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陷阱 心事何处藏 花间、草间、心间? 爱意哪里躲 眼梢、眉梢、心梢? 雷傲天悄然无声的来,又悄然无声的去,没有惊动到安来饭馆其他的人,就 连范氏夫妇也完全不知,那夜他们离去後,曾有个男人闯进君莫舞的房间。 自从雷傲天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安来饭馆後院後,君莫舞虽然力持镇静,但一 颗心总安定不下来,慌得厉害,直到那个被噩梦侵袭的夜里,与他面对面的对峙, 突然间,她不怕了。 一个曾在生死边缘打转过的人,还有什麽好怕的呢?紫玉足环一摔,过去的 羁绊便断得干干净净,现在的她是君莫舞,自信干练、泼辣精悍的君莫舞,没有 人奈何得了她。 她看不出雷傲天对她那天的宣告有何看法,他只是静静的看著她,好半晌才 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对赵雅痛恨至此!看来,我真不能小看你的决心。」说 完便离去。 这一走,就是月余,彷佛像蒸发了似的,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但她可不敢以 为他会就此放弃。那个男人向来予取予求,她越是反抗,就越能激起他掠夺的欲 望。 他不出现,只代表著他背后计画的诡计更周详、更缜密。 而安来饭馆又再度回到往日的平静,虽然「巧儿」的消失让客人们谈论了好 几天,但维持没多久,就教人抛到脑後。 春日已逝,夏季来临,安来饭馆的生意依然好得让人眼红。骄阳当空,炎炎 的日照晒得人头昏眼花,也因为如此,午时还未到,安来饭馆里已挤进不少避暑 喝茶的客人,教柱子普洱茶一壶接著一壶的泡个没完,因为君莫舞在厨房内忙著 料理午膳的菜肴,而宋玉雁又外出,所以,大厅内就剩他一个张罗客人,也幸好 他动作伶俐,在厨房与大厅内钻进钻出,倒也游刃有余。 阿欢嘴里喝著茶,以袖插风,却仍觉得热,忍不住道:「大理向来都是这麽 热的吗?简直像个大火炉嘛!都快把我给烤干了。」 「阿欢少爷是北方人吧!琼在还不算热呢!」一名客人笑道:「等过一阵子 那才真叫热,怕是连鸭子都可以烤熟,偏偏夜里又冷,让人感觉像住在冰窖里。」 云南的日夜温差极大,在夏日更为明显。 「还会更热呀!」阿欢垮下那张俊俏的脸。 「等雨季来时,就会好些,可一下起雨来,到处湿答答的,又教人提不起劲 来。」 阿欢意兴阑珊的趴在桌子上,似是因为听到天气会更热而无精打采,也就没 留神客人又说了些什么。 柱子提著茶壶走过来,为他的茶杯注满茶水,笑道:「阿欢少爷要是真怕热, 就多到咱们饭馆来喝上几杯茶,包您就不热了。」 阿欢只是哀叹一声,众人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你们在笑什麽?」宋玉雁由外头走进来,听到大伙儿的笑声,好奇的问。 「宋掌柜回来啦!你去给范相公送饭是吧?」坐在窗边的客人问。 范云松一早就到私塾授课,总要忙到傍晚才回来,故而宋玉雁每日便趁著午 时未到,客人尚不多时,赶紧给丈夫送饭去,这件事只要是安来饭馆里略熟一点 的客人都知道。 宋玉雁的娇颜微微红,笑著点了点头。 「范掌柜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麽美的妻子,又温柔体贴,每天给他送饭, 真羡煞人了!我家那婆娘可从来不管我肚子饿了没呢!」客人一睑羡慕的说。 闻言,宋玉雁的脸蛋更红了,「你就别取笑我了。」 「怎会是取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柱子插口道:「李老板,您这番话最好别让尊夫人听见,小心被她剥了皮。」 「她敢说什麽?」客人撇了下嘴,「她若不知好歹,老子先休了她。」 说话间,有两名捕快进来,柱子连忙迎了上去,挂起满脸殷勤的笑意招呼道: 「两位官爷,是什麽风把你们吹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 捕快沉下脸,「我们在执行公务,可不是来喝茶吃饭的。」 「执行公务?」柱子一怔,然後看向宋玉雁,她也愣住了。 捕快也是安来饭馆的熟客,自是认识宋玉雁,他转向她,大声道:「我们奉 县太爷的人叩令要来逮捕你。」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宋玉雁一张柔美的小脸刷地变得惨白,颤著声说:「你们要抓……抓我?」 「没错。」两名捕快踏步向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她。 宋玉雁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 安来饭馆内的客人们眼见宋玉雁被捕快抓住,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名客人忍不住道:「官爷,这是怎麽回事?宋掌柜的为人是大家都知道的, 她温柔和气,又只是个弱女子,不可能犯法的。」 「是呀!」阿欢附和著,「玉雁姊姊这麽秀气柔弱,哪可能犯法?」 「官爷,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您先坐下来喝杯茶……」柱子话还没说完,就 被打断了。 捕快喝道:「我们正在执行公务,谁跟你喝什麽茶?走!」 两人架起宋玉雁便要往门口走去。 宋玉雁直到这一刻才回过神来,开始挣扎的叫道:「我不跟你们去,我没犯 什麽法呀!」 柱子连忙拦住捕快,「官爷,这一定有什麽误会。您倒说说看,县太爷以什 么罪名要抓咱们宋掌柜?」 捕快不耐烦的怒斥,「你这是做什么?想妨碍咱们办事吗?」 在大厅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早有人偷偷跑进厨房向君莫舞通风报讯。 君莫舞迅速的跑过来,看见两名捕快架著宋玉雁与柱子拉扯不清。她大声喝 道:「住手!」 泼辣娘子一声河东狮吼!混乱的场面总算停止。 她皱起眉,「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抓人总得有个原因吧!」匆促间出来,她 的手里还握著把菜刀。 「莫舞……」被夹在两名捕快之间,宋玉雁早吓得泪涟涟。 捕快瞄了君莫舞手上的菜刀一眼,相心起关於她的传闻,於是收敛了几分恶 形恶状,点头道:「君掌柜。」 君莫舞也不跟他们罗唆,执意问出答案,「玉雁是犯了什么法,让你们上门 来抓人?」 两名捕快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道:「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儿个一早, 有位妇人上衙门来控告未掌柜,县太爷这才派我们来抓人。」 君莫舞又问那妇人是谁,为何原因控告宋玉雁,但那两名捕快却是一问三不 知。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若要了解事情始末,还得问县太爷才知道,请君掌柜 不要为难我们,让我们把人带走。」 君莫舞一双眉头纠得死紧,却不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宋玉雁被两名捕 快带走。 他们离开後,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妇人是谁?干嘛控告宋掌柜?宋掌柜得罪谁了吗?」 「宋掌柜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怕是连鸡都杀不了,哪能做什么坏事?」 柱子不知所措的看著君莫舞,「君掌柜,这……可怎麽办?」 君莫舞脸色凝重,半晌後才道:「你先去私塾通知范大哥……」 话还没说完,一名七、八岁的小男童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嚷嚷道:「不 好了、不好了!」君莫舞识得他是范云松私塾里的启蒙学童,心里涌上一阵不祥 的预感,力持镇定的问:「怎麽了?」 小男童喘著气回答,「先生……被……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君莫舞脸色一变,随手把菜刀往桌上一搁,交代道:「柱子,待会儿客人走 後,就把店门关起来,我到衙门去探个究竟。」 该死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君莫舞匆促的脚步穿过街道,往前疾行。 「咦?君掌柜,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儿个安来饭……怪了,君掌柜在急什麽? 走得这么快,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路人甲抓了抓头,满脸不解。 原来玉雁竟是……这事来得太突兀,连她也要招架不住! 她笔直的走进街尾的一家客栈,抢在跑堂小二招呼之前,简捷的道:「我要 找昨儿个才住进你店里的一名余姓妇人。」 凌厉的眼神教那跑堂小二咽回到口的疑问,转而道:「我这就带您去。」立 即领著君莫舞往客房走去。 来到一间厢房门前,跑堂小二「叩叩」的敲了两下门,喊道:「余大娘,有 客人找您。」 连叫了好几声,才听到一个女性粗哑的嗓音,以一种做作的拖长语调问:「 谁呀?」 门「呀!」的一声打开上名年约四十来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边理著发 鬓,边移动著福态的身子懒洋洋的走出来。 「余大娘,是君掌柜找您。」跑堂小二道。他看看君莫舞,再瞧瞧余大娘, 一脸好奇。 「君掌柜?」余大娘瞥了君莫舞一眼,老大不客气的问:「你是谁呀?」 「一个想跟你做生意的人。」君莫舞淡淡的道。 「做生意?」余大娘打量著君莫舞,见她一身粗布衣裳,不禁露出鄙夷的眼 光,「你想跟我做什麽生意?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君莫舞看了竖直耳朵准备倾听的跑堂小二一眼,眼神虽淡,却极为凶悍。 跑堂小二干笑一声,识相的道:「两位慢慢聊,小的先下去了。」 君莫舞这才转向余大娘,「我知道你是含笑楼的老鸨,专门逼良为娼,做些 丧尽天良的生意。」字字句句,冷若冰珠。 余嬷嬷惊诧的看著她,一时忘了计较她口气中的鄙夷。她昨儿个才到大理, 隔日竟就有人道出她的来历,怎不教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再谈。」也不等她应允,君莫舞便不容拒 绝的推著她进去,顺道落了闩。 说话就说话,竟还上了闩、挡住门口,神色寒冽,摆明了绝非善意。余嬷嬷 惊疑不定的看著她,咽了口口水道:「你……你干什么?这里是客栈,你……可 别想乱来。」 君莫舞不语,只是以一双漆黑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面无表情。 余嬷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虚张声势的喝道:「你、你……到底要干什麽? 你再不说,我可要叫人来了。」 君莫舞这才收回视线,双手环胸的开口,「我要赎回宋玉雁的卖身契,要多 少银子,你开价吧!」 「宋玉雁?」余嬷嬷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记起这个人是谁。她恍然大悟的 说:「原来你是为了那小蹄子来的呀!」一颗心放了下来,她大剌剌的坐下,「 你是那小蹄子的谁?」 「我是她的谁不关你的事。废话少说,要多少银两才能赎回玉雁?」 跑了一趟衙门,花了三个时辰等待,君莫舞才弄清原委,原来宋玉雁竟是含 笑楼的逃妓。 宋玉雁的父亲因嗜赌而欠下大笔赌债,便将女儿卖入妓院,而宋玉雁虽与范 云松有婚约,但范云松只是个两袖清风的读书人,无法替她赎身,眼看她即将被 迫接客。两人在走投无路之下,于是协议私奔。 在朋友的帮助下!范云松总算带著宋玉雁逃出含笑楼,因害怕被逮回,两人 索性来到南方。 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哪知含笑楼的老鹑竟在六年後找上门来,拿著卖身契 要求县太爷逮捕宋玉雁回含笑楼,连范云松也因拐带逃妓的罪名而被逮捕入狱。 想要救出范氏夫妇,只有赎回责身契,君莫舞这才找上余嬷嬷要为宋玉雁赎 身。 「这个嘛……」余嬷嬷拉长了语调,「我可要好好的盘算盘算。」 「砰!」的一声,君莫舞一脚踢翻茶几,喝道:「你少在那边吊人胃口,老 娘没空跟你瞎混,快说!」 余嬷嬷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飙,吓得差点由椅子上摔下来,她结结巴巴的道: 「你……你凶什么凶?宋玉雁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里呢!」想到自己手上握有的 筹码,一颗心才定了些。 「少在那边废话连篇。说,要多少?」「含笑楼里,凭她的姿色,我早赚进 不只十万两了。」 「你那间破烂妓院,就是经营个一百年,也赚不到十万两。」 「喂!你讲话客气一点,什麽破烂妓院?」余嬷嬷尖叫了起来,「我那含笑 楼在玉里镇可是数一数二的妓院,玉里镇的男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去打听 清楚吧!」 「玉里镇难道只有你那家妓院?别说数一数二,就算你爱数到一千一百,也 没人跟你争。」君莫舞冷冷一笑,「啪!」的一声甩下一张银票,「一千两银子, 再多也没了。」 握著那张一千两银票,余嬷嬷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开妓院 这麽久,见到一千两银票的次数还真是数得出来,没想到眼前这女人穿得不怎么 样,出手倒是阔绰。 「卖身契拿来。」纤纤素手伸向余嬷嬷。 余嬷嬷差点就要掏出卖身契,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甩下银票,撇了撇肥厚 的双唇道:「笑话,一千两就想赎人?门儿都没有。」话虽这么说,但她那双豆 子似的眼睛却紧紧盯著银票不放。 君莫舞拍桌喝道:「你才花十两银子买人,我用一千两银子赎人,已经让你 占尽便宜,你可别漫天开价。」 「我说十万两就是十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虽然那个宋玉雁已经不是黄 花大闺女,年纪又大了点,不过,凭她的姿色!还怕客人们不抢著翻她的牌子? 一千两就想赎人,别笑死人了!」 「你……雷傲天给你多少钱指使你这般为难我?」 「什么雷傲天?你说什麽我听不懂。」豆大的眼珠闪烁不定。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他拿多少钱收买你?」 「钱筹不出来就筹不出来,少在那里扯三拉四的,十万两就是十万两。不然, 你若真想赎她,就替她进咱们含笑楼也是可以的,我瞧你的姿色也不输那宋玉雁, 再经我一番调教,包你大红大紫,前途不可限……哎哟!」 没等她说完,君莫舞一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余嬷嬷脸上厚厚的白粉震落一地,满是肥肉的脸印上了五 道指印,她杀猪似的尖叫起来,「杀人哪、杀人哪!」 「卖身契交出来!」君莫舞早就料到卖身契不可能轻易到手,既然用钱赎不 得,干脆硬抢。 「抢钱哪!杀人哪!」余嬷嬷放声大叫。 君莫舞皱起眉,扑到她身上硬搜,余嬷嬷不住的放声尖叫,君莫舞想捂住她 的嘴,但她扭得厉害,几次都未能如愿。「嬷嬷,你鬼叫个什么劲儿?吵死人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子声音,门扉晃动了两下,她又道:「嬷嬷,大白 天的你上什麽门闩?」 君莫舞一凛,搜得更急,一只手探入余嬷嬷的怀中。 余嬷嬷用力的一把推开君莫舞扑向门口,慌乱的扯落门栓!拉开门叫道:「 花奴,快来救我呀!有人要抢钱哪!」 「嬷嬷,你又在作白日梦呀!光天化日之下,哪个强盗会笨到跑到客栈来抢 劫?」那女子走了进来。 「我是说真的,你看,强盗就在那里!」余嬷嬷一溜烟的躲到女子身後,指 著君莫舞道。 那女子把手中的东西搁到桌上後,这才懒洋洋的抬起头来,在看到君莫舞时 突然脸色大变,脱口道:「赵雅?」 君莫舞怔了下,蹙眉看著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只觉她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 她终於认出了人「赵谅贞……」 君莫舞疲惫的回到安来饭馆,柱子焦急的迎上前问:「君掌柜,怎么样了?」 她摇了摇头。 「这……这可怎么办?宋掌柜被抓,范掌柜也被抓,这该如何是好?」柱子 急得团团转。 「你问我,我问谁?少来烦我!」奔波了一天,君莫舞早已疲惫不堪,柱子 又直问个不休,令她心头火气顿生- 忍不住骂了出来。 柱子吓了一跳,不敢再开口,只能退下。 君莫舞扶著额头坐了下来,长长的吐了口气。 尽管余嬷嬷矢口否认,但她如何猜不出来,在其中搞鬼的必定是雷傲天。 范云松与宋玉雁由北方逃至大理已有六年,这六年来始安然无事,若非有人 指使,那余嬷嬷又怎么知道范氏夫妇躲到大理来?而且,北方与大理相距万里, 往来一趟耗时耗财,那余嬷嬷只是一间小小妓院的老鸭,若无人诱之以利,断不 可能就为了追回宋玉雁而跑上这一趟。 那一千两已是她六年来仅有的积蓄,她很清楚,就算自己拿得出十万两,余 嬷嬷也绝不可能把宋玉雁的卖身契给她! 雷傲天这一招果然够狠,他蛰伏月余,人未出现,便给了她这麽大的「惊喜」, 果然把她耍得手忙脚乱。 至於赵谅贞!是否也是他算计的棋子之一呢? 想起方才在客栈中看到的那名俗艳女子,君莫舞的眉头不禁蹙得死紧。 这些年来避居大理,早与过往生活一刀两断,她不再听闻赵家的任何事情。 对於赵家的没落,她丝毫不感到意外,但是,那个被赵家夫妇捧在手掌心的明珠 竟然会沦落为妓女,却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 她无法理解,一向高高在上的赵谅贞怎会轻易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不是有一 身武艺吗?一般妓院的打手应该是奈何不了她才对呀!赵家夫妇又到哪儿去了? 为什麽眼睁睁的看著掌上明珠沦落风尘? 方才重逢时,赵谅贞那一脸的震惊,显然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但这并 不代表她不是雷傲天布下的棋子;如果她是,雷傲天将安排她给自己什么样的打 击? 她又该如何做才能救出范氏夫妇? 一长串的问题在她脑中反覆不已,让她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君莫舞在梳洗过後,走进大厅。 柱子趋向前问道:「君掌柜,今儿个要开店做生意吗?」 「挂牌子休息吧!我去探探玉雁和范大哥。」 君莫舞带著满满一篮食物到牢里,宋玉雁一看到她,泪珠便夺眶而出,「莫 舞……」 「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吧!」君莫舞由篮中取出一碟又一碟的食物,隔著铁 栏缝隙递了进去。 宋玉雁看也不看菜色一眼,紧紧抓著君莫舞的手哭道:「莫舞,你要救救我 们,我不要被关,我也不要被抓回妓院。」 「玉雁,你冷静一点。」范云松隔著铁栏无力的安慰著。 宋玉雁哪冷静得下来,神情激动的说:「都六年了呀!她怎麽会找上门来? 到底是谁同她说的?咱们已经躲到大理来了呀!」 「玉雁。」范云松轻唤,抬头对君莫舞歉然一笑,「莫舞妹子,教你为难了。」 君莫舞轻轻摇了摇头。 宋玉雁拚命要君莫舞想法子救他们出去!显然这场变故已经吓得她六神无主。 君莫舞仔细的询问著当年宋玉雁被一买,及两人私逃的细节,企盼能找到一 丝对余嬷嬷不利的线索,帮助他们逃脱牢狱之灾,偏偏问了半天,却无半点头绪。 莫君舞垂头丧气的离开牢房,心情沉重无比,回到安来饭馆,门前已围了一 群好事之徒指点个不休。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宋玉雁是含笑楼逃妓的这件事,已经传遍大理市井。 看见她回来,那群人更是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君掌柜呀!宋掌柜真的 是窑子里的妓女吗?」 「听说是范掌柜带著她一起私逃的。想不到范掌柜一个读书人,胆子竟那麽 大。」 「瞧宋掌柜那样秀秀雅雅的模样,实在不像窑姐儿呀!」 「她到底有没有卖过身?」 君莫舞耐性全失,索性冲进後院提了桶水!将白花花的一大片水浪泼向那群 人,喝道:「玉雁是不是逃妓不劳你们费心!管好自家的事吧!别狗拿耗子多管 闲事。」终于赶走了好事者,也发泄完胸口的闷气,但对如何救出范氏夫妇,她 依然是一筹莫展。余嬷嬷拿著卖身契到衙门告人!样样於法有据,对范氏夫妇大 为不利。 唉!说到底,若非因为自己,那范氏夫妇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下一步,她 该怎麽做呢?一颗心焦虑不已,却苦无良策。 君莫舞正要出门时,冷不防的一道尖锐女声从身後响起。 「大白天的不做生意,反倒关起门来,怎麽?你这饭馆是不想开啦?」 眼看著一身俗丽装扮的赵谅贞大剌剌的走进来,君莫舞蹙起眉,颇感意外。 那日在客栈里匆匆一见,自己叫出她的名字後,她便尖叫一声,随即掩面离 去,今儿个却自动找上门来。 赵谅贞也不等她回答!迳自环视大厅一眼,撇了下唇,「听人说你开了间饭 馆,当起女掌柜,我还以为你做得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君莫舞早非昔日寄人篱下的孤女,她冷冷的反击,「你来干什么?」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你别忘了,若不是我们赵家扶养你长大,你 今儿个开得了这间饭馆吗?」虽然沦落风尘,赵谅贞仍是一副大小姐脾气,傲慢 姿态十足。 「失礼了,我君莫舞有仇必报,有恩嘛!还得看是什麽恩情再说,至於赵家 当年扶养我的恩情,我只有一句话」她讥讽的一笑,「赵二小姐,门就在那儿, 不送了。」 赵谅贞勃然变色,怒道:「赵雅,你以为赵家没落,就可以如此欺我吗?」 「欺你?这是谁的地方?又是谁闯进来乱吠乱叫的?」 「你……你别以为自个儿开了间破饭馆,身分就比我高到哪儿去,你别忘了, 当年你也不过是我家送给雷傲天的一个婊子!洛阳第一才女又如何?人家可不把 你放在眼底,到头来还不是当个见不得光的侍妾,最後还被雷傲天一脚踹出惊雷 堡。」「总比你赵二小姐连想当人侍妾都教人不屑一顾强。」论口才,当年的赵 谅贞已非她的对手,何况这些年来,她在市井间磨练,说起话来更是犀利狠辣, 一句话就直戳赵谅贞的痛处。 赵谅贞气煞了脸,迅速扑向君莫舞,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说不过人,就动手打人,这已是赵谅贞的坏习惯,因此,君莫舞早有准备, 手一抬,挡住她挥落的手掌,并顺手一推,登时让赵谅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要 跌坐在地。 如此轻易就推开赵谅贞!君莫舞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这些年来自己舞锅弄 铲,早非昔日娇弱的闺阁千金,但赵谅贞到底是个练家子,照理说不可能如此轻 易就教她给推开才是,而且,看她後退的脚步虚浮,恍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虽然不解,她仍先将此疑问搁到一旁,没好气的睨著赵谅贞,「你到这里来 到底要干什麽?总不会是来找我瞎闹的吧!」 赵谅贞站稳脚步,恨恨的看著她,好半晌後方抬高下巴道:「我要你帮我离 开那个地方。」姿态高高在上,不像求人,倒像是命令。 君莫舞花了点儿时间才明白她的意思她要自己替她赎身。 「你在玩什么花样?凭你的功夫,想离开那个地方绝非难事。」 「我若能逃,还会在那边一待就是四年吗?」赵谅贞咬牙切齿,一睑怨毒, 「我的武功被废了 .」 君莫舞错愕的看著她,方才轻易推开她的疑问找到了答案。 「你可高兴了吧!那个男人休了我也就罢了,还废掉我的武功!把我卖进妓 院。」赵谅贞直瞪著她。 五年前,她在父母的授意下,嫁给同为武林世家子弟的丈夫。由於她生性高 傲,本就不是个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的妻子,再加上自恃出身名门,处处要压在 丈夫头上,她的丈夫因忌惮著赵家夫妇,只能忍气吞声。 後来,赵家得罪无极门朱雀堂堂主,家势便开始衰落,赵元展为了翻身,竟 误信谗言,自黑市以低价买进大批珍玩,却没想到那批珍玩乃是官府失窃的宝物! 赵家夫妇倾家荡产的买下这批珍玩,原是企盼籍著转手之际大赚一票,哪知 官府竟循线找上门来,仲介者早就逃得不见踪影,赵家夫妇首当其冲成了嫌疑犯, 被逮捕入狱。 虽然最後被无罪释放,但赵家已然负债累累,声誉尽毁。叶昭凤羞愤自杀, 赵元展也因急怒之下生了场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赵氏夫妇一死,债主们自然找上趟谅贞要她偿还。而赵谅贞的丈夫一来不想 背负大批债务,二来赵氏夫妇已死,他再无忌惮,於是便休了赵谅贞。 若赵谅贞乖乖走人也就罢了,偏偏她不甘被休,在夫家大吵大闹,还抖出不 少夫家的丑事。她的前夫老羞成怒,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废了她的武功,更 将她卖到偏远的玉里镇上的含笑楼为妓。 君莫舞虽然厌恶赵谅贞,但听见她落得这般境遇,不由得微露同情之色。 但她的同情看在赵谅贞眼底,全然扭曲成不同的意思,赵谅贞阴森森的道: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越是凄惨,就越称你的心吗?」 君莫舞淡然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赵谅贞冷哼一声,「既然你有银两为宋玉雁赎身,就可以替我赎身。赵家养 你十七年,要你做这点小事也不足为过。」她恨恨的看著君莫舞。若非不得已, 她也不会跟她开口。 「这可奇了,你不要我的同情,却要我的银两?」 「这是你欠赵家的。」 「我可不觉得自己欠了赵家什么!」君莫舞双手环胸,撇了下唇。「套一句 你刚刚说的!当年赵家可是把赵雅当婊子一样送给雷傲天,这样的恩情……」她 嘿然冷笑。 同情是一回事,为她赎身又是另一回事,她是君莫舞,不是赵雅,她不欠赵 家任何东西。 「你……」 「赵姑娘,我不想再说第三次了,请走吧!」「赵、雅……」赵谅贞咬牙切 齿,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君掌柜。」柱子匆匆跑了进来,声音急切!在看到赵谅贞时!不禁一怔。 「什么事?柱子。」君莫舞不再理会超谅贞!转向柱子问道。 柱子回过神来,连忙说:「我打听过了,范掌柜和宋掌柜的案子今儿个要开 堂再审一次,君掌柜,您要不要去衙门看一下?」 「你怎不早说,快走吧!」她看都不看赵谅贞一眼,便偕同柱子走出去。 也因此,她没看到赵谅贞目眦欲裂的瞪著她,一张脸扭曲成一团,表情狰狞、 眼光怨毒,彷佛在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