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她想起齐壬符替她找来的那一朵、镜花楼唯一仅有的花,想起他陪伴着她昏睡 的那一晚,想起他载满真心献给她的小扁舟,那些他尽心尽力为她做的事,所有悸 动鲜明活络。 但她却用一种相隔久远的心态在想着。 “活在这世上确实很累。”难得的,孟少陵竟未否决她的话。 她在他的话中似乎听见了不易察觉的叹息。 “你……”花雁行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下所有的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她开始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孟少陵这个人。 以前只觉得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陷自己于不义,是以她恨他,但又必须承认 ——对于他,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好了。”孟少陵替她包扎完后,又以眨眼的速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花雁行也退回自己原本的岗位,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平静,似回到最先的模样,像是啥也没发生,表面上风平浪静。 半晌后,她忍不住先开口:“你……真的是个恶人吗?” 她毕竟不能相信以前的友谊全是他伪装出来的,况且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这么 做,不是吗? 从她身上,他能图到什么? “你最好这么相信。”孟少陵端起一如往常的笑容,扇子在他手中轻摇着。 “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她首次如此平静地问他,不带激动和愤恨。 “理由?”孟少陵出现了困惑的低喃。 在他脑中片段地闪过许多情绪猛烈的画面,全像无声的哑剧,却更能激起蛰伏 于心底的情绪。 “就当是我恨你好了。”孟少陵瞟了她一眼,随后离去。 她只觉全身上下的血液完全冰冷,伫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痕,仿若随便一阵强一点的风都能激起不同的神情, 但花雁行知道绝对不是笑。 那离去前的一眼只带给她无尽的恶寒。 那一眼,是浓烈无比的恨意。 秋意浓。 不知不觉中时节推进了秋季。 镜花楼里一片的枫红浓艳得好似色妓们脸上的妆容,既动人又妖媚。 踏在满庭院的枫红中,她独自一人。 镜花楼的白昼,向来是属于她的。 花雁行拖着长长的步伐,将所有的心烦化为轻轻的一叹。 惆怅得委婉,亦能牵动别人的心愁。 她不知该如何叙述此刻心头的纷乱,也不知该向谁倾诉。 七当家有恩于她,孟少陵的计谋本该由她来阻止的,但她同时又深深地惧怕过 去那段被指着头臭骂的日子。 她知道保持缄默不说是自私的,偏偏对于孟少陵的计谋她知道的部分说不定只 是冰山一角,她该从何说起? 而占据心头最重位置的就是齐壬符了。 她还记得深深爱过一个人的心跳,还没忘记和恋人相依相偎的甜蜜,却逐渐不 记得那个带给她伤害的男人生得怎模样,盘踞在她脑海里牵挂的人变了,不知曾几 何时起就只剩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淡,想要靠近他的想法反而越来越浓。 她枯坐在凉亭下,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某个点。 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秋浓,愁更浓。 常春守在一段距离之外不敢轻易地打扰花雁行。 或许他人没瞧见她的失常,常春这个日日跟在花雁行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丫 鬟,可是全看在眼里。 西厢弥漫着一股浓愁。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常春原欲阻止对方经过,回头见了来人,大吃一惊。 是许久未见的齐壬符。 “王……” 常春正想福身,却被齐壬符制止,挥手屏退。 他站在原本常春站的位置,遥望着亭下那条纤细的影子。 虽然憔悴了不少,她依旧美丽,而今还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气息。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那样没错,偏偏他总是看见她的深愁和眉间化不开的郁闷。 无论如何讨好她,费尽心力想博她一笑,恐怕比摘星抓月都难。 人们只看见她的美丽,又有人察觉她的悲哀吗…… 这一切得怪她隐藏得太好,还是他人对她的渴求不过是那副美丽的躯壳? 他笔直地伫立着,两眼凝视着不远处的她。 叹息,悄声逸出。 “为何流泪?为何你总是愁容满面?” 那是一道因沙哑而显得苍老的声音,由不远处传来。 她当然识得声音的主人。 花雁行惊愣,猛一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记忆中的那张娃娃脸像是历尽沧桑,成熟了许多,就连语气亦然。 他终于来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