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崩溃 微雨后, 薄翅腻烟光, 绕伴游客来小院, 又随飞絮过东墙。 长是为我忙。 ——阳修·望江南 在塞北初雪飘落时,雷傲天启程前往南方共商谈生意。 赵雅初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怔了一下,“你要到南方去?” “嗯!嘉兴绿柳山庄的韩渊与云腾海运的云奇达成协议,要合力打通南洋海 运与江南水运的通路,这项协议预计让南洋与江南的货品市场更加顺畅,相对的, 北方人要得到南方的茶叶和丝绸,就得付出更高的价位。韩渊差人来跟我商谈, 问我有没有意思与他合作,将北方的陆路货运一起打通,让中原与南洋的水陆海 运连为一体,老三方合作,其声势就是无极门的朱雀堂也难望其项背,这件合作 案我相当感兴趣,已经回覆了韩庄主与云少主,不日就要下江南亲自与他们协谈。” 塞北与江南相隔千里,此去,是千重山、万重山呀! “我……”甫开口,赵雅随即又抿起唇,心头一惊,她竟想说,让她跟着他 一起去!什么时候自己对他的依赖件夺得试么重? “你就留在堡里替我处理堡里的事务,还是……”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 笑意,“……你也想跟我一起下南方?” 赵雅又是一惊,撇开脸,垂下眼睫,“不,没有。”不该对他有任何依恋的, 明明知道这男人不会是自己的依靠。 “这个答案可真教我失望,我还以为我小野猫开始会不得舍我呢!”雷傲天 低声一笑,语调里却没半点失望之情。 “过来。”他突然对她招了招手。 她顺从的走过去,立即被一只大掌揽到温热的胸膛里。雷傲天低下头,侵略 性十足的吻了她。 “会想我吗?”他扬眉问。 澄澈的眼眸淡漠的看着他,没有作答。 雷傲天对她纵容地一笑,带着难以捉摸的戏谚说:“你不想我,我却会担心 我不在你身旁时,你夜里作了噩梦的话,谁来安抚你?” 赵雅要地一惊。 噩梦?! 他不说,她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作那个噩梦了。在雷傲天温热的怀中,冰 冷黑暗的噩梦根本就没有机会侵袭她。 腰间突然一紧,她被抱到桌上坐着,裙摆突然被撩了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 冰凉,低头一看,白玉般纤巧细致的脚踝被套上了一只紫玉足环,这足环打造得 相当精巧,玉质柔润典雅,接口处垂着两串冰珠,其间缀着小巧的金球,一看便 知价值不菲。 事实上,雷傲天送给她的哪一样东西不是价值连城?可这只足环却是他唯一 亲手给她带上的。 赵雅抬起头来看问那张俊美的脸庞,不明白他的用意为何。 “这只足环是千年古玉,从汉王的陵墓中挖掘出来的,据说是汉王用来陪葬, 以安魂镇陵,避免邪灵入侵的,也就是说,这只足环具有镇邪的功效,我不在的 日子,它会替我陪着你,你不会再作噩梦了。” 赵雅怔怔的看着他。 全天下大抵也只有雷傲天才能用这么闲散的口气,说出如此狂霸的话语,偏 又说得如此铿锵有力。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雷傲天抬起她的下巴。 “我……”赵雅咬了咬下唇,心惊的发现,自己头一回无法迎视他那咄咄逼 人的目光。 “呵呵!”没话想说也无妨。“温热的唇欺向她的颈边,啃吮着她的耳垂,” 你说过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不做蚀本的生意,那么,既然我给你这只足环,你 打算用什么东西回报我?“ “我……我的东西都是你给的,还能给你什么?”赵雅问道。 “哦?那就随意绣个东西给我吧!”雷傲天一脸“我是很好打发”的模样。 “听说你这个洛阳第一才女拥有一身绝佳的绣技,足可媲美江南神绣。我也不要 求什么,就绣点小东西给我吧!只要是你绣的,我一定妥为珍藏,如何?” 那句“妥为珍藏”,奇异的打动了赵雅的心。 她咬住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 三天后,在雷傲天动身前往江南的早晨,赵雅将连夜赶工完成的平安符绣袋 交给了雷傲天。一只小小巧巧,不盈寸余的绣袋竟绣上了惊雷堡做立山谷的景色, 橘红缎面上完全显现出惊风动雷的壮阔景致,充分展示出持针者精湛绝伦的绣技。 绣袋里放了一张赵雅自幼就挂在身上的保命符,她将绣袋交给雷傲天时,脸 上净是一片生涩和僵硬。 雷傲天看着那只绣袋,眼神变得深邃了。“替我挂上。” 持着绣袋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良久,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涩的把绣袋套进 雷傲天的颈间,再帮他贴身挂好。 雷傲天满意的一笑,轻抚着她的脸颊,“等我回来。” 狂傲的身影,就此远扬。 雷傲天一走,赵雅才发觉自己有多么依恋那个飘忽不定的男人。 白天还好,她代雷傲天处理惊雷堡的事务,那让人忙得喘不过气来的林林总 总杂事,教她无暇想起雷傲天。 可是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就分外觉得卧云轩的床太大,塞北的寒冬 太过凄冷,紫玉足环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安魂宁神的功能,巧儿的哭号与凄喊依然 在夜里袭向她,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怪物袭向巧儿,撕碎巧儿,自己 却无能为力。 每个夜里,她都被噩梦惊醒,全身冒着冷汗瑟瑟发抖,只能把自己蟋缩在床 的一角,下意识地抚摸着脚踩上冰冷的玉镯,无助的等待黎明的来临。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雷傲天的存在。 了解这个事实让她一惊! 交心给那个男人,是一项最危险的赌注,很可能会让她尸骨无存的。 可是,现在再后悔,已经太迟了…… ☆☆☆ 日子在平静中悄然的度过。 雷傲天回来了,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赵雅立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连想都没想的就飞奔到大厅 去。 如同往常一样,仆役们已在门口一字排开,众姬妾在大厅里候着,等着迎接 主人的归来。 在赵雅急切的眼光之下,雷傲天由马车里跨了出来,依然是一脸漫不经心的 微笑、依然英挺邪魁如昔,顾盼飞扬的神来令人心折。 可是,赵雅看得分明,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被绿色斗篷掩往脸庞的女子,那女 子的双手勾住雷做天的颈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庞,但从那副连弱无依的线条看 来,这名女子肯定相当依恋雷傲天。 赵雅的脑袋在瞬间化为一片空白,连仆人轰然恭迎堡主回堡的声音也听而不 闻,澄澈的双眸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双搂着佳人的双臂,一股凉意由她的脚底掺了 上来,直沁入四肢百骸。 “小野猫?”不疾不徐,带着特有情懒邪魁的轻唤,终于唤回了赵雅的魂魄, 赵雅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雷傲天已经抱着佳人讲人大厅,一干姬妾正殷切的躬 身行礼,只有自己挺直的背脊,鹤立其中。 勉强定了定神,她检袄福身,“妾身躬迎爷回府。” “起来吧!”雷傲天随意的挥了一下手,轻柔的将怀中的佳人安置在到酸枝 椅上。 赵雅无法控制自己地直盯着那名陌生女子。那是一名绝代佳人,纤柔的容貌, 以及在弱的气质,即使是女人都我见犹怜。和她比起来,杜潋滟能的美高傲得教 人生厌,魏兰茵又柔媚得让人生腻,这女子的美极清极雅,带着淡淡的空灵,让 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保护欲,想要将她纳入怀中好好疼怜。 “她叫楼纤纤,是我由江南带回来的,江南山温水软,所培育出来的人儿果 然别有一番风情,是不是?”雷傲天得意的说。 众姬妾面面相觑,若非碍着有雷傲天在场,早就窃窃私语起来了。 “今后她就住在栖霞楼,你们好好相处吧!” 众姬妾闻言,又倒抽了一口气,眼光忍不住转向赵雅。栖霞楼虽非雷傲天的 寝居,却是最靠近雷傲天办公的书房呀! 赵雅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 那日,雷傲天带她回堡时,魏兰留与杜潋滟的心清,她能体会了…… 楼纤纤站了起来,盈盈躬身行礼,“各位姐姐安好,纤纤在这里向各位姐姐 问安,纤纤入门晚,若有什么不得体之处,还请各位姐姐见谅指教。”她的声音 一如她的人一般甜润柔美,得体的举止言行,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雷傲天楼住楼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肢,“要请安问好,以后有的是时间,你着 了风寒,得好好休息才是,我陪你回房去吧!”他对她宠溺的一笑。 赵雅的心仿佛被一支无形的巨捶狠狠的敲了一下,浑身一震,那样的笑容她 早看惯了,可现在他笑,不是对她,而是对另外一个女人…… 胸口猛然窜起一阵痛楚,痛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睁睁的看着雷傲天紧 搂怀中佳人离去,赵雅这才明白,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 “看来爷很宠爱那个新来的楼纤纤呢!”清脆的嗓音由花圃边传了过来,往 后园而去,边走边道。 “那楼纤纤生得清丽雅致,又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儿,爷当然宠啦!”尖锐的 嗓音理所当然的道。 “确本来还以为爷只宠那赵雅呢!你瞧爷前些日子待赵雅多好,为了她,不 但毒死杜潋滟,还把魏兰茵赶到矿坑去当妓女,更将堡里的帐务全交给她管,大 家都说赵雅很可能会成为堡主夫人呢!” 尖锐的嗓音“嗤”了一声,显然是颇不以为然,“哪轮得到她啊?爷是何等 人物,要什么没有?我看就是想娶公主娘娘都娶得成,赵雅想当咱们惊雷堡的堡 主夫人,门儿都没有。” “可是……那赵雅是洛阳第一才女……” “前一个声音还没说完,就又被尖锐的嗓音打断,”洛阳第一才女又如何? 你瞧她整天老是那个冷冷淡淡的脸,仗着爷疼她,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看到我 们只会冷冷的点个头,看了就让人讨厌。我看爷只是从来没见过像她这般的女人, 一时贪鲜,想要降伏她罢了!“ “你也知道男人的?夹在手里的总没有着在眼里的好吃,跟她比起来,我倒 还比较喜欢楼纤纤,起码她看到人会姐姐长、姐姐短的,不会仗着爷的疼爱,就 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尖锐的嗓音顿了一下又道:“你看赵雅现在不就已经失宠了吗?爷自回来以 后,连日来都在栖霞楼里,可没听说他上卧云轩过。看来,爷对赵雅的兴致己经 没了。”声音中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 “说的也是。”前一个声音道。“说来赵雅也挺可怜的,她曾经那般受宠, 现在却落得这般田地。”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尖锐的噪音再次不屑地“哼”了一声,“若她可怜, 那杜潋滟与魏兰茵岂不更可怜?一个赔上命,一个被千人骑、万人压。人没有一 世风光的,她能得到爷一时的宠爱,已经够幸运了。” 前一个声音迟疑了一下,才叹口气道:“说来咱们这些当人侍妾的也真是悲 哀,只能依着爷的喜怒脸色过日子,爷要把咱们捧在手心就捧在手心,要把咱们 推入泥坑,咱们就得被推入泥坑,哪由得了自己。” “所以呀!我就很清楚自己的本分,不争宠、不守位,爷要来找我,我就伺 候他,爷不来,我也不求,只盼能在惊雷堡里平平稳稳的过日子,可不敢奢望别 的。” “就是呀……” 谈话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赵雅这才由角落阴影处走了出来,冷淡的容颜 看不出这席话带给她什么影响。 怀抱着帐本,平稳的脚步继续走向书房,在掩紧的门扉前站定,素手一抬, 轻轻叩了一下门。 “进来。” 方打开门,便听到一阵嬉闹声,楼纤纤甜润的嗓音不依的道:“爷,您已经 工作了一个上午,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呀!总是得好好休息一下才是,人家特 地给您泡的参茶,您就喝一点嘛!不然,一口就好。”纤纤柔荑将青玉茶盅直直 的送到雷傲天面前。 “瞧你,这么会缠人,我可后悔把你从江南带来了。”雷傲天宠溺的低低 一笑,就着她的手啜了口参茶。 楼纤纤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茶蛊,甜甜一笑,转向赵雅唤道:“雅姐姐。” 赵雅朝她轻轻颔了一下首,转向雷傲天,“爷,这些是您不在时的帐本。赵 雅已经整理好,请爷过目!”白皙素手将一大叠帐本放置到桧木桌上。? 楼纤纤惊愕的掩住唇,挑大明媚杏眸,“雅姐姐,你会管帐本呀!”一脸的 佩服。 赵雅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女人管账的,雅姐姐,你好厉害。” “纤纤妹妹过奖了。无极门的朱雀堂堂主殷无情就是女儿身,一手打理朱雀 堂门下商行,行事不让须眉,赵雅只是会看点帐罢了,比起殷堂主,可差得远了。” 赵雅的口吻依然是淡淡的。 “可比起我来,你还是厉害许多,我一看到帐本,就头昏眼花了。”她咋咋 舌,神情柔美动人。 “是呀!谁像你成天无所事事,只会瞎缠人。”雷傲天宠溺的一笑,轻轻捏 了捏她小巧的鼻头。 “爷,您不爱我跟着您呀?”闻言,楼纤纤担心的蹙起双眉。 “我说不爱,你就不瞎缠我了吗?”雷傲天扬起眉问道。 “当然不!”楼纤纤立即灿开笑颜,伸手搂住雷傲天的颈项,爱娇的偎入他 的怀里。 雷傲天放作无奈的耸了一下肩,“那不就得了。”没辙的语气惹来怀中佳人 吃吃的娇笑。 赵雅冷眼旁观着一切,直等到雷傲天与楼纤纤的玩闹暂歇,才继续说:“爷 若没别的事,赵雅先行告退了。” “嗯!”雷傲天漫不经心的点了一下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道:“等一 下。” 赵雅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半侧过头,询问的看着雷傲天。 “纤纤初来乍到,对堡中的一切还不熟悉,你带她去四处走走吧!也免得她 这只小麻雀老在这儿吵我。”他话是对赵雅说的,但充满笑意的眼睛却是看着趴 在怀中的佳人。 赵雅征了一下,还来不及回答,楼纤纤已经不依的嚷了起来,“爷,人家要 陪您。” 雷傲天拍了拍楼纤纤细嫩的脸颊,“你这不是陪我,而是闹我,我离开三个 月,累积了不少公事待办,不能与你瞎闹。”说到后来,唇边虽仍带着笑意,声 音中已带不可转围的意味。 楼纤纤只得嘟起了小嘴,闷闷的点了点头。 “小野猫?”锐利的视线转向赵雅。 赵雅淡淡的回答,“谨遵节之命。” 倒是楼纤纤好奇的瞪大眼睛,“爷,您为什么唤雅姐姐小野猫?雅姐姐一点 也不像野猫呀!” 闻言,锐利的鹰眸紧盯着赵雅,意味深长的笑了,“错了,她的确是一只小 野猫,一只充满警戒心、难驯、带爪的小野猫。” “若雅姐姐真是只野猫,爷又怎么将她掳在身边?”楼纤纤不信的道。 “这世间上还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不过,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教 这只小野猫安安分分的待在我身边。” 赵雅依然谈着秀丽的容颜,漠无表情的任他们说着,暗藏在衣袖底的小手, 却悄悄的握成了拳。 雷傲天说得没错,这世上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他费了一番力气,终于驯服了她,教她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可是,野猫 一旦被驯服,就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如同那两名路过的姬妾所说,雷傲天对 她已经不感兴趣,她跟魏兰茵、跟杜潋滟一样,成了他厌弃的敝屐。 这是自己早料到的结局呀! 斗不过雷傲天,赔上了身,也赔上了心,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只 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呢?澄澈的眼眸抬了起来,飘向遥远的天边。一个弃妇该有 什么打算?她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了。 ☆☆☆ 连日来,风雪更剧,漫天雪花像鹅毛一样的飘舞着,赵雅突然有一股冲动, 连件斗篷也没加便奔出卧云轩,仰起头来任那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在她的脸上。 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池边岸旁那一片每逢风大便随风飘舞的柳絮。 像等待离人的眼泪…… 这是她亲娘有一回难得意识清醒时开口所说的话。 垂柳千丝,不系行舟住。 所以,女人只能用眼泪,一天又一天的痴痴地在江边等待,等待着离人的归 来。 腰间突然一紧,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想把自己冷死吗?”身子被人用力 一带,偎进了一副温热的胸膛,而后被穿在那人身上的斗篷给裹了起来。 赵雅蹙着眉抬起头,澄澈的眼光对上幽暗深邃的鹰眸。 “怎么?瞧你的表情,好像不高兴看到我?”雷傲天抬起她的下巴,扬眉问 道。 “你为什么会来?”赵雅脱口说。 “这里是我的寝房,难道我来不得?”雷傲天惩戒似的捏了捏她的下巴,搂 着她进卧云轩,而后又皱起眉,凌厉的目光望向一旁垂手而立的侍女。“你是怎 么照顾夫人的,这么冷的天,竟然不升火炉?” 这里到底是塞北,虽然惊雷堡四周诸山环绕,地底又有硫磺等物,但寒冬一 至,依然是比北方冷上许多。 侍女一惊,脸色马上吓白了,正待结结巴巴的回答,赵雅先开口了,“不要 怪她,是我要她不用升火的。” 雷傲天眉一扬,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下,转而对那侍女道:“还不快去 升火。” 侍女连忙应是,七手八脚的点起火炉,橘红火光一起,立即驱走了满室的幽 暗阴冷。 雷傲天脱下赵雅的鞋袜,紫玉足环依然挂在她的脚踝上,闪动着柔润的光芒, 但对赵雅而言,那反倒是一种讽刺,讽刺她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宠爱。 “你的脚冻得像冰块。”雷傲天再度皱起眉,在这样的天气,她仅穿了双绣 鞋便跑到外头,难怪脚会冻成这样。 赵雅看着他张开大掌合住她一双小巧的经足,轻轻替她搓揉取暖,这样的举 动,完全是他未下南方前的宠溺,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不是已经厌倦了自己 吗?他还想做什么? 雷傲天低着头,并未见到她的神情,在替她将脚暖回正常的温度后,仍把玩 着她那双小巧不盈三寸的金莲,爱不释手地道:“这么白嫩、这么精巧,倒像是 上好的玉雕成的,缠成这般的经足,想必当年一定很痛吧!” 当年赵家为了不让家传绝学外流给她这个外人,又怕外边人说话,才故意让 她缠了足,说是要当大家围秀教养。 替她缠足的人是管家的妻子,那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似乎以替她这冒牌的赵家 大小姐缠足为耻,边用几乎像是要折断她脚似的力气替她缠上裹脚布,边心不甘、 情不愿的叨念着,“又不是真正的名门大小姐,居然也能缠脚?我呸!只不过是 个疯女人的拖油瓶,靠着赵家吃饭罢了!就算给你缠上脚,你也不会真的成了千 金大小姐,拖油瓶就是拖油瓶,一辈子翻不了身的。” 脚一缠,当天夜里她就发了一场高烧,头上的热和脚上的痛,让她恍如在地 狱中受煎熬一般,却没人为她延请大夫,有的只是隔天丫环无情的用冷水泼醒她, 冷言冷语的要她别再装死,要她掂清自己的身份,不是千金大小姐,就乖乖的认 分做事,别把照顾那疯女人的事丢给她们这些有正事要忙的人。 她连续痛了两个月,脚一碰上地,便像有一万根针刺在脚底心那样,深夜里 更是因为脚板传来的肿热痛楚而辗转难眠,可偏偏白天一到。她还是得迈着那双 裹上白布的小脚。打理着娘亲与自己的一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学会了保护 自己,明白建立地位的重要性。 无依无靠的她,拥有的只有她自己,于是,她拼命充实自己的才学,用洛阳 第一才女的美称,让外界的人注意到她,也让赵家的仆佣不敢再用蔑视的眼光看 她。 早就明白了这世间没有所谓的依靠,也知道唯一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但她 还是贪恋这个男人所给她的安全感,忘记教训,而将自己陷入心碎的景况。 赵雅垂下眼睫,冷然着一张小脸,没有说话。 雷傲天也没期待她回答,抱起她将她放置到床杨上,用自己颀长结实的身子 密密实实地压住她,一对鹰眸锐利的审视着她,大手轻柔的细抚她白皙的脸颊, “这么些日子没见到你,你倒是瘦了不少,侍女设好好的照顾你?”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赵雅蹙起眉,差点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平顺气息, 澄澈的目光飘向床边柜上的青花玉瓷,淡淡地道:“天冷,没有食欲,不关她的 事。” “没有食欲?”雷傲天低声一笑,“看来我得换个厨子了,居然让我的小野 猫没有食欲。” 赵雅蹙了蹙眉,“够了,爷,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想再与他兜圈子, 索性挑明了问。 雷傲天扬了一下眉,翻下她的身子,弓起脚,盘踞在床榻上,而后由怀里摸 出一封信,“赵家庄捎来的讯息。” 赵雅撑住身子坐起,接过信展开来,只见雪白的笺纸上简单的写了几个字 母病危,速归。叔字。 沉默的看完信,赵雅摺妥信纸放回封袋内,神情未见慌乱,仍是一贯的清淡 端凝。 “想回洛阳去吗?”雷傲天问。 “如果爷允许的话。”赵雅静静的道,脸上全是由雷傲天做主的表情。 “啧啧!听到娘亲病危,一般做女儿的哪个不是急得花容失色?只有你,还 能这么冷静。”雷傲天摇了摇头,邪魅幽暗的眼神里闪过一抹难解的光芒。 赵雅也不辩解。 “听说,你娘早就疯了,连你也不认得,以为你爹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 赵雅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念夫成狂,这般的痴情可真教人感动,只是,像你娘这般痴情的女子,怎 么会生下你这么冷心冷情的女儿?可真教人想不透。” 赵雅倒是轻笑了起来。如果她真是冷心冷情,反倒对她好,只可借……冷凝 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也许是我娘已经占了世间所有的痴情,分不出一丝 一毫给她的女儿,所以她的女儿才会冷心冷情。” 雷傲天呵呵笑了,一把撩起她的发丝,握在掌心里把玩。 “说得可真好,我的小野猫,难怪我会这般惦着你,一般的女子可没你这样 伶俐的反应,跟你谈话,是一大享受。” 惦着她? 清冷眼眸中的嘲讽更盛了,有了楼纤纤这个娇柔可人的新宠,他还会想起她? 会来找她,只怕还是因为接到了赵家庄的讯息,突然想到她,这才临时起意来找 她的吧! 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雷傲天就此忘了她的存在,就当惊雷堡里没她这个人。 听不到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她就会死了这条心,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 的渴望他来到卧云轩、渴望着他低沉有力的声音、渴望着他的一切一切…… 是呀!渴望。 即使在理智明白心该死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渴望着他呀! 轻轻蹙起了眉,不该让自己有任何贪恋的理由,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是她的呵! 摔过一次,也就够了,她应该找回自己了。 猛然侧过头,让柔顺的青丝滑离大手的掌控,“多谢爷捎来赵家的消息,赵 雅在此谢过爷。” 对,她要斩断情意、斩断思念,让自己回到原来那个冷心冷情的洛阳第一才 女,回到以往无情无爱的生活。 “又恢复了那个冷心冷情的小野猫了?”雷傲天挑起眉。 赵雅没有回答。 雷傲天手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毫不意外的发现怀中柔软的身子就像初相识 时的僵硬,平静的眼眸淡淡的注视着他,没有多做挣扎。 “又用你的冷淡疏离来隔开跟人的距离?我以为在我离开惊雷堡之前,已经 驯服了你。” 赵雅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那抹嘲讽,“爷是驯服了赵雅没错,赵雅不是乖 乖的待在爷的身边了吗?” “你人是在我身边,可是你的心却不在。”雷傲天用力的捏住她的下额。 赵雅吃痛的蹙起眉,表情依然冷冷淡淡的。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在我离开惊雷堡之前,你有多么的不舍,现在却好似 巴不得我离开你的身边,这么相距悬殊的态度,是因为纤纤吗?” 赵雅身子一僵。 雷傲天低低的笑了,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啃吮,“我说中你的心思了,是不 是?我的小野猫。” 赵雅用力地咬了咬下唇,闭上眼睛。 “如果我说……”温热的双唇一路顺着纤细的颈项烙下,“纤纤只是为惹你 妒忌,让你明白自己心意的道具呢?” 赵雅的身子在瞬间挺得笔直,蓦地挣开雷傲天的双臂,冷凝的目光瞪着雷傲 天,眸底燃着蓝色的火焰。 道具?为什么他能够那样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别人的真心,对他来说 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如果楼纤纤只是为惹她妒忌的道具,那她又算什么?供他消 遣打发时间的玩物?这个无心的男人,这样玩弄别人的心,当真这么有趣吗? “生气了?我以为你会高兴我这么说。” “高兴?”赵雅冷冷一笑,“有什么好高兴的?如果楼纤纤是你的道具,那 我也不过是你的玩具罢了,我们两个,谁也没离过谁。” “玩具?”雷傲天饶富兴味的挑起眉。 “难道不是吗?”赵雅握紧藏在抽简下的小手,“女人对你而言,不就像玩 具一样吗?只是我这个玩具你头一次遇到,冷心冷情、会抗拒你,这样的玩具多 么新鲜有趣,要是能让这个玩具臣服在你的脚下,若能卸下这个玩具的冷淡面具, 会多么的有成就感!你不就是为这些才接近我的吗?好了,你已经赢了,我已经 臣服在你的脚下,我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清润的嗓音,却冷冽得教人心惊。虽说赵雅平素声调就冷淡,可是这样冰寒 的声音,仿佛加入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一种让人不明所以,却又心惊胆寒的情绪 …… 雷傲天邪魅的表情依然轻忽慵懒,斜靠着杨背的身子却往前倾,姿态虽然优 雅,却充满警戒。 “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像我的小野猫。” “丧家之犬再做垂死挣扎,也未免太难看了。”赵雅冷冷一笑。 “如果我想要你挣扎呢?”醇厚的嗓音低沉的问,在看到赵雅瞪着他的反应 时,低声笑了。“你说我把你当玩具,那么,如果我说,我还没玩够你这个玩具, 还想继续玩下去,你怎么说?” 赵雅闭了一下眼。他还不放过自己吗?她已经承认自己输了呀!而且是输得 很惨,他还想要她怎样? 睁开眼,澄澈的眼眸笔直的迎视着他,“输一次,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不会再输第二次,即使不择手段,即使必须毁灭自己,她也要断尽情思。 雷傲天却笑了,抬起她的下巴腺视着她。“你以为这件事只要你自己决定就 可以了?”他嘿嘿一笑。“你忘了你自己也承认,你已经把心交给了我,收不回 去了。” 赵雅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清润的嗓音依旧淡淡的,却清清楚楚的道:“对, 我已经把心交给了你,也收不回去了,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我根本没打算收 回去,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不要心,她就不会再感觉到痛,也不会再记起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一切,这是 她切断情丝的做法,毒蝎螫手,壮士断腕,她,连整个人都不要了! “你真的能不要吗?”雷傲天扣住了她的腕,邪魅俊美的脸庞逼近她,没有 一丝笑意。 “可以。”赵雅坚定的道。 “我们是不是干脆来测试一下你的决心?”薄薄的唇角勾起邪肆的笑意,俊 美的脸庞几乎已经贴上了她的容颜。一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有多喜欢我的吻,有 多喜欢我的抚触?我记得你最喜欢我这样抚摸你,只要我这样爱抚你,你就会像 只小猫味一样的偎近我,恳求我的接近……“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徐柔的道,像呢喃。大掌则隔着衣物,由纤细的肩头一 路抚至不盈一握的腰肢…… 赵雅僵住身子,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手法来对付 她…… “我还记得,你最爱我吻你的这里……”炽热的双唇烙上她的肩头,轻轻啃 咽着,“每回我这样吻你,总让你舒服得眯上眼睛……” 在雷傲天娴熟的挑逗下,赵雅虽然极力控制神志,却仍然无法控制住身体, 察觉到身子涌起的燥热感……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他一寸一寸的褪下她的衣服,露出紫色兜衣, “我最爱你那莹白粉嫩的胸脯,那么丰盈、那么娇美,好像冬日新雪堆成,上头 点缀着……” “够了!”赵雅失控的尖叫,用力推开他,以手捂住她的双耳,不愿再听到 他煽情的描述。 雷傲天却硬是拉开她的手,勾人的目光昭睨着她,邪邪一笑,“光用听的, 就敏感到受不了?小野猫,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忘记我?” “我会忘,我能忘,我一定可以忘的!”赵雅难堪的叫了起来,浑身不住地 颤抖。 “你没法子忘的,我也不会让你忘。”雷傲天一阵低笑,邪魁幽暗的眸光却 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雷傲天向来都是漫不经心的,赵雅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眼神,心头不禁一 寒。 他伸出手,粗暴的一把扯落她的兜衣,赵雅吃痛的蹙起眉,就见他用那件兜 衣将她的手捆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清淡的容颜头一回露出恐惧的神色,惊慌的咬住唇。 “做什么?”雷傲天呵呵一笑,唇边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我还能做 什么?当然是让我的小野猫了解她是离不开我的,免得她三天两头就要从我的身 边逃开。” “不!”赵雅蓦地了解了他的意图,眼中的惊慌更盛,蟋住自己就往后缩, 声调不稳的道:“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我不要你,不要不要不要了……” 面对她的宣言,雷傲天只是冷笑,神情像来自地狱的魔鬼,“是吗?等一下 我就会让你求我,求我要你……” “不……” 语音未断,雷傲天便俯下身来,阻断她未说完的话语,以一记狂肆缠绵的吻, 领着她进入激狂的情自中。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