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位於民生东路托尼卡大楼五楼的摄影棚,工作人员全部准备就绪,唯有最重 要的主持人却迟迟不见人影,急得所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档的产品是价值十八万的钻石项链,这次厂商备货六十组,而江芷若是 托尼卡购物频道中最红的主持人,只要她主持销售的产品,不论单价再高,总能 在最短时间内销售一空。 也因为如此,再加上她和托尼卡公司总裁几次连袂出席Par -ty,在全公司 眼里,早已将她当成总裁的女人。 江芷若因此更加恃宠而骄,工作态度不佳,常常迟到早退,所有人却都敢怒 不敢言。 就像现在,工作人员全在摄影棚枯等了三个多小时,这档要上几点的Live, 也没有人能有个底,只能找出旧产品先垫档。 “江小姐还没来吗?”导播问著一旁的助理。 “还没。”小助理边擦汗、边看表。“江小姐的手机怎麽打都打不通,她助 理的电话也关机。” “那现在怎麽办?” 就在导演乱了方寸、慌了手脚时,终於见到江芷若姗姗来迟,一副睡眼惺忪、 没什麽精神的样子。 “江小姐,你总算来了。”小助理一见到她来,简直比中了大乐透还要高兴。 随即赶紧唤来化妆师和美发师,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替她做好造型、上好妆, 将她打扮得美美的。 半个小时後,江芷若站在镜头前,旁边则是这次提供钻石商品的厂商。但她 却不再有著以往的口齿伶俐,讲起话来有气无力,介绍起钻石也错误百出,一下 子讲错钻石的克拉数,一下讲错厂商的名字,看得一旁的工作人员胆战心惊、额 上三条黑线直冒。 导演想喊卡,但这是Live的节目,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虽然在销售数量 上依然是显示销售一空,但实际上才卖出两条。 厂商差点没给他昏倒,频频向导播、制作人抱怨,大家也只有不停的向厂商 道歉。 而这已非江芷若第一次出问题、惹麻烦了,这一个星期以来,由她主持的商 品所卖出的数量每况愈下,但从没像这次这麽夸张。 下了档,江芷若连一丝歉意都没有,就这麽离开摄影棚,直接走人。 鲍佑年冷著俊脸,将电视给关了。 看得在一旁安静看漫画书的天绍慈不太敢开口惹他,平时虽然常常和他打 “嘴战”,但察言观色她还会,不会笨的去招惹一个像炸药的男人。不过想想他 也真厉害,在他住进她这十二坪大的小房间隔天,原本小小的浴室门他找人来将 墙壁打掉,换上一个更大的门,也买了一台四十寸的液晶平面电视、一组百万音 响,和一台笔记型电脑。 然後他一整天除了睡觉休息的时间外,不是打电脑就是守在电视前看著购物 频道。 起初她以为他是上网玩游戏,有次她趁他上厕所时,好奇的去偷看了一下, 才发现那里头是一堆她有看没有懂的数字报表。 若问当初她为什麽会乖乖听家人的建议去念护校,而不选较有“钱”途的商 科,最大的原因是她从小到大跟数字无缘,一见到头就痛。 鲍佑年打电话让他的司机阿德现在就过来接他,又打了通电话叫他的秘书马 上通知江芷若到公司等他。 “帮我换衣服。” 天绍慈不敢多问,赶紧拿出一套衣服,协助他换上。“要去哪里?” “公司。” “喔。”她声音才刚落下,门钤声随即响起,她从门上的鱼眼看到外面的人 是他的司机阿德,马上将门打开。 阿德过去推著他的轮椅,而天绍慈目送著他们出门,正想将门给关上时,鲍 佑年隐忍怒气的声音丢了出来“你跟我一起去。” “我……”算了,有钱的是老大,况且在这屋子里待久了也会令人窒息,出 去透透气也好、她很快的进屋拿起随身包包,里面装了诸如钱包、面纸、手机、 记事本等等随身必备物品,再从包包里拿出钥匙锁好门後,跨进电梯。 平常门没锁好她也不担心,反正她屋里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让小偷偷,但现 在可不一样了,单单那液晶的平面电视和音响就价值一百多万,被偷了多划不来 呀! 到了楼下,阿德扶著鲍佑年坐进一辆房车,再将轮椅收进後车箱放好。 天绍慈坐进去,待车子驶离小巷子,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到底有多少辆 车呀?”“没算过。”鲍佑年的回答就好像没去算过自己有几根头发般,彷佛她 的问题穷极无聊。 “有几辆车你没算过,会不会太夸张了!” “阿德,我有几辆车?”鲍佑年乾脆直接问专心开车的阿德。 “总裁总共有十七辆车,除了劳斯莱斯外,法拉利、保时捷,还有一辆限量 的蓝宝坚尼……”阿德如数家珍的将他所拥有的全告诉她,如果不是有幸能当他 的司机,这辈子还没有机会看过这些价值不菲的名车,更别说是开了。 天绍慈愈听眼睛睁得愈大。这男人到底多有钱呀! 鲍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知道郭台铭、王永庆,也知道国泰蔡家、新光吴家、中信辜家,可在台湾 她真的没听过姓鲍的这号大人物,难不成真是她太孤陋寡闻了吗? 半个小时後,阿德已经将车驶进大楼地下停车场,停在专属停车位,下车拿 出轮椅。 天绍慈赶紧下车,帮著阿德将鲍佑年扶出车子,再推著轮椅搭电梯直接上楼。 她看著电梯里的灯号,这幢大楼总共有三十八层,阿德按的楼层也是三十八。 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都喜欢高高在上,宛若世界就在他脚下般不可一世。 当一声,电梯停了,电梯门才一开,随即看到有三个人早已等在电梯外,一 见到他马上必恭必敬的对他鞠躬作揖,异口同声说:“总裁好。” 这种阵势、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很像小学时,在校园中见到校长,皆要大声急 呼“校长好”一样滑稽可笑。 原来大老板也喜欢搞这一套呀! 真幼稚。 鲍佑年只是冷著脸交代著,“阿德你在外面等我,让她推我进去。” “是的。”阿德将推轮椅的工作交给了天绍慈。 她只好接手,随著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不苟言笑的女人进到一间好大 的办公室,大到她无法目测这间办公室的坪数,至少比她住的套房大上个四、五 倍,靠近整片玻璃墙前有一张比床还大的红杉木办公桌,一旁有一面超大的橱窗, 里头摆著不知什麽朝代的磁器,地板上铺著波斯地毯,中间则是一组乳白色的德 制沙发组。 她充满惊叹!看著这间格局雅致的办公室,虽然家具不多,却不会有空荡荡 的感觉。 办公室就这麽大,她实在好奇他的住家会豪华到什麽程度! 她的梦想好小,只想要买一间可以安身立命的小套房,就得辛苦那麽久,梦 想的实现遥遥无期,有钱人呢,却不管用什麽东西,都只有一个字,贵! 钦?有钱真好。 “把我推到办公桌那边去。”鲍佑年命令她。 天绍慈依言推著他过去,轮椅还没到之前,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已经先 将办公桌後的椅子挪开,方便他的轮椅进去。 鲍佑年寒著脸没说话,办公室里的人全都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这模样真像电视剧里演的皇上,他不说话,下面的臣子没有人敢吭一声。 她看到大家怕他怕成这样,她却常常和他杠来杠去,觉得自己还真有点不知 死活。沉寂了十分钟後,鲍佑年终於开了口,“陈秘书,你叫会计部将江芷若的 薪水算一算,她一到公司马上将薪水拿给她,收回她的员工证,以後没有经过通 报不准她进入公司。” “是的。”陈秘书正要依著总裁的吩咐去做事,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人影如旋风般奔了进来,一下子就跑到鲍佑年的身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也不在乎还有“观众”,直接往他的脸颊上用力一吻。 “年,我好想你,你知道吗?你想不想我?”江芷若用著娇嫩的声音,软言 软语的对他撒娇。 她下了节目才刚离开公司,就接到陈秘书的电话,说鲍佑年要见她,她高兴 的差点飞起来。然而为了拿乔,她故意迟了十分钟才进公司。在她的观念中,约 会迟到是女人的权利,男人等女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鲍佑年将她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拉开,再将她推离自己。“陈秘书,快去处理。” “是的。”陈秘书退出总裁办公室。 “吴经理,把江芷若这半个月的业绩报表拿给我。”他的话才一说完,营业 部吴经理马上将准备好的报表摊在他的面前。鲍佑年很快的看了—遍,愈看脸色 愈坏。 “杨经理,通知节目部,以後江芷若的时段由林雨彤来接,她的时段再另外 安排别人主持。” “是的。”杨经理回答。 “佑年,你将我的时段给林雨彤,那我呢?”江芷若在心中暗自窃喜,他把 属於她的时段交给别人,是否表示她被扶正,即将成为总裁夫人?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天绍慈,不禁替这个白痴女人担心,她记得她,在医院 时她去过一次,还被鲍佑年毫不客气的赶走。 今天在家时,她也陪著他看了一个小时她所主持的购物频道节目,只能用荒 腔走板、乱七八糟来形容。 片刻之後,陈秘书回来了,她将薪水袋和江芷若的解约书放在办公桌上,便 退了出去。 “这是你的薪水和三个月的遣散费及解约书,留下出入证,你可以走了。” 江芷若被他的话给吓到了,整整三分钟後才反应过来。“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的是不是?”她不敢相信的问他,但见他一脸严肃,她才开始懂得不安。“年, 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麽事?你说,我一定会改。” “我已经给过你好几次的机会,是你不懂得把握。” “我不明白。” 鲍佑年将桌上她的业绩报表往她脚边一丢。 江芷若苍白著脸,蹲下去捡起脚边的资料夹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我可以解释。” “我倒想听昕你打算怎麽解释?” “我……”她哑然无言。“我以为……” 鲍佑年摇摇头,“我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自以为跟我一起公开参 加几次的宴会,就以未来的托尼卡公司总裁夫人自居,不仅工作迟到,还对工作 人员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工作态度恶劣。”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进的。”她哀求著他。“我替公司 赚了这麽多钱,你不能说辞就把我给辞退,相信我,我一定会改的。” “可以,吴经理,把江小姐调去当接线生。” “接线生?” “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离开。” “我——”江芷若进退两难,答应以後在公司肯定辈短流长听不完,但她若 这麽一走,传到其他购物公司,她未必找得到主持人的工作。 “快点决定!”鲍佑年没太多的耐心和时间和她在这里耗。 “好,我留下来。”留下来,以後总还有机会,一走,就什麽机会也没有了。 “吴经理,交代下去。” “是的。” “你们都出去吧!” 吴经理和杨经理连同江芷若一起离开了总裁办公室,偌大的空间瞬间只剩下 他们两人。 而天绍慈总算见识到鲍佑年的行事作风,他会成功不是没道理的,至少要够 无情、够冷血,公私分明的程度就连对他的床伴都一视同仁。 她可真是大开眼界! 鲍佑年工作起来几乎到了六亲不认、废寝忘食的程度。打从车祸之後,他整 整有半个月没进公司,虽然公司小事有总经理处理,但重大决策依然得由他来下 决定。 整个下午他没说一句话,除了中间上了一次厕所外。 天绍慈无聊到不行,除了刚到时看了一出绝情的戏码外,她就坐在沙发上, 靠著椅背睡了一觉。这一睡竟然睡了两个小时,直到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看他依然没有要休息的样子,顾不得会不会惹他生气,就算这只豹子会抓 狂,但以她的职责所在,依然得去持豹须。 她将他正在看的文件抽走。 鲍佑年果真睁著恶狠狠的眼瞪向她,从来没有人有胆子在他工作的时候来烦 他。 “你瞪我也没用,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可以一下子太累。”她乾脆直 接走到他的後面,将他的轮椅推离开办公桌。“你若不高兴,也可以像下午开除 江小姐一样,把我开除。” “你别以为我不敢。” “求之不得!”若她真的被他开除了,她也不会因为没赚到一个月二十万的 高薪而感到惋惜。 “这就是你的目的?!” “也不能这麽说,当然被你辞了,还是有些可惜。” “怎麽?你是舍不得我吗?”他扬眉。 “我是舍不得那二十万的薪水好不好!”这男人,以为每个女人都会拜倒在 他的西装裤下吗?真是自大,“你还真老实。” “老实不好吗?”她把他推到沙发椅边。“晚餐时间到了,你想吃什麽?买 便当?还是麦当劳?披萨?” “麦当劳?披萨?”鲍佑年惊异的看著她。“你叫我吃这种垃圾食物?” “这哪会是垃圾食物,很多欧美的小孩都吃麦当劳,哪个不是吃得肥肥胖胖 的。” 他瞪她一眼,她根本是在强词夺理。他拿起一旁的电话,让秘书帮他们去买 晚餐。 “你已经工作一个下午了,该不会吃完晚餐又要继续工作吧!”天绍慈无法 置信的问他。他是个工作狂吗?不累吗? “吃完饭,晚点我要去看录影。” 确良录影?“天绍慈想起了今天她陪著他看的购物频道。”我没看过,可不 可以跟著去看。“ “你有兴趣?”女孩子只要有机会进入演艺圈都有浓厚的兴趣,就算只是购 物频道的模特儿也会把握住机会。“你的口才很伶俐,有兴趣当主持人吗?” “不,我口才很烂,每次和我姊姊吵架从没赢过,我只是很好奇,想看看而 已。” 鲍佑年很怀疑她吵架会吵输人。 “你不相信吗?我姊姊是那种一开口就像机关枪,快的让人根本没开口的机 会就先中弹了。”她实在很佩服姊姊说话的速度。 “你姊姊做什麽工作?” “她现在是妇产科医生。” “你家人做些什么工作?” “医生。” “全部都是?” 她点点头,“我爸爸是内科,我妈妈是小儿科,我哥哥是外科,我姊姊是妇 产科,我家开的是综合医院。” “你家里是医生世家,那你为什麽不当医生,只当护士?” “没办法呀,我功课烂,考不上医学院,只好考个护校,沾点边。”这一直 都是她的痛,当初家人建议她考护校,也是因为明白她绝对考不上医学院。“你 为什麽不留在家里的医院工作,要到别的医院工作?” “其实我是被家人赶出来的。”一想到当初她被爸妈赶出门时,她就忍不住 红了眼眶,伤心极了。 这一离家也两年多了,她若没打电话回家,她的爸妈很少会主动打电话关心 一下她的死活,有时她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人丢在她家医院的弃婴。 要不然她的资质怎会和哥哥姊姊差那麽多。 还好姊姊三不五时会上台北来看男朋友,顺便来看看她。 鲍佑年见她谈到伤心处,红了眼眶,就算想问为什麽,也不敢再问了,怕让 她更加伤心难过。 “你有一技之长,可以自食其力,就算不靠家里也可以生活得很好,这就好 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最大的梦想是在台北买一间套房。”天绍慈一说到她 的梦想,随即忘了被爸妈赶出来的难过。 说什麽不把她赶出去找老公,要是让她一直窝在家里的小医院上班,只怕他 们要养她一辈子,这辈子别想她嫁得出去。 说这样的话实在很伤人,但最可恶的还是她那两个哥哥姊姊不但不帮她,还 替她将行李整理好,说什麽没找到对象就别回家。 她虽然没儿姊聪明,可她还是有自尊心的,嫁不掉就嫁不掉,她总可以自己 赚钱买个窝,以後有个可以老死的地方。 “像你现在住的地方一样大吗?”这志气未免也太小了吧! “钱要是赚得够,当然想买大一点的,至少也要有个两房一厅。” “那很容易。” “对你这种钱多到爆的人来说当然容易,但对我们这一个月只有三万多块, 又要吃又要住的小护士而言,得存多久呀!” 两人就这麽聊呀聊的,第一次没有针锋相对,语气平和像是久没见面的老朋 友般闲聊著,直到陈秘书敲门,送来他们的晚餐,才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天绍慈看著眼前这一大盘样式众多的综合寿司,口水忍不住要流下来了,但 “头家”没先吃,她也不好意思动手。鲍佑年看著她那好吃的模样,忍不住淡淡 一笑。“肚子饿了就快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天绍慈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往一块黑鲔鱼寿司下手, 大口的吃进嘴里,那表情是那样的满足和幸福。 鲍佑年看著她的吃相,笑容又在心里漾开了。 和她相处近十天来,他欣赏她的不矫揉造作、有话直说的个性,她有理会与 他据理力争,她有错会开口认错道歉,他从未遇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 她,让他有了心动的感觉,有了想安定下来的念头。 但,他从未真正的去爱过一个女人,不管在工作上或感情上,他都像是一只 猎豹,看中了目标,一个劲的往前冲,没有捕猎到猎物誓不罢休。 可一旦啃食过了,他却又毫不犹豫的将吃过的残食丢弃,不会留恋於那剩下 的一点点内屑,继续寻找著下一个目标。 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人生哲学。 这种习惯,竟让他不知该如何和一个女人长久相处。 “你也快点吃,吃完要吃药。”天绍慈已经连吃了好几口,才发现他竟然连 筷子都没动,便提醒著他。 其实她是担心这一大盘的寿司会被她一个人给吃光光,那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