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章嘉棻又看见高恩洋的新闻,娱乐版,彩鹤负责人高恩洋,与前 百荷模特儿张兰儿于服装秀现场分手,张兰儿跟记者哭诉高恩洋冷血无情,这漂亮 的年轻女模,双目红肿,脸面憔悴。 “又一个蠢女人……”章嘉棻扔下报纸,看看时间,清早七点,打开手机,点 开通话记录,看见高恩洋来电话的时间,凌晨两点?好极了,他想来就开门进来, 想讲电话随时骚扰她。他想爱就随时有女人抱,想分手了就让女人去痛哭。 真了不起。 章嘉棻打电话给他,听见他呢哝的嗓音。 “喂?”他很困,彻夜煎熬,才刚睡着。 “高恩洋,你打算天天上娱乐版吗?又是你的新闻。” “看到了?” “是,上次是电影首映时甩掉女友,这次在服装秀上,下次呢?我真期待。” “天啊……才七点?”他呻吟,她很乐。 “是啊,才七点。昨晚有人没礼貌,半夜打电话骚扰我,我马上学起来了…… 早啊。”她甜甜问候。“来聊天。” 他笑。“我现在非常肯定……你这阵子放假放到慌。”竟破天荒的跟他胡闹起 来了,他很喜欢,奢望她跟他聊得很久很久,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他故意求饶, 知道章嘉棻的个性,越表现痛苦卑微,她才越会缠住他。他哀求:“拜托,我很困, 我刚刚才睡着,让我睡……” 果然,章嘉棻听了,斗志狂燃,越要抓着电话吵他,他的计谋得逞。 “我们来聊点什么好呢?对了,最近我在看红楼梦,你懂红楼梦吗?试论红楼 梦对中国文学史之意义与人物关系……” 高恩洋大笑,亏她想得出这么八股的聊天话题。 好,陪她聊吧,聊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不断求饶,拜托她让他睡,这样,就 让章嘉棻非常得意愉快。 他知道,她以折磨他为乐。 他知道,他的痛苦总能换来她的关注。 他知道,他完全知道,他爱她,几近变态的爱她。 面对自尊破碎的章嘉棻,他只好摆低姿态,一路让她像个赢家,才能将她勉强 留在身旁。唯有这种时候,他们的关系才能有恐怖平衡,也唯有这种时候,章嘉棻 愿意跟他说话。 章嘉棻闹他一阵,才满意地挂电话让他去睡。 她以为她让高恩洋很痛苦,殊不知高恩洋爱着呢! 几天后,章嘉棻脸上的伤痊愈,又回到忙碌的模特儿生活,把“星尘”剩下的 广告依序拍完。 如今电视上到处看得到章嘉棻的电器广告,她冷傲的模样,气质脱俗,完全衬 托出星尘单身贵族系列讲究的高质感。 一日深夜,当章嘉棻已经沐浴完毕,正在敷脸,门铃响起。 吴小华去应门,震惊访客身分。“呃……董事?”来的是高恩洋的父亲高硕宇, 也是“彩鹤”的大股东。他身旁站着一位穿黑西装的先生,是他秘书。 秘书代董事发言:“董事晚上有个重要的约会,要招待日本来的客户,请章小 姐赴约。” “小姐已经睡了。”吴小华心知不妙,赶紧帮章嘉棻挡。 “是不是要我亲自进去叫她起床?”高硕宇不满。 “董事……” “凭我跟章小姐的关系,请她过去陪大家吃顿宵夜,很为难吗?”董事面露不 悦。 “请等我十分钟。”章嘉棻出来见客,她微笑,笑得异常艳丽,那是种自暴自 弃的笑。“高董事的意思,我有什么资格拒绝?请董事稍候片刻,我盛装出席。” 章嘉棻转身回房。 吴小华慌乱地请董事进房稍候,就往房间冲。 章嘉棻在梳妆台前化妆。 吴小华紧张兮兮地说:“这么晚出去吃宵夜?不好吧?董事把你当什么了?你 别去,我立刻找老板来,他不会同意的。” 但是吴小华找不到老板,电话打不通。 “算了……”章嘉棻起身。“外面那位大人物我得罪不起,不必找高恩洋了, 他能做什么,他现在应该跟哪个女人在约会吧。” 章嘉棻随董事离开。 吴小华忐忑不安,一个小时后,接到高恩洋回电。 她嚷:“怎么现在才打电话来?发生大事了,高董事来了,把嘉棻姊叫去陪他 的客户吃宵夜!” “你没阻止吗?” “我有啊,但嘉棻姊说大人物她得罪不起。”真不明白,为什么章嘉棻面对高 董事时会那么懦弱,明明脾气很倔的啊。 “她是白痴吗?!”高恩洋气坏了。 高恩洋在医院急诊室,晚上忽然高烧,司机李大叔紧急送他入院,医院收讯不 佳,所以漏接吴小华的电话,这会儿得知章嘉棻的状况,顾不得手上还吊着点滴, 摘下就走。护士劝阻,担任他司机的李大叔也拦不住他。 “马上送我去林森北路……”高恩洋一上车就吩咐大叔,他知道爸和人谈生意 时常去的高级酒店,这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前几回,知道爸私下找章嘉棻陪他 去应酬,他发脾气,也镇重地和父亲沟通过了,没想到历史重演,老爸故技重施, 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也对,当初开“彩鹤”,用的是老爸的钱,要老爸听他的岂有可能? 高恩洋心急如焚,头痛欲裂,全身每根神经都因高烧刺痛着,只要想到自尊心 很强的章嘉棻,每次被父亲带去应酬时内心的感受,他就心如刀割。 高硕宇每次出门排场都很大,保镖五名,一行人开的是BMW 高级轿车,每当要 谈大笔生意时,高硕宇就会找章嘉棻随行,他没要章嘉棻陪客人喝酒谈笑,那些自 然有酒店小姐会做,他带第一名模陪行,不过为了撑场面,让客人面上有光,同时 也让客人知道他高硕宇的本事。 尽管儿子很介意此事,但在高硕宇的想法里,他又没叫章嘉棻陪客人睡,只是 让她来吃点东西喝点小酒,这有什么大不了。他甚至很尊重这女人了,每次都让她 坐在他身边,而不是陪客人坐,也不曾让客人吃她豆腐,高硕宇自认为他很够意思 了,更何况这女人有今天,还都是他高硕宇的功德。 可是,坐在他身边的章嘉棻,感觉截然不同。 酒店包厢,有她厌恶的气味。陈年的烟酒臭味及小姐们的各种香水,混杂着人 的体味或谁的呕吐味,再融合了店家努力让气味好闻的各种芳香剂,最后掺杂成一 股厚重的诡异气味。 章嘉棻静默地陪着,安静得像与这些无关。 但她讨厌的气味,固执地弥漫在她周围,她感觉它们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它钻 进她的口鼻,钻进她皮肤的每一个毛细孔内,如章鱼那样巴住她身体,然后这肮脏 的气味在她体内生根,仿佛已经变成她章嘉棻肉体的一部分,与她纠缠到底。不管 她表现得如何高傲与完美,表演得多么有水准有气质,这廉价肮脏的感觉怎么样都 死不尽。即使那些男人碰的是酒店小姐,可是他们兴奋的看着她的眼光,她完全知 道这些男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她没有被碰触,但肮脏感如此真实。她是他们意淫的 对象。 她作呕,不愿喝桌上放的酒或水,嫌那些杯子脏。这可恶的命运,像囚笼关住 她,如果她没有作主的自由,那么和死人有何差别?如果她讨厌却一定要留下来, 那么她长着这两条腿做什么?她跟残障没有差别。难道她这么努力上进,要求自己 完美,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一身的肮脏气味?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死。 譬如,这种时候,那挥之不去的绝望…… 砰,门被撞开。 她只来得及看见那双怒眸,下一秒就被人拉起,拽在一堵宽背后头,闻到从那 宽厚朗背散发的熟悉的气味。 她像小动物认得主人的气味,即使这主人它不一定服从,但是它认出那股安心 的家的气味。 那是高恩洋的体味,很雄性的气味,有点像晒过阳光,放置干燥的木头散发的 气味,那么阳光,使她差点就落泪了…… 高恩洋对父亲咆哮:“爸,你为什么又这样?!章嘉棻不是酒店小姐,你为什 么老是要她做这种事?!” 宾客哗然,想不到以高桑的背景跟地位,竟被儿子这样咆哮。 小姐们发现有冲突,很识相地纷纷溜出包厢。 高硕宇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像什么事都没有,淡定从容,问心无愧的样子。 他问儿子:“你的女人?”锐利而世故的眼神,盯着儿子。“让我们先搞清楚 你跟她的关系,她是我们‘彩鹤’底下的模特儿,还是专属于我宝贝儿子的女人?” 章嘉棻欲抽开被高恩洋抓住的手,但高恩洋反抓得更紧。 高硕宇又问:“你气呼呼的做什么?我叫我们公司的大美女陪我的贵客们吃顿 宵夜,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叫她陪他们几个睡觉——” “爸!”高恩洋抢白,怕爸爸讲出让章嘉棻更难堪的话。“我很认真在经营彩 鹤,公司这几年的盈余也都有给你,那些早就超过你当初投资我的钱,所以请你以 后不要再擅自以董事的名义叫她见你的客人,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我懂……”高硕宇喝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意思是如今我亲爱的儿子事业 成功,翅膀硬了,所以请老爸滚蛋,你这话能听吗?”高硕宇呵呵笑,问旁边几位 生意上的朋友。“你们说这臭小子有良心吗?看看我的下场,你们几位千万要眼睛 睁亮点,这就是我宠儿子的下场。当初为了开模特儿公司是怎么拜托我赞助的?现 在了不起了,嫌老爸碍事了。” 高恩洋知道自己理亏,很窘,但坚持立场。 “爸,你要是真的需要女人陪着你去应酬,我可以安排,但是拜托不要找章嘉 棻。” “为什么?” “她身分不同。” “哪里不同?你告诉我哪里不同?” “爸……拜托……”高恩洋几乎是恳求了。 “章嘉棻,你躲在我儿子后面干么?是你要我儿子这样保护你的吗?站出来让 我瞧瞧……” 章嘉棻站出去,但高恩洋使劲扣住她手腕,强要挡在她面前。 “爸,请你给我点面子。” “你这样闯进来打断爸爸跟朋友们的聚会就给我面子,我告诉你,章嘉棻就算 穿着BURBERRY套装,拿着Chanel皮包,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当初跪地上求我的丫头, 要不是我,她能这么好吗?要不是我,说不定她早就为了她爸的债务,跟这里陪酒 陪睡的小姐做一样的事,现在只是叫她出来吃宵夜,当她像朋友跟我平起平坐,我 还不够尊重她?给她面子?你说你这逻辑通吗?做人要懂得报恩,章嘉棻,你说是 不是?我不过分吧?” 章嘉棻紧咬着唇,努力压抑住想痛哭的冲动。 “爸,这事我们改天再谈,对不起。”高恩洋怕她崩溃,拉她就往外走,拽着 她走出酒店,推她上车。 “开车!快开车!”他命令大叔,然后对章嘉棻吼:“你白痴吗?我爸叫你出 去你就去?我不是说过你没必要去?!” “我有什么立场拒绝他。”章嘉棻冷淡地应他。 “所以呢?如果哪天他叫你去陪人睡觉,你也会蠢到答应吗?你好糊涂!” “这我不知道,我有作主的自由吗?你别对我吼叫。” “很好,你跟我就很会讲,你怎么不跟我爸吵?像跟我讲话一样,你的嘴巴不 是很毒吗?” “你不过是用爸爸钱的公子哥儿,我瞧不起你,当然敢跟你吵,这跟你爸怎么 会一样?” 高恩洋愣住。 章嘉棻冷酷地看着他。 高恩洋颓丧地往椅背瘫靠,看向车窗外,他还在发高烧,但心里怎么会冷得像 藏着冰雪。 而赠他冰雪的章嘉棻,继续狠狠践踏他。“你激怒你爸只会让我更难堪……我 很累,我想回去。” 高恩洋对李大叔吩咐:“前面放我下来,你送她回去。” 大叔问:“不先送你去医院吗?” 医院?嘉棻纳闷地问:“干么去医院?” 高恩洋没回答,怕继续跟这女人说话会吐血,反正他的死活她不关心。 “就这里。”他急着下车,但这马路旁一片漆黑,店家们都打烊了。 “老板……”大叔犹豫。 “我叫你让我下车!”高恩洋吼。 大叔赶快放他下来,载章嘉棻返家。 章嘉棻感觉不对劲,回望高恩洋,看他只身一人,走在黑暗骑楼下。 车子驶远,章嘉棻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他要去医院?有人生病?” 不该多说老板的私事,但大叔很担心老板的状况。 “章小姐,那个……我们老板一听到你的事,点滴也不打了就从医院跑去找你。” “他怎么了?” “老板晚上发高烧,所以我才送他去医院急诊,我怕烧过头会肺炎……可是他 不听护士劝硬是要出来……现在这么冷,他又一个人在外面走路吹风,这样会更严 重吧?万一昏倒怎么办……” “他壮得跟牛一样,他不会昏倒。” “噢。”好冷血的女人,怪不得有人说美女心如蛇蝎呢。 章嘉棻想,他才不会有事,不管她怎么恶毒的骂他糗他刻薄他,高恩洋一直都 没有事…… 但是…… 章嘉棻又说:“不然你开快一点,等我到家回头去接他啊。” “喔。”这样好像没有比较有良心?。 章嘉棻沉默着,又烦躁地说:“是他自己要下车的……” “嗯。”司机不敢发表意见。 终于她受不了,大叫:“回转!” 收到!车子立刻回转,飙回去找他好心又善良的大老板,可是黑压压的马路暗 暗的骑楼,看不见他的身影。 章嘉棻焦急地搜寻。“他是不是走进巷子里了?” 车子沿着他下车行走的方向越开越远,都不见他。 “这样不行,你让我下车,他可能走进巷子里了,在这儿等我。” 章嘉棻匆匆下车,往巷子里跑。 司机等着,看她那焦急的模样,他想:“她也不是那么冷血嘛。” 幸好店家都打烊了,暗巷也没什么人,章嘉棻利用身上的丝巾将头颈围住,避 免被人认出。她不敢出声喊他名字,只是心急地搜寻,而高跟鞋太碍事,她又走得 太急,脚跟很疼,就这么颠簸着终于在巷弄深处找到高恩洋。 他坐在陌生住户的花台,倚着铺了石砖的屋墙。他身后有一丛桂花树,夜里正 散发幽香。 章嘉棻过去,就拉他起来。“走,去医院。” “我没事……”他甩脱她的手。 “不是在发烧吗?”章嘉棻摸他额头,他闪避。她双手桔住他的脸,摸他额头 :“很烫。” “死不了。”他嘲讽地笑了笑。 “对,但是会烧成白痴,我的经纪人已经够笨了,我不希望他脑子还坏掉。” 她故意激他看医生。 高恩洋当然明白这是她的好意,但他没办法感动。 “干么找我?像我这种靠老爸发迹的公子哥儿,就算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掉一 滴泪吧?” “所以呢?你现在要用我说的话惩罚我就对了。” 他笑了,颓丧地靠着石墙,眼神空洞的投注在她漂亮的足踝。 “是因为周诚吗?”他抬眼看她,笑问:“因为当年我阻挡你跟他结婚,所以 这么恨我?” 他看着章嘉棻凛容不语,那双美丽的黑眼睛,在暗的夜里亮得像水晶,璀璨的 光,如钻石摄住他心魂。他恨自己不管放纵情欲也好,放纵女伴关系也罢,最终仍 会像浪子倦游般,返回这困境里。 被她困住。 身不由己,没有出路。 而她美丽的嘴唇不是生来与他亲吻,而是生来伤他的。 章嘉棻眨了眨眼,叹息,在他旁边坐下。“对,周诚是原因之一。” “难道当初你跟他结婚,现在就很幸福吗?那时你才十九岁。” “我不知道,可是因为遗憾,他变成美梦,我很难醒来,很难再爱任何人。不 过我想我不应该怪你……”她苦笑。“当时我太年轻,太浪漫才会去求你,其实真 正能作主的是你父亲,这不是你答不答应的问题。” “但我只要把合约撕掉就行了,我这个浪荡子,我父亲是不能拿我怎么办的。” “也对,但我要顾及我父亲的颜面,我们不是会赖皮的人,我们没有那种无耻 的心态。” “所以有良心的人,才会这么辛苦?” “嗯哼。” “既然你也认为周诚的事不该怪我,为什么要这样恨我?我自认没有亏待你。” “因为对于什么都没有的我,唯一能赢过你的,就是我的自尊心。” “你是真的打心里看不起我?还是只是为了气我?” “这不重要吧?你知道这个做什么?我们的关系连朋友都不算。” 章嘉棻起身,拍拍裙上灰尘。然后,看着他。 “我是不会为我说的话道歉的,我要走了,你来不来?” 他看着她,她美丽,她残酷,她决绝。 她等着,看他因高烧眼睛发红,他应该很难受,才会软靠着屋墙。 她挑起一眉。“走不走?” “你在叫狗吗?” “不然呢?难道还要我喊亲爱的?不要好笑了。” 他拿出手机。“我随便一通电话,立刻会有一堆女人们抢着冲过来接我,她们 会彻夜照顾我,为我熬粥,喂我吃药,帮我敷冰袋。随便一通电话……” “说这干么?” “随便一个电话就有女人要照顾我……章嘉棻,我干么跟一个叫我像叫狗的女 人走?” “好,了不起,是我多事。” 他看着她,眼神狠厉。他笑,从口袋拿出烟,点燃,侧身,将两脚也抬至花台 上,整个人背靠屋墙,抽烟。 章嘉棻转身就走。“很好,你去叫那些女人吧。” 她很气,干么追来?干么担心他,他死掉算了,死了活该。 难道他还要她求他吗?她宁愿死了算了。她……她跪下,抱肚喊道:“好痛… …好痛……” 高恩洋冲过来。“怎么了?” “肚子痛……痛死了,去医院……快……” 高恩洋愣住,笑了。“你这家伙……好了,我去医院行了吧?竟然为了我假装 肚子痛,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笨蛋!”章嘉棻踢他。“我真的……哎……痛……好痛好痛……” 高恩洋脸色骤变,是真的?!赶紧抱起她,就往巷口跑。“车呢?” “在前面,好痛,呜……”章嘉棻哭了,抓着他胸膛,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很能忍耐的,但这痛不一样,好像有刀子在割她的肠胃,痛到背脊冷,身子揪成 一团,牙齿咬得咯咯响。 明明已经高烧到浑身都痛的高恩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着章嘉棻跑完一整 条暗巷,冲到路口。 在车上的李大叔看见,下车要帮老板接过章嘉棻。 “不要碰她。”高恩洋怒斥,大叔吓得立刻缩手。 “开门。”他命令,坚持亲手将章嘉棻抱进后座。 大叔关上车门。 “快去医院。”高恩洋命令,然后小心翼翼地帮章嘉棻在后背放好靠枕,对着 那张痛到惨白的脸儿,小小声安抚。 “没事,不怕……很快就到医院……有我在。” “痛……”她紧闭眼睛,痛到团住身体。 高恩洋紧握住她手,发现她手心都是冷汗。 比自己高烧还紧张,他将章嘉棻抱进怀里,搂得紧紧,好像章嘉棻就是他的命。 “乖,再忍一下……没事的……” 章嘉棻痛得不敢大力呼吸,专注地听着耳畔一声声温柔的低哄,这样好像就可 以稍稍忘记痛楚。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