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巫玛亚终于找到治疗失眠症的办法了。 西医无效,透过朋友介绍,认识身体按摩师,一位来自尼泊尔,长相很孩子气 的年轻女孩,花露露。 第一次看诊,巫玛亚就被花露露诡异的疗法惊骇到。然而人的缘分好奇妙,花 露露的治疗,竟让她不需吃药,就可以好好睡觉。于是巫玛亚发挥制片的缠功,将 花露露这家伙包下来,养进家里了,为她一人服务。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只要好 睡,一切好谈。 于是,这个冬天啊,每天早上,巫玛亚一醒来,就会闻到尼泊尔奶茶香浓的甜 味。每晚返家,巫玛亚不再需要亲自开灯驱散黑夜,一进门,客厅灯就是亮著的。 花露露会做简单料理,一天到晚都笑嘻嘻的,整个人像洒了糖粉的甜甜圈,纯真开 朗,简直成为巫玛亚家中,最赏心悦目的一件家具了。 “如果你是男的,我会爱上你的,花露露,你太棒了,我真想把你娶回家。” 巫玛亚这样跟她玩笑道,也只有这来自遥远国度的女孩,跟她在现实生活中完全不 相干的单纯女孩,可以让巫玛亚不设防,没戒心,敞开心扉。 “你这样讲,好好笑咧。”花露露弹奏西塔琴,琴声袅袅,对她笑,笑容甜得 像朵花。“巫姊姊啊,你是太寂寞了,所以才觉得我好。将来,你会遇到你的另一 半。” “哈!”巫玛亚嗤之以鼻。“去哪遇?我身边全是些混帐,有的一天到晚把妹, 有的结婚还到处骗女人,有的一天到晚想拐女人的钱,有的为了工作上的方便所以 假情假爱,没一个好东西。” “真的吗?你工作的场所有那么恐怖啊?”花露露撇下西塔琴,跳上沙发,按 摩巫姊姊疲惫的肩膀,好僵硬的肩,压力很大喔。 “唉。”巫玛亚躺平,舒服的叹息了。“反正都是些势利的家伙,我才不会上 当咧,我看得很清楚,想骗我的感情,门儿都没有。” “说不定,会有一、两个例外,你这么漂亮,又很会工作,你处理事情时,哗, 整个人闪闪发亮,应该很多男人会迷上你吧?” “哈哈。”巫玛亚不觉得。“总之,我很清楚我不是讨人喜欢的家伙,所以懒 得取悦谁,也绝不会让人来利用我。” 花露露停住按摩动作,俯望躺著的巫玛亚。 巫玛亚睁开眼睛。“怎么了?”干么?忽然这么悲伤的看著她? “你好像……很讨厌你自己。” 巫玛亚眼神回避,别扭了。“哪有,我就是太爱自己,才不许别人来利用我, 我也不会像那些愚蠢的女人,因为男人花言巧语,就整个身心都赔上去,搞到人财 两失,够愚蠢的。告诉你,我精得很。” “可是你把自己防御得这么好,‘爱’要怎么流到你心里呢?” 巫玛亚震住,倔强道:“并不是人人都希罕爱,爱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要它 做什么?不能拿来吃,不能拿来穿,不能拿来缴帐单。认真说起来,一点实质利益 都没有,爱太虚幻了。” “胡说。”啪嗒~~花露露一巴掌巴下去。 “唉。”巫玛亚捣头痛呼。“干么巴我的头?”臭女生,没想到力道这么大, 想巴人就巴人,过分。 花露露双手合握,一脸梦幻地仰望落地窗外,天上闪耀的星星,陶醉地说: “你没听人说过吗?食物是身体的粮食,爱是灵魂的粮食。没有爱的滋润,你虽不 会死,但是会活得像枯木,像死水。唉呀呀,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睡不好,又常焦 虑紧张,身体硬邦邦,我知道你的病要怎么根治了。” “那最好,要怎么按才能根治?快按按看。”巫玛亚马上躺平。 花露露摇摇头。“我不会再帮你按摩了。” “什么?!” 花露露异常严肃,重复道:“我不会再帮你按摩了。” “为什么?”好眠离她而去?不!巫玛亚慌了。“我可以加薪。” “再没几天,我就要跟我妈回尼泊尔了。” “嗄?那更要赶快治疗我啊,不然我以后怎么办啊。” “我不帮你按摩了,因为,对你最有效的,不是被按摩。” “那是什么?” 花露露凛容,双手按著巫玛亚双肩,缄默几秒,眼神肃杀,口气严肃地说: “你需要的是——做、爱。” “欸?”巫玛亚惊得说不出话。她看花露露猛地朝空中挥出一拳,慷慨激昂, 大声嚷嚷,像在给她呼口号——“你需要跟心爱的男人,彻底的、全然的做爱,让 你的身心充满爱的能量,让你的防御全都崩溃,让你敞开自己,接纳另一个人的能 量,只要这么彻底做爱过,你的失眠问题就会根治,所以去找个心爱的男人做爱吧!” 阿咂~~“噢……”这次,换花露露被K ,软倒在地。“呜,人家说的是实话。” “小女生胡说八道什么?三八!”输给她,做爱这码事,也好意思讲得这么大 声。 花露露趴在地上颤抖。“真暴力……姊姊你心中充满愤怒,因为没有爱。” “你还说,对啦,我就是对很多人不爽,警告你别再说什么爱不爱,那种东西 对我来说不重要,什么做爱,可笑,没用的建议。” “那我再给你另一种建议。”唉,人有千百种,要因材施教。 “什么建议?” “找个管道发泄。” “嗄?” “既然对那么多人不爽,就要尽兴地通通骂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啊,那些人不是同事就是老板,要不就是客户,我怎么骂?我 只能笑,你懂吗?” “难怪你身体会这么硬,表里不一,早晚神经分裂。你不会找个秘密管道,痛 快骂骂他们啊,总之要发泄啦!”和心爱的人做爱是最高段的发泄,不成的话,只 好找别的方式喽。 “秘密管道?”巫玛亚沉思起来,花露露说得也许有道理。这样她的失眠就会 改善吗? 花露露追加一句:“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解决问题的源头,还是要跟 心爱的人,好好去做爱……你知道怎么做爱吧?” 阿咂~~很好,这次花露露被直接踹到墙角去面壁。 ***凤鸣轩独家制作*** bbs……cn***听了花露露的建议,巫玛亚决 定试试看。 没错,这二十八年生命,鸟事一大堆,囤积太多郁闷,是该找个管道骂一骂, 痛快发泄,尤其是常让庞震宇这个猪头老板气到。于是在某次上网找资料时,浏览 几个部落格,突然,仿彿有道闪电,映现巫玛亚眼前。 有了!就是这个光,这个光啊! 恍惚间,巫玛亚好似听到神说——“开部落格吧,开个你可以尽情抓狂骂人的 部落格吧。” 事不宜迟,蓄势待发,巫玛亚立刻申请雅虎部落,以小马之名,开了专门骂老 板的部落格,格名叫“讨人厌的猪头大老板”。 是说,多年怨气,一发不可收拾。部落格一开,巫玛亚立刻骂到欲罢不能,连 发四篇。骂老板把她当7-ELEVEN,随传随到。骂老板曾经借钱给她,就理直气壮压 榨她。还骂老板半夜要她出门应酬,害她差点被歹徒强暴。又骂老板常跑纽约把妞, 恣意更动行程,害她被客户谯。还有四五六七八骂,留待往后慢慢骂。 没想到部落格火红,交到一群痛恨老板的格友,不到一个月,浏览人数破万。 骂人骂得太过瘾,这样连骂老板两个月,共发一百五十篇文,一百五十篇,可 见怨念多深。托部落格够隐密,巫玛亚终于找到抒发管道,现在只要一有不爽,就 打字上传骂过瘾,果然,骂完后,晚上就比较好睡了,有效喔。 但,好景不常,好花不再。农历年前,制作公司比较闲,这天,巫玛亚趁著午 休时间上网回覆格友问题,制片助理阿灭竟给她出了大纰漏——“巫姊,那个仁爱 路的屋主,要我们赔钱。他说我们拍片时,伤到他们家的汽车。” “有吗?” “他坚持车子的擦痕是我们的道具车弄坏的。” “你等等,我现在过去。”巫玛亚钥匙拎了就走,留下散乱的桌面,以及正开 著的笔记电脑。 总机小姐晃过来,要贴客户留言,瞄到电脑萤幕,怔住,坐下,如获至宝,看 三篇,那内文情境,那对白如此熟悉。总机热血沸腾,抬头,呼朋引伴,将助理, 其他制片们,会计总务,全叫过来欣赏——“要不要看巫制片的部落格?哇哈哈哈 哈哈哈。讨人厌的猪头大老板,我快笑死了啊,太精彩了啊!” 巫玛亚赶到现场,屋主是个地痞流氓,拿棍子准备跟剧组干架了。 助理跑来跟巫玛亚求救:“打电话找警察,但是警察很久都不来,他们好像有 黑底,硬要我们赔五十万。怎么办?天快黑了,再闹下去就不用拍了。” 巫玛亚上前交涉,但屋主不讲道理。 “不赔钱,就试试看,光晖制作公司是吧?你什么咚咚,少废话,车子弄坏了 就赔钱来!”说著,大哥又撂来一群兄弟,剧组吓得躲进箱型车内。 巫玛亚情急中,忽想到前阵子庞震宇要她作陪的那位大哥。她掏出大哥罗英胜 的名片,急CALL,表明身分和处境。 “巫玛亚?哦,我知道,你是那个美女制片……震宇特地跟我交代过,要我罩 你。行,把电话拿给那个在鬼吼鬼叫的,我来处理。” 巫玛亚跟工作人员,看那个刚刚拿著棍棒,凶神恶煞的男人,一听完电话,突 然吓得面无血色,频频点头,毕恭毕敬。 “是,是,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卖啦,卖阿捏共啦……”讲完电话, 男人竟双手捧上手机,还给巫玛亚,还跪下来,泪汪汪。 “巫大姊,小的不知道你是罗大哥罩的人,您原谅我,片子继续拍,有什么需 要,尽量叫我跟我兄弟帮忙。” 欸? 巫玛亚跟同事们面面相觑,就这样?和平落幕?一通电话而已。 状况搞定后,导演跳出箱型车,演员陆续出现,片子顺利继续进行。 巫玛亚看大家拍片顺利,再回想到那一夜,庞震宇莫名其妙将她叫去陪大哥唱 歌喇咧,难道就为了将来突发状况时,可以帮到她? 我知道,你是那个美女制片……震宇特地跟我交代过,要我罩你。 刚刚电话里,大哥这么说,庞震宇跟大哥交代过?那时半夜要她过去,是为了 将来哪天,这位大哥可以在工作上帮她吗?庞震宇又一次令巫玛亚混乱,不懂他的 作为……难道,她错怪他了? 当巫玛亚心事重重回到公司时,看到大家暧昧眼神,吃吃笑的诡异表情,她心 头顿时发毛。一回座位,看见开著的电脑萤幕,网页停在部落格,巫玛亚变成急冻 人,从脚底一路麻到头顶,X ,她忘了关电脑?!难道……猛一回身,看见大家刻 意回避她的眼神,Shit!大家都看到了? 黄明达最白目,经过她座位,暧昧地说:“小马~~小马的文笔不错喔,也许 我可以跟那个小马小姐合作,我觉得你这部落很有梗,我们可以来编个制作公司风 云录,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想死。”巫玛亚跌坐椅子上,忽然又咚地站起来,怒指众同事: “谁要是敢泄漏这件事,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大家哄堂大笑。 “唉呦,巫姊别担心啦,我们都跟你同一国的啊。” “你抱怨的那些事,我们都了啦。” “我们会保密,你要继续写喔,真好看,说出我们的心声哪。” “放心,老板不会知道的。” 正说著,老板庞震宇就走进公司了。 巫玛亚赶快关电脑,其他人装忙。 庞震宇走到巫玛亚处,给她一叠资料。“喏,关导改好的广告脚本,先拿去估 价。” “喔,好。” “听说你有部落格。” “呃……” “有人发信,给我你的部落格的网址。”庞震宇将PDA 的信件秀给她看。“是 这个网址吗?” 是哪个抓耙子?巫玛亚呆愣,脑子空白,此刻她已经丧失理智,吓到魂飞了。 庞震宇看她两眼放空,表情呆滞,了然于心。 “原来真是你的部落格,等我晚上有空,一定好好欣赏欣赏,你写的东西一定 很有趣。” “晚上就除夕夜了,老板要回乡跟家人团圆吧?应该好好休息,不要上网了, 要守住宁静的能量啊,好迎接新的一年,这是我的身体按摩师朋友说的,可以的话, 最好老板晚上能静坐,电脑的磁波很伤身……” 可怜的巫玛亚,忽然怪力乱神,胡说八道,掰一堆静坐能量啥的,很明显已经 吓成白痴。 但她的语无伦次,起不了作用,庞震宇看著她说:“你在乱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完,上楼去了。 巫玛亚目送他离开,只差没滥情地喊一声——“再会了,老板~~” 待他看完部落格,应该会痛痛快快地将她这只小马开除吧?她双脚在颤抖,就 算交片不及,后期开天窗,都没这么惊吓。同时间,那些部落格怒骂庞震宇的话, 如跑马灯从脑袋闪过。虽然格文都用“猪头”代替庞震宇三字,然而只要是熟人, 看到文章,就清楚她骂谁…… 她一直嫌弃这男人,嫌他待她无理,嫌他要求太多,嫌他对她不尊重,可是… …怔对著他离开的背影,她突然发现,好怕这男人看到她写的讨厌他的字句,怕伤 害他。 可是,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庞震宇呢?他对什么人事物都一副无所谓的样 子,就算看完部落格,应该心情也不会有什么起伏吧?人家是什么大人物,会鸟她 这小小制片的情绪发泄吗?你太自抬身价了吧?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恐怖。 巫玛亚冲回座位,打算尽快毁灭部落格。一百五十篇文章光是删除关闭,就要 好久,太慢了。而半小时后她还要赶去后期看片,没时间弄部落。巫玛亚十万火急 要关部落格,详读近五十条部落使用细则,就是没一条是可以按个键就将部落隐藏 或关闭。 雅虎我恨你! 想打电话问雅虎工作人员,见鬼的,这些人全藏得不见蛋,找遍网页就没电话, 雅虎你够狠!巫玛亚急得快心脏病发了,喘口大气,匆灵光一闪,看到部落守则, 有一项禁止色情交易PO放裸照,如查证属实,雅虎工作人员将有权关闭部落。 好!好极了~~万岁! 巫玛亚眯眯眼,豁出去了!重要的是能关掉部落,其他管不著了。 巫玛亚左看右瞧,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很好。立刻上网搜寻色情图片备用, 再复制成人网站的援交术语,一鼓作气PO到部落上,还把部落名改成“想援的请叩 我”,还把自己的匿称改成“十八岁蜜糖甜心”,相片则PO了个动作猥亵的裸体美 女。 忙完这些,再接再厉,巫玛亚用另一个信箱帐号,将自己的部落网址,检举给 雅虎管理员,不忘加上一句——像这么伤风败俗的下流部落格,本人强烈要求雅虎, 立刻处理,将它关闭! “巫制片,要去后期喽。”助理催她了。 巫玛亚闭眼祈祷——“上帝,神,还是佛,我从来不相信祢们,求祢们可怜我 一次,赶快趁庞震宇没看见,把我的部落格毁掉吧!” 巫玛亚急匆匆走了,然后胆战心惊祈祷雅虎工作人员冰雪聪明,快快毁灭部落 格。 下午四点,片子完成,后期人员赶回家吃团圆饭,巫玛亚借他们的电脑上网, 然后,不敢相信地瞪著电脑,她的部落格依然健在,裸女相片也在。现在,庞震宇 不但将欣赏到她骂他的文章,还可能连带误会她在援交。 呜……巫玛亚蒙头呻吟,问苍天,人生~~有没有这么难啊?!她垂头丧气, 拎著皮包,步出后期公司,回老爸那吃团圆饭。不管了,幸好今天除夕,接下来放 年假,可以好几天不用面对庞震宇。 除夕,庞震宇哪儿也没去,也没吃大餐,他的年节娱乐,就是煮一壶咖啡,欣 赏巫玛亚的部落。 当他看到部落名称改成了“想援的请叩我”,她的匿称变成“十八岁蜜糖甜心”, 他噎到,呛足五分多钟。 这家伙搞什么?之前通风报信的同事,讲的名称不是这个,巫玛亚几时改的? 手脚真快。 再看看她写的文章,一百五十几篇,好极了,他要一篇篇慢慢欣赏。连著几篇, 都是在骂他。刚开始,庞震宇还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有趣,渐渐地,脸色越来越凝 重,胸口酸透……一篇又一篇,没一篇好话。 原来,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很讨厌他。 庞震宇关掉电脑,往后瘫靠座椅,对著暗蓝天空发呆。四面墙忽然像铅块那样 重重地朝他迫近,他闷得喘不过气…… ***凤鸣轩独家制作*** bbs……cn***他看见了吗?巫玛亚心不在焉, 和老爸吃团圆饭。 巫爸颓靡地缩著身,孩子似地乖乖跟女儿吃饭。自从巫玛亚请了钟点女佣,家 里干净多了,在被女儿老板恐吓过后,仰仗女儿鼻息过活的巫老爸,这阵子也收敛 许多,虽然还是戒不掉酒,但至少看到女儿时,不会再对她乱发脾气了,渐渐也接 受女儿不跟他住的事实。 至少,除夕夜,她愿意回来跟他团圆,还包了大红包给他呢! “这个……油鸡是我特地跟菜市场老黄那一摊订的,他们家的油鸡最好吃,你 吃吃看,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 巫玛亚托著脸,无动于衷,眼神空洞。 “在想什么啊?除夕欸,还想工作的事?” “嗯……” “别想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啦,你看你电话都没响,以前每几分钟就响不停, 真难得,终于安静了。” 电话?电话?!巫玛亚往口袋搜索,再拿来皮包,倒出所有物品。糟了,手机 呢? “我的手机……” “怎样?” “我放在公司了。” “那有什么关系,过年谁会打电话。” “你先吃,我去公司拿一下,客户电话都在里面啊。” 欸,今天真是衰神附身了。巫玛亚急匆匆飞车到公司,拿钥匙,开门。大家都 回乡过年了,客厅一片漆黑。 巫玛亚开灯,冲向座位,在凌乱桌面找到手机,拿了就走,忽然听见奇怪的声 音,断断续续的,是某种痛苦低吟。 奇怪了……巫玛亚踅返,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前,发现怪声来自上方。二楼没 开灯,一片黑暗,但痛苦的低吟,断断续续…… 会是庞震宇吗? 巫玛亚步上楼去,走向声音出处,房间门虚掩,声音从房内传出。 她将门更推开些,在幽暗中,看见庞震宇倒在床边木地板上,蜷身抱头,痛苦 低吟,身侧,倒著一罐药,一粒粒白药丸遍洒在地,还有一只破裂的水杯,湿濡了 地板。 巫玛亚冲上前,跪在地上,轻托起他的脸,将他的脸扳正,他睁开了眼,眼睛 里满布血丝…… “你还好吗?”她急切地问。 庞震宇先是困惑地望著,随即像认出她是谁,忽然目光一凛,撇过脸。 “走开。”他说。 “你为什么倒在地上?你在呻吟,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走开!”他一个使劲,将她扫开。“别管我……”既然讨厌他,又何必关心? “好!”巫玛亚火大了,起身就走。“管你去死咧。”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到 极点!死掉算了,王八蛋! 咚咚咚,巫玛亚疾步下楼,关灯,关门,走出房子,钻入车里,发动引擎,她 要走了。 夜凉如水,挡风玻璃氤氲著雾气,只要油门一踩,就可扬长而去,将那不领情 的混蛋,抛得远远,但是…… 凤凰木的羽叶,在凄冷月光中闪亮。 但是…… 她抓著方向盘啊,竟踩不下油门,脑子浮现他痛苦地蜷抱自己的模样…… 他是怎么了?散落一地的药丸又是什么药? 除夕夜,他怎么一个人倒在冷地板痛苦呻吟? 他的家人呢?印象中,除了知道他在纽约有女朋友,从没见过他家人。如果她 这么走掉,他万一出事……万一他死了…… 巫玛亚握紧方向盘,挣扎著,今晚好冷,凤凰木浸在凄迷的雾气里,她好像也 被一团雾围住了,什么都不明白了,混乱了。想回去看看他的状况,又不甘心,人 家都喊她走了,她为什么还不走? 巫玛亚呆坐一会儿,脑子充斥的仍是他痛苦的表情……可恶,她干么在意?他 是她最讨厌的老板,不是吗?但是……她不要他出事呢,害怕他出事。 巫玛亚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打开皮包,拿出黑檀木茭杯,平日拿来问公事, 这次,她想问点私事。 她下车,蹲在车旁,握著茭杯,闭眼,默问:“我应该回去照顾他吗?” 掷茭,怒茭。果然,连神都觉得不要理他。 拾回茭杯,想了想,又问:“可是他好像很难受,我是不是该回去确认他的状 况,看一下就好。” 掷茭,怒茭。这个庞震宇,连神都讨厌他。 巫玛亚拾回,握手中,想了想,又闭上眼,再掷:“那如果我进去只待五分钟? 只要确定他没事就走呢?可以吧?” 掷茭,怒茭。 “那如果我不进房间,只是在门口偷看一下,确定他是不是没事呢?” 掷菱,怒茭。 好吧,换个问题:“是不是就是别管他,要我走就对了?” 掷茭,一正一反,圣菱。 对啦,回家就对了。 巫玛亚拾回茭杯,忽然笑了,笑得很厉害,很心酸。 她在干么啊?疯了吗?竟然问不停,就是非要问到可以进去看他。明明她就是 想留下来照顾他,就是放心不下他。 茭杯的讯息根本不重要,她明明心中有数,她就是想去关心他。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