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痴情无寄处(2)
依维斯差不多已经全好,罗撒的精神看上去也不错,婆兰也没有什么大碍。现
在只剩下一个人让达修挂心了。那个人的伤好像也休养得差不多,可能在这两三天
就可以行走自如,但是达修却仍然很是挂心。
达修不是挂心她的伤势,而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将那
天发生的战斗的前后细节都了解清楚。他知道,她为他做了很多事,虽然自己并不
知道,而且她这样做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好处,甚至还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
达修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是,她确实为他做了很多事,很多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做不
到的事。
“老师,前辈要走了。”西龙一脸欣喜地跑来找达修,但是一看到达修,他马
上就将脸上的欣喜收敛殆尽。
“哦,是吗?她行动不是还不很方便吗?”达修站了起来问道。
“是啊,走路还是一瘸一瘸的,但是她还是坚持要走啊,我们大家怎么拦都拦
不住。”西龙说。事实上,除了修罗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一句挽留的话。
“她人在哪里?”达修急忙问道。
“可能已经快到山腰了吧。”西龙说道。
“混账!那你现在才来说?”达修大声骂道,他真的生气了。西龙知道自己闯
祸了,缩在一旁不敢说话。达修也不理他,身影一闪,已经追出门去。
果然,在快到山腰的时候,他看见了梅里沙一瘸一瘸的身影。看到梅里沙这身
影,达修不由得心中一痛,这就是普兰斯当年的三公主吗?
在二十九年前,只有二十七岁的达修凭借他的惊人武技击败当时排名十大高手
中的一位。从此,在普兰斯声名鹊起。甚至隐然成为西部大陆年轻一代武者的精神
领袖。
自古美女爱英雄,这是永远不会变的真理。不止是普兰斯,就是在整个西部大
陆,少女们梦中情人的排名前三位中一定有达修。但是奇怪的是,达修自从十四岁
成年一直到将近二十七岁,十几年间,却始终是独自一人。
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媛在达修的冷冷拒绝中败下阵来,少女们终于开始学会接受
达修嗜武成痴,对男女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的说法。但是,这些人里不包括梅里沙,
这个普兰斯娇贵的三公主。
“我喜欢你。”在梅里沙十七岁这一年,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已经三十一岁的达
修说道。
“除了更高层次的武技,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达修像拒绝其他女人一样拒
绝她。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但是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你宁愿对一个死人那么痴情,
也不愿意接受我?”梅里沙大声说道。
“你还真不是一般刁蛮!”达修当时几乎出手打她,但是念在一个故人,咬牙
切齿地忍住没有出手。
“你这个傻瓜,我哪里不如姐姐?她就是死了,我也不如她吗?”梅里沙几乎
要哭出来。
“和她比?你不配!”达修恶狠狠地说道。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跟我在一起呢?”梅里沙完全不理达修的脸色,继续撒着
娇问道。
“等你可以打败我的那一天吧。”说完达修没有再理她,转身就走了。
“达修,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话。到我能打败你的那一天,我会来找你的。”梅
里沙冲着达修的背影大声说道。
从此,每过个半年,梅里沙就会来找达修比武。达修为此四处搬迁,最后不胜
其扰,于二十三年前隐入不言山,才得以安宁。
“这二十多年,你是不是都是在地下武斗场中修炼武技?”达修问道。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没有回头。
“你身为一国公主,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不知道那里每天都在死人吗?”
达修又说。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依然没有回头。
“黑暗系的武者虽然成长迅速但是凶险异常,你还是放弃了吧,那样对你……
不好。”达修又说。
“不关你的事。”梅里沙的身形有些颤抖,“二十多年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
我。”
“我们年纪都大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达修的声音让人听起来确
实显出几分老态。梅里沙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我陪你到处走走。”心里知道不能给任何承诺,这
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极限了。
“不要你可怜我,我现在终于知道,勉强的东西没有什么意思。”说着,她右
手抹过脸颊,继续一瘸一瘸地往前走,“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达修没有去追,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一瘸一瘸离去的背影。突然,达修别过
脸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那个三公主
吗?”
但没有流下来的,也许,是愧疚吧。一个人为你付出二十九年人生最珍贵的光
阴,而你却无以为报的愧疚。然而,达修知道,这是他惟一能为梅里沙所做的。他
知道,梅里沙并不会知道,他达修曾经为她真正的心痛过一次,就像梅里沙从前为
他付出了数十年,而他一无所知一样。
但是,达修的心痛,并不是为了梅里沙,说穿了,只是为了自己。就像梅里沙,
数十年的付出,其实不是为了达修,说穿了,也是为了自己。既然是这样,那么受
伤还有谁能怨呢?
明知是火,却偏要去扑,是飞蛾;明知是梦,却偏要去追,是世人。不知道自
己将会遇到什么,也不在乎自己会遇到什么,只是盲目地追逐。追到路的尽头,突
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原来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一个无谓。所谓的爱,大
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最后,达修终于完全看不到梅里沙的背影。又独自站
了好一阵,才收拾起心情,步履蹒跚地回到山上。
当达修走回房间的时候,依维斯在旁边看到,他第一次发现,达修似乎真的有
点老了。他走进房间,坐到达修的身边,问道:“师父,你在为什么而伤心呢?”
“依维斯,你知道世界上最值得伤心的事是什么吗?”达修没有回答依维斯的
问题,反问道。
“不知道。”依维斯说。
“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原来,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伤心
了。”达修说道。
“依维斯不懂。”依维斯说道。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懂的。”达修说道。
依维斯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达修身边,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依维斯都陪着达
修静静地坐着。因为,依维斯的直觉告诉他,达修这时候需要一个人坐在身边。达
修不需要和他说什么,只需要他静静地坐在身边就够了。
深秋的寒风从窗口缓缓地吹过。如果有幸,它们中间会有那么几缕悄悄地钻进
房间的话,那么,它们将目睹到一段悲伤。这一段悲伤并不属于普兰斯第一武者,
而是属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而这一段悲伤,无论坐在旁边的这个少年有多么高的智慧,他也永远不可能捉
摸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因为,在悲伤面前,天才也是那样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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