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十分钟后,伊桑托着餐盘,带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回到房间。 宣歆看他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食物进来,香味诱得她食指大动,顿感饥肠 辘辘,她马上坐起身,一时之间忘了右手臂上正打着针,幸亏是软针,否则这一 扯动,不痛得她龇牙咧嘴才怪。 但就算是软针,这一用力拉扯,也一样痛得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啊!好痛、好痛!”左手赶紧按住右手臂。 伊桑见状,赶忙将手上的餐盘往桌上一放,奔至她身边,在床沿坐下,担心 的问:“你怎么不小心点,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会帮你。” 怒瞪了他一眼,她在心里暗骂——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必无故挨上这一针! 拉过她的手臂,他在针头旁边轻轻按摩,减低她的疼痛。“有没有好一点?” 宣歆像着了火似的将手缩回来。她和他才见过几次面,连认识都谈不上,这 种举止似乎过于亲密,对她来说很不自在。 但伊桑对于她的反应却不以为意,只是站起身将碗端起来,又回到床边坐下, 接着用汤匙舀起一匙粥,先帮她吹凉。 “喂,你这样很没卫生耶!”看着他的举动,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没卫生?”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这样吹粥,口水都喷进去了,我又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疾 病?”例如AIDS什么的!“要是被你给传染了,我不是很冤吗?” “你放心,我的身体很健康,要是不相信,改天我可以拿我的健康检查报告 给你看。” “你的身体健不健康关我屁事呀!” “老公的健康是老婆的幸福,当然关你的事。” 她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懒得在这种没共识的事上浪费唇舌,继续争辩。 反正她已经决定,感冒一好,看完E .O 的摄影展,马上跷头离开伦敦! “你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我自己吃。” “你手臂上打着针不方便,我喂你。”说着说着,他已将汤匙移到她的嘴前。 “来,把嘴巴张开。” “放着,我自己吃!”她仍坚持自己来。打从三岁她自己会拿汤匙吃饭开始, 就没再让人家喂过了,现在却要让一个男人喂她吃东西,她怕会消化不良。 伊桑见她态度坚决,又舍不得让她继续饿着肚子,便将手上的碗放在床头柜 上,又去拿了张椅子过来,方便她吃粥。 “谢谢。”虽然有些小小争执,但她在良好家庭教育下,仍不忘跟他道声谢。 她从床上移到椅子上,因为受不了香味的诱惑,拿起汤匙舀了一匙就往嘴里 送,却忘了粥还很烫,就这么烫着了舌头。“好烫、好烫,水、水……” 伊桑赶紧倒了杯水给她。“怎么不小心点。”虽然相处不久,他却已经发现 她是个大刺刺的女孩,做事情总是粗心大意。 宣歆接过杯子,大口大口猛灌着,冷水的温度让她烫着的舌头得到舒缓,这 才放下杯子,重新拿起汤匙,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 伊桑坐在一旁,双手托着腮,一脸幸福,看着她吃粥,心里也感到甜滋滋的。 一刻钟后,一大碗皮蛋瘦肉粥已见底,吃得连渣都不剩。 她一脸满足的摸摸有点胀的肚皮,再打了个饱嗝。“真好吃!” “够不够?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用了,谢谢你。”若不是他突然开口,大饱口福的她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不过,你去哪里弄来这一碗粥?” “饭店里有中国餐厅,我请餐厅厨师煮的。”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他神通广大,能变出一碗粥来呢。 伊桑倒了杯水,拿出刚刚让人跟着医生去医院拿回来的药,细心地为她打开 药包。“先把药吃了。” “谢谢。”宣歆没有任何异议,乖乖将药吃下去。“我想再睡一会,可以请 你先出去吗?” 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有礼,毕竟他方才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做人怎么可 以不心存感激呢! 只要他不要再开口闭口就对她求婚,有这样一个朋友,或许真的也不错。 “你安心睡,我不会吵你。”他将她刚刚坐过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在床边坐 下来,痴情的凝望着她。 “你坐在这里,叫我怎能睡得着。” “那我坐远一点。”他站起来,走到一旁沙发坐下,双眼一样痴迷。 宣歆的忍耐力自此全部消失,她猛地坐起身子,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伊 桑先生——”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以为她又要什么,他赶紧迎过去。 “伊……”正要开口,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伊桑赶紧替她盖好被子,“看看你,总是这么粗心大意,难怪会得重感冒。” 还说,她会得重感冒还不都是因为他的乌鸦嘴害的,她一定和他相克,才会 每次碰到他,她都有事发生。 “伊桑先生……” “我不叫伊桑先生,我叫伊桑。”多了个先生,那距离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好,伊桑,我很感谢你帮我请医生来看病,”害她白白挨了一针,她心里 其实是不太感激他的鸡婆。“也很感谢你请人帮我煮了皮蛋瘦肉粥,但我现在真 的需要休息,假如你一直不肯离开我的房间,我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难道你希 望我的感冒持续加重吗?” 他双眼直视着她,抿紧双唇,许久之后,终于才再开口。“我知道了。” 说完后,忽然倾身,又在她嘟起的唇上偷了一个吻。“我先出去了,我的房 间就在你隔壁的二八0 三号房,有什么事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谢谢。” “你好好休息,晚点我再过来看你。” “好。”她随口应付。 伊桑又露出那会迷煞所有女人的诱人笑容,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般女人, 而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宣歆,唯一能让他迷恋的女孩! 她,他这辈子要定了,绝不会让她从他身边再度溜走。 宣歆看着他离开后又躺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刚吃过药,药效开始发作,让她 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再醒过来时,从拉上的窗帘缝隙看出去,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被窝里好温暖呀!她习惯的将手臂压在脸颊上,弯起双腿,蜷缩着身子,继 续当只赖床的虫,甚至没有发现手臂上的针头已经被拿掉,只剩下纱布贴着。 一直坐在沙发上保养相机的伊桑看见她醒过来,便将房间里所有的灯全都打 开。 突然亮起灯,宣歆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猛然惊见站在床尾的伊桑时,更是 差点没尖叫出声。 “你是想吓死人吗?”压着惊魂未定的胸口,心脏仍有些失序的怦怦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帮你清洁相机。” “我的相机!”她紧张的跳下床,冲过去将放在桌上的相机拿起来检查。 “谁叫你乱碰我的相机?”这台单眼相机可是她的宝贝,她从来都不准任何人碰 一下的。 “我只是有些无聊,看到相机便拿出来看看,发现镜头有些脏,才顺手清一 清。” 宣歆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于是赶紧将相机放回袋里。“你不是已经 离开了,什么时候又进来的?” “你的点滴快打完时,我来帮你拔掉的。” “点滴!”是喔,她怎么没发现手上的点滴已经被拔掉了?难怪她就这么冲 过来,却没因为扯动针头让她痛得想骂人。 “你很喜欢摄影?”伊桑笑笑地问她。 “喜欢。”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共同兴趣。” 表面上看来他像个不务正业的痞子,事实上他是个知名的摄影家。不过他并 没有打算向她炫耀。 “你很喜欢一个人旅行?”上一次见到她是一年半前,在挪威北方的特罗姆 瑟小镇,那时她也是一个人。 “没有人不喜欢旅行的。” “可却没有几个人,尤其是女孩子,有一个人独自旅行的勇气。” “喂,听你的语气好像很瞧不起女孩子。”又是只自大的沙猪! “只是实话实说。”他没有否认。 “自大猪!”她忍不住用中文骂。 “你说什么?” 他听不懂她突然用中文说的话,早知道还能再遇见她,他一定会去学中文, 以他的语言天份,再加上有狄修斯和婧倪这两个免费练习的对象,学好中文对他 来说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不迟。 “我没说什么。” “你肚子会饿吗?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叫人再帮你做。” 他当她是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啊?“谢谢你,我现在还不饿。” “你要吃药,就算不饿也得吃一点。”他走近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 好烧已经退了。” 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对于他那过于亲密的举动实在很不习惯,况且他还有个 不良纪录,就是总在她最无防备、最不经意时偷吻她。 对她来说,他是个危险人物,严重需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我自己去饭店的餐厅吃就可以了,不用再麻烦你。”她不想欠他太多。 在吊了一瓶点滴,吃过药之后,她人已经舒服很多,没早上起床时那么难受 了。 “你真的可以吗?” 宣歆没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更换,再洗把脸,出来时,整 个人已经精神多了,不再有病容。 她拿起放在电视柜上的房门磁卡,率先走出房门。 伊桑很快跟了上去,亦步亦趋走在她身边,一来到电梯前,马上往前跨一步, 按下按钮,待电梯门一开便让她先进去,自己再随后走进,所有的行为举止都是 那样自然,难怪大家会说,英国的男人最为绅士。 电梯从十六楼一路往下,途中停了好几个楼层,走进来许多人,伊桑很自然 地将她护卫在自己后面,避免其他人挤碰到她的身体。 宣歆站在他后面,偷偷看了他宽厚的背脊一眼,他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百八十 五,褐色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当他微侧过脸时,可发现他的轮廓鲜明,尤其是 那一双碧眼,仿佛总是带着笑意,不可否认的,他绝对是个迷人的男人。 只可惜,她仍是个理智胜于感情的人,要叫她陷入爱情泥沼之中,简直比登 天还难。 当的一声,让她从短暂沉思中清醒过来。 罢了,反正她在伦敦不会待太久,就将他当成她旅行中的一段插曲,在N 年 后回想起来,或许也会是一段美丽回忆。 电梯里的人先后走出,伊桑让她先步出电梯后,才跟上她。 两人并肩走进饭店餐厅,一路上引来许许多多爱慕的目光,而这些目光全都 是为了伊桑而来。 只有在两年前,狄修斯和杰逊公爵的女儿艾莉丝小姐在饭店举行婚礼时,他 曾带着现任的狄修斯总裁夫人出现在婚礼上,之后谁也没看过他的身边出现任何 女人,所以大家还在纷纷猜测,这个二少爷的性向是否不寻常,但看来似乎是他 们想太多了。 一走进餐厅,服务生马上将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位子,送上柠檬水以及Merm。 “你想吃什么?” “我要一份羊小排。”宣歆先点。 “我也一样。”伊桑连看都没看菜单,直接和她点一样的餐点。“另外再开 一瓶我喜欢的红酒。” “是的,马上来。”服务生很快地退了下去。 “你又没说你喜欢什么红酒,他怎么会知道?”在服务生离开后,她很好奇 的问。 伊桑漾着温柔的笑容,“在这里工作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爱喝什么红酒。” 听他这么说,她不禁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声自大,若非知道这间饭店是婧倪 老公狄修斯的饭店,她真会以为他才是这间饭店的老板咧! 没多久,服务生先行送上来一瓶开了瓶盖的红酒,帮他们倒好酒之后,又退 了下去。 宣歆端起红酒,先闻闻味道,再轻啜一口,只觉得这款红酒甘醇,不会太过 辛辣,很颐口,因为好喝,不由得又喝了一口。 “这是法国波尔多五大酒庄之一Ch.Mouton.Rothschild于一九九一年出产 的红酒,酒质醇厚,是我喝过的红酒中很不错的一瓶。”伊桑仔细地解说给她听。 她对红酒并没有研究,也不懂酒,只知道喝起来顺不顺口,好不好喝而已, 因此并不打算继续和他讨论,反正他说了,她也是有听没有懂。 伊桑见她一脸兴趣缺缺,一点也不在意的换个话题。 “小歆,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只要你不要开口闭口要我嫁给你,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了!”听到她并不讨厌他,伊桑高兴得像是个刚得到老 师称赞的小学生一样。 又来了!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房,男人,果然不能随便给他好脸色! 她没辙的想。 待服务生送上羊小排,宣歆立刻拿起刀叉,专心吃着眼前美食,直到吃完食 物,喝完餐后咖啡,便直接拿起帐单,准备起身付帐。 伊桑压住她蠢蠢欲动的手,从她的手中拿走帐单。“我是个男人,怎么可以 让小姐付帐。” 其实他在自家饭店吃饭从来不付钱,反正奥菲斯家族已经够有钱了。 宣歆又抢回帐单,“这一顿饭,算是谢谢你帮我找医生,又请餐厅帮我煮了 粥。”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可能和他一起吃饭。 “其实——”她连听都懒得再听,拿起帐单直接走去付帐。“请问总共多少 钱?” “伊……”负责结帐的小姐正想开口时,瞥见二少爷对她示意的眼神,随即 改口,“总共是一百五十二块钱。” 一听到一百五十二块,宣歆马上心痛得想吐血。一百五十二块英镑将近一万 块台币耶,一顿饭就得花掉她一万块,怎么,婧倪的老公开的是黑店呀,贵死人 了! 一定是因为他叫那瓶什么鬼红酒,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贵!算了,谁叫她要欠 他一份人情,再怎么心痛,也得咬牙撑过。 她付完帐,心痛不已的离开餐厅,回到楼上房间,以电脑磁卡开了门,就在 伊桑准备跟着进去之时,马上挡住。“谢谢你,我想休息了,晚安。”丢下一句 话她立刻闪进房间,还不忘将门链锁挂上。今天晚上,总算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 觉了。 “晚安,我的小歆。”对着关上的门扉,伊桑轻声地说。 伊桑刚洗完澡,头发都来不及擦干,被他随意丢在桌上的手机像是催魂般响 个不停。 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号码,这组号码几乎从未出现过,但他对它 所代表的人却一点也不陌生。 奥菲斯公爵,奥菲斯家族中最有权力的人,也是他的爷爷。只是他很清楚自 己在爷爷眼里,除了挂有一个奥菲斯的姓氏,是狄修斯的弟弟,奥菲斯集团二公 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所以…… 他很好奇,他的“爷爷”打电话给他,究竟有什么事? 因为好奇,所以他按下通话键。“我亲爱的爷爷,真让我感动呀,你竟然还 记得有我这个孙子?”话里尽是揶揄。 “混帐!”奥菲斯公爵一听到这个奥菲斯家族中最叛逆、最为桀骛不驯的孙 子的话,怒火随即攀升。“你存心要气死我!” “亲爱的爷爷,你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可得小心点,别再气爆血管,免得到 时歪了嘴,想骂人都没办法了。”一听见电话那端的爷爷骂起人来依然声如洪钟, 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混帐,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来!”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我呀。” “叫你回来就回来,少说废话!”奥菲斯公爵一说完便喀一声,比孙子快一 步将电话给挂断。 伊桑不甚在意地将手机随手往桌上一丢,再拿起桌上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 张照片,眼神蓦地放柔。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响起。 怎么?他今天的人气真的这么旺吗? “刚才是老头子,现在是我亲爱的大哥,原来你们都这么想我呀!”伊桑戏 谵的接起手机,劈头就是_阵调侃。 “你是什么时候回伦敦的?”狄修斯的声音透过电话,听起来一样不冷不热。 “这种问题你怎么来问我,亲爱的安德烈先生没跟你通风报信吗?” “安德烈不是已经被你收买了吗?” “哈——”伊桑不否认的朗声大笑。 “你刚刚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 “原来你也这么八卦!”伊桑状似惊讶的提高声音。想来刚才老头子打电话 叫他回去,莫非也是因为他和宣歆一起吃饭的事已传到他耳里,想对他兴师问罪 吧? “我是你大哥。”狄修斯音调微扬,显示出他的些微不悦。 “是是,你是我亲爱的大哥。”狄修斯关心他,他心里当然明白,就像当年 老头子为狄修斯安排了和杰逊公爵女儿艾莉丝的婚事,他也很关心一样。 “伊桑——” 狄修斯对伊桑的生活态度实在无法认同,这么多年来,从没看他对哪个女人 认真过,再加上父母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的婚姻生活,他真的很担心伊桑也是以 游戏人间的态度来面对男女之间的感情。 “她是谁?” “当然是我喜欢的女人。” “你是认真的吗?” “这辈子我从没这么认真过。” “我知道了。”狄修斯没再多问就挂断电话。 挑眉看了一下手机,又是一丢,打开小冰箱,他拿出一瓶啤酒,开了就大口 大口的猛灌了半瓶。 突然之间又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床边坐下来,拿起电话,拨出一组熟悉的号 码,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请问有什么事吗?”宣歆以为是饭店柜台打来的电话,所以很礼貌的问。 “只是要提醒你别忘了关窗户。” 她一听是伊桑的声音,直觉就想将电话给摔了,但是一想到今天他所做的, 又忍了下来。 “谢谢你的关心。”她说得很不真心,“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只是想跟你道声晚安。” “晚安。”宣歆很快回了声晚安,便匆匆地将电话给挂断,又担心他会再打, 干脆将电话拿起来,如此才安心的睡下。 伊桑听到嘟嘟的声音,有点失落的将电话挂上,但是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只要想着她,心里就会感到好甜蜜,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的幸福。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