会失去水分, 会过保鲜期的。 所以, 当陈果在送我回招待所的路上问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时, 我说: 不大可 能了, 游戏到此结束吧。 陈果说: 好吧, 我从不强求, 那就随缘吧! 我相信,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 的,强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