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他笑看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一个大男人搜集宝宝熊多尴尬?你可 不可以赞美我一下?” 她以前很会赞美他的,可是现在她每天都好沉默,她才不是这么文静的女生。 只好换他讲个不停,最后没力了,静静陪她躺着。他们被一整床小熊围绕,他却没 有一丁点幸福感。 他开始怀疑,万一她真的永远不醒呢? 像是要呼应他的坏心情,半夜里,下起大雨。 叶明隽没办法睡,雨大得就算紧闭窗户仍听得到滂沱雨声,恍若在呼应他悲惨 的心情。为了让自己不要气馁,他打开手机,重复观看之前拍下的片段。 那个可爱的活生生的郭菲,就穿着睡袍,坐在马桶上,背靠着水槽,仰着脸, 呼呼大睡,疯狂打鼾。鼾声多么可爱啊!他很想亲吻那片柔软的唇,于是他侧身, 亲吻她的嘴,同样的嘴唇,而今怎么干涩得教他落泪? 他看着郭菲,趴到她身上,瞪着她,泪迷蒙双眼。他从永无止尽的耐心等候, 到产生恐惧感到愤怒,他不允许郭菲再睡下去,她一定要醒来。 他骂她—— “这样算什么?你姊说得对,你很烂!你不负责任,你说你爱我,然后不理我 了……做人不可以这样,做人要厚道。你不能对我好到我不能没有你,然后这样放 着我不理。你这样算什么?你很过分,郭菲,你这个人,真的很过分……我被你骗 了,我被你骗了……”他泣不成声。 朦胧中……郭菲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待有感觉时,是被剧烈的头痛逼醒。 她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站在艳阳下,远处有悠扬的琴声,这是个很晴朗的日子, 周遭环境如斯熟悉啊!但不知为何她心情沉重,有点想哭。 她站在雪白的教堂前,狂野的紫色九重葛在墙沿盛放,地上无尽的小草翠绿绵 延。教堂外的院子,到处是忙碌准备的人们,仿佛正预备庆祝什么的露天餐会。 她呆立在院子暗处,在一棵白干层树下,身上穿着无肩的蕾丝上衣,以及很时 髦的黑色紧身烟管裤,还有一双红高跟鞋。 她看看身上装扮,再看看周遭环境,她想起来了,这是姊姊的婚礼。但她怎么 又站在这里了?她感到错乱。 对了,她想起来为什么感觉这么悲惨,她往庭院深处走去,阳光被绿叶割裂, 破碎的光影筛落在她身上。她急着远离吵杂的人群,往院子更深处去。 无数回忆涌进脑海,她头痛欲裂,许多画面不断闪逝,冲击她的脑子,也冲击 她的耳朵。 她被爸妈骂过,因为姊姊的婚礼,她没穿爸妈为她挑的改良式中式旗袍,她率 性地穿上自己很喜欢的衣服。结果爸看到她就皱眉头,妈妈则凛着脸很不悦地骂了 她,她忆起他们嫌弃的表情,那些指责的音声在耳畔响着—— “我们要你穿的衣服呢?”妈妈质问。 “那种拘谨的旗袍不适合我嘛,穿上我都不会走路了!” “你的头发乱成什么样子?”爸爸骂她。 “这种蓬松的发型很时髦的。”她强调。 妈妈怒斥:“是随便不是时髦,一看就让人知道你是不正经的女生。你知道今 天连市长都会出席吗?你了解今天对你姊来说有多重要吗?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让我 们丢脸?你就不能好好配合我们一次?你就这么想出风头!” “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如果这是做你自己,你不出席对我们大家比较好。”妈妈严厉道。 郭菲震惊,负气离开会场。 没错,正是这个院子,郭菲急急地往院子深处走,仿佛那里能看到什么。她知 道谁在那里,她想起来了,她走到同样一处地方,同一棵白杨树下,但是,那个人 呢? 她记忆中原本站在这儿默默抽烟的那个人呢? 郭菲呆站着,回想当时的画面。 那时,即将成为姊夫的人,躲过人群,站在白杨树下,默默抽着烟。 “新郎好像不应该躲在这里抽烟噢。”当时她揶揄未来的姊夫。 他愣住,看见她了,对她微笑。“我答应你姊姊了,婚后会戒烟,好心点,让 我好好享受最后一根香烟,不要说。”他眨眨眼,请她保密。 她呵呵笑,扬起一眉。“我也要一根。” “你会抽?” “我以前是太妹,你不知道吗?”郭菲觑他一眼,嫌他大惊小怪。 他笑了。“没见过当太妹这样骄傲的。”他没说教,拿烟给她。“让你姊知道 我这么做,她会把我宰了。” 郭菲咬住烟,他帮她点火。她双手插腰,嘴里咬着烟,仰头,喷着烟团,像在 吐着一朵朵云花,一直朝白杨树喷。 “为什么一直往上喷烟?” “我送烟给树。”她认真地跟他说:“我看过新闻,科学家研究过,大树很爱 二手烟,因为二氧化碳是它们的最爱,所以我努力喷给它们……” 他大笑,那爽朗的笑声让她的忧郁顿时消失无踪。 “既然这样,我也送一些给它们好了。”他学她仰头朝树梢吐烟。 他们合作喷了一阵烟团,将烟按熄。 “你心情不好吗?”他注意到她情绪不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