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我并不聪明,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借由事物来比喻抒发自己内心的感觉,但我 到过长江,看过江水波涛,知道长江有多壮阔。”齐壬符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 头上,每一句话都逼着她直看进他的眼底。 “倘若你觉得咱们就在江水的两岸,那么无论江水有多汹涌湍急,为了你,我 都可以渡河。”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他只留了一步。 这一步是为了将她看得更清楚,这一步也是预留给自己的退路,假使她再拒绝, 他也能狠下心逼自己离去。 太靠近她,是多么叫他失神呀! “君无渡河啊……”花雁行垂首,所有的情思深藏在眼里。 她只能这么说,是提醒自己别再深陷,也是要他及时抽身。 “坠河而死,当奈我何?”只差一字,却完全说明了他的心意。 他不在乎为她做任何事,饶是为她牺牲生命都可以。 花雁行倏地抬头,满脸惊愕。 “收回你的话!” “为什么?” “总之,这种话你以后莫要再讲。”花雁行四处张望,好像怕被人发现。 齐壬符沉默了半晌,“花雁,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不说他也不愿逼她。 闻言,花雁行终于冷静下来。 “青楼里的女人哪个不是隐瞒了过去,抛却过去才能留下?”她也是想这么做,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的过去始终追随着她。 “那你抛却了吗?” 再简单不过的问句,却深深震荡着她的心。 她……抛却了吗?为何自己回答不出口? 她若没抛却的话,怎么有办法重新在这里生活?若没抛却的话,何苦离开自己 的家乡? 每一个问句都像在鞭笞着自己的心,因为每问一句就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是 了,她从没抛却过。 否则她不会这么放不下,不愿轻易地去爱上任何人,不愿轻易相信别人,甚至 一见到孟少陵便感到害怕。过去一直深深地困扰着她,就因午夜梦回中也不断侵袭, 她比别人更清楚自己压根放不下。 “要抛却是很困难的。”齐壬符顿了顿,才续道:“我认为接受也未必不可行。 一个人一生若是逃避自己,要再站起来更困难,所以才选择抛却。但属于自己的东 西要怎么抛掉?若像等同于钱财那种身外之物都已难抛却,更何况是一个人的过去。” 花雁行心里很是激动,无法相信天真如他、纯洁如他也能说出这番话。 听起来好似简单,却蕴含着连智者也难以做到的道理。 她以为他像白纸染墨,忘了他也是人,也有难以忘怀的过去,只是他和别人不 同,他选择面对,接受自己的过去。 她早该清楚身在皇家有更多说不出的苦,可他从没提过,也从没有暗自伤神的 叹息。 他的眼澄澈得像从不曾被过去给困扰。 蓦地,她叹了一口长气。 “谁说你笨来着?你是我看过最聪明的人。”她伸出软绵绵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来回抚慰着。 这是她首次主动触碰他。 齐壬符却露出了苦笑。 “等我好吗?”他说。 “我等你。”她没有片刻犹豫。 齐壬符的笑容更苦涩了。 当一个女人决心说谎骗人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温柔乖顺,不管说什么,她都回 答好。 她甚至不过问他要去哪儿。 所以他才会笑得这么苦,他情愿不知道她在骗自己。 “我一定会来接你,在这之前,绝不要跟任何人走。”但他还是这么说。 “嗯。”她颔首。 然后,他推开了她的手,转身。 这不是她第一次送他,却有预感会是最后一次。 花雁行像痴了般,凝视着齐壬符离开的方向。 他的身影好半晌前已经消失,她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骗他。”孟少陵不知由何处走出来。 花雁行仍没收回视线。 “因为他错了。”如果再继续和她搅和,他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身为水铜镜的挚友,齐壬符想必也在孟少陵对付的名单里,她这个孟少陵的 “共犯”又怎能和他太靠近?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本来就没有错,他又有何错呢?”煨火的炉上,水已 经滚烫,孟少陵重新落座泡着茶,像是从来没离开过。 “你说得没错,他没错,错在他爱上的人是我。”而她的错则是…… “你没有错,只是在不对的时间爱上了不对的人。”云淡风清的语气比谈论天 气还要漫不经心。 “不对的时间爱上了不对的人?”她垂首黯然地咀嚼着他的话,猛地大笑一声, “哈!你是说我爱上了他?” 不能承认,饶是死都不能承认! 若是承认了,孟少陵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她压根无力保护齐壬符,是以 才要将他推得远远的,远出孟少陵触手可及的范围。 “你说呢?”他将问题丢还给她。 心底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又能如何? 看来,她似乎总在不对的时间爱上不对的人呀…… “适才,你是否曾觉得他和我很像?” 花雁行抬首瞅着孟少陵的眼,喃喃道:“很像,真的很像……却又如此的不一 样。那双眼纯真热情,同时又有着智慧的光芒,当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是如此的专注 且心无旁骛,这样的眼如果真的跟你像,只怕所有人都瞎了眼。” 齐壬符能带给别人的是数不尽的快乐,而孟少陵怕是不见底处的鬼狱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你心中的评价竟是如此的难堪。”孟少陵没有生气, 话里反而抿着轻轻的笑意。 “或许我该让你早点知道。”冷凝着脸,她身上有股豁出去的气势。 “莫要莫要。”他摇摇头,“有谁喜欢被人讨厌的呢?” 花雁行瞪着他半晌没说话。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