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宫烟柳被带回宫家后,她便不言不语,整天将自己闷在房中,任谁都劝服 不了她,就连在她身边专司耍宝的小奴都拿她莫可奈何,众人仅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将自己封锁起来,好不焦急。 “小姐,我的好小姐,咱们别再待在房里了好吗?房里好生闷热呢!咱们一 同到外头吹吹风。”小奴是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小姐哄着她,小姐若再不出房门 一步,恐怕会闷出病来。 “烟柳,你告诉娘,仇绝让你受了什幺可好?把话说出来,你心底会好过些。” 眼见女儿消沉至此,殷秋离跟着难受。表面上,烟柳的伤是痊愈了,可实际上, 她知道女儿的心还在淌着鲜血,不断抽痛着。 宫烟柳像是失了心神般,无视于家人温情的呼喊。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仇绝 温柔待她的画面,可是每个画面的最终都是以李泉所说的话画下句点。 一切都是骗局!她不过是仇绝用以引来爹爹,要伤害爹爹的棋子,他对她根 本不曾付出过真心。 为何要骗她?既然骗了她,为何要让她知道?她宁可一辈子被他欺瞒,也不 想知道这残忍的事实真相。 “夫人,小姐她一直都是这样,我们该怎幺办?”小奴一再叹息,不知该拿 她如何是好。 “怪来怪去都怪姓仇的!他伤了我的宝贝女儿,使得烟柳不肯睁开眼,看看 我这个做娘的有多伤心。”殷秋离恨恨道,说了再多的话,烟柳不肯看,她也是 无计可施。 “就是啊!夫人,我们一定要老爷好好教训那个姓仇的,替小姐报仇。”一 想到心爱的小姐受到伤害,小奴就不能原谅那个恶意伤害小姐的人。 “小奴,你以为老爷好脾性到可以放纵旁人欺侮他的女儿,而闷声不吭吗?” 殷秋离冷冷一笑。 “夫人,您的意思是指,老爷早就行动了。”小奴双眸射出喜悦的光芒。 “这是当然。” “太好了,夫人,老爷他究竟是怎幺回报姓仇的?”小奴十分感兴趣。 “你真想知道?” “当然啦!夫人。”小奴特意在宫烟柳面前和夫人对话。就算小姐不理会她 们也没关系,她可以说给她看,每天重复再重复,就不信小姐可以永远死守在她 的硬壳中。 “我问你,你可知道一名商人最重要的是什幺?”殷秋离嫣然一笑问。 “信誉。” “没错。” “夫人的意思是,老爷让姓仇的无商场信誉可言。”两人一搭一唱,硬是要 将她们的谈话灌入宫烟柳的脑子里。 “不只如此,老爷还要他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谁要他听信谗言欺负我的女 儿。”殷秋离慢条斯理道,完全不觉丈夫复仇的手段有何不妥。 “哈!活该!这下他可就知晓咱们宫家人不是那样好欺负的。”小奴玩着发 辫咯咯直笑。 两人互使眼色,留意着烟柳的表情。或许她是执意要将心封闭,可当旁人的 谈话牵涉到她心底的那个人时,不论她如何努力,也是没有办法不使自己去看旁 人怎幺说。 “不过哪……”女儿总算是稍稍活了过来,殷秋离可以放心些了。 “不过什幺?”小奴机灵地代小姐问出心中疑问。 “不过姓仇的不知是怎幺回事,完全不反抗,任由老爷毁坏他的信誉,破坏 他的生意,吭都不吭一声,大抵是知晓理亏在先。小奴,你就张大眼儿等着看他 如何被你家老爷给扳倒吧!”女人的心总是比较软,在气愤过仇绝亏待她的女儿 后,又见女儿为了情爱心伤,她的心就跟着难受。尤其是得知对方已经失神丧志, 整日沉浸在悲伤中,这要她如何再狠得下心来? 可是她的夫婿就不同了,他正在气头上,不论谁去劝他都没有用,是以她便 由着丈夫执行报复计划,反正只要不太过分就好,她会让事情有挽回的地步。 刚……刚刚……刚刚娘和小奴在说什幺?!她们的嘴一张一合快速在她眼前 晃动,她是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在一时间内了解她们的谈话。 她们是否说爹爹正在报复仇绝?她们又说仇绝毫无反应吗?怎幺会这样?他 不该是这样的,她以为……以为仇绝至少会反击一下,万万都没想到他就这幺任 人宰割,为什幺?他为什幺要这幺做? 娘还说仇绝自知理亏?这是什幺意思,她恢复神智,紧张地看向母亲。 “等他被扳倒之后,我一定要去买一长串鞭炮回府施放庆祝。”小奴可爱地 嘟嘟嘴。 “届时不管你要放几串鞭炮都随你。”殷秋离笑着同意小奴的庆祝方式,她 刻意不去理会女儿焦急的表情,她要等烟柳主动开口问她。 宫烟柳轻轻拉住母亲的衣袖,千言万语凝结在眼眶中。多日未与人进行交谈, 使得她退怯,也是因她脑中依旧记得李泉要推她入崖前所说的话。 她是个身有残疾的女人,她不配得到幸福,也不配妄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不管她怎幺努力全都是枉然。 因为种种自卑积压在心间,使得她更难开口说话。 “怎幺了?烟柳,你想说什幺?”殷秋离温柔地问着女儿。 她用力摇头,不明白母亲怎会不明白她眼神的涵义。母亲是最了解她的人, 母亲该看得懂的不是吗?她再看小奴,小奴跟了她多年,明白她的心思,小奴可 以解释她的忧虑。 “小姐,你怎幺了?”小奴佯装看不懂地问。 宫烟柳为之气结,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母亲和小奴就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挫败得想哭泣,可心底又万分担心仇绝的情况,尽管他狠狠伤了她的心,她仍 旧是无法狠下心来不管他。 可悲啊! “烟柳,你不开口说话,娘怎幺会知道你心底在想些什幺呢?”殷秋离心疼 地抚着女儿的脸庞。 宫烟柳用力摇头,仍是执意不开口说话,她不要再显露出她的缺点,再也不 要了。 殷秋离及小奴见状皆是长叹一口气,不知她何时才能醒悟。 “既然你没事要告诉娘,那我就先离开了。小奴,好好照顾小姐,知道吗?” “是。” 宫烟柳见母亲就要离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满腹委屈不断涌上,终于 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像个孩子般拉住母亲的衣袖不让她离去。 “……良……娘……”好久没开口说话,使得她的发音有些错误。 “告诉娘,他是怎幺欺负你的。”她肯哭出来,让殷秋离及小奴都松了口气。 她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她等女儿哭上好一阵,才抬起女儿的小脸蛋,为她拭 泪问。 宫烟柳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说出她和仇绝认识的经过,及李泉所说的话,和 他们的计谋,说到最后,又是泣不成声。 “傻丫头,还记得爹娘对你说过的话吗?不管旁人怎幺笑你、说你,在爹和 娘心中,你都是最完美、最无价的宝贝,你怎能因旁人恶意的言词而自我否认呢?” 她心疼地搂着宝贝女儿。 “可是……可是……”嫌弃她的人不是别人,是仇绝啊! “你有亲眼看到仇绝这幺对你说吗?不是吧?” “但……” “没有但是,倘若今日真是仇绝本人嫌弃你,我得说是他配不上你,而非你 配不上他。你懂吗?在意这点小事的人不可能对你付出真心真意的。”女儿受的 伤害够多了,况且她还不是很了解究竟仇绝对烟柳抱持着怎样的情感。若真有情, 她也是会想办法凑合两人;若是无情,那就算了,继续让她留着宝贝女儿在身边 好好疼爱。 “真的吗?”她……真配得上仇绝? “当然是真的啦!任谁都晓得我的好小姐最棒了,只有配不上她的人,可没 有她配不上之人。”小奴昂高下巴骄傲地跳出来道。 “你们就会哄我。”家人是基于爱她的心态在哄她,不过也达到目的了,总 算让她止住泪水,不再痛哭。 “呵,是事实,怎会说是在哄你。”抚了抚女儿柔细的发丝,殷秋离温柔无 比地道。 “就是啊!小姐。”小奴调皮地吐吐舌头。 “好了,别再难过了。好吗?你哭得娘心都拧了,你爹他也很担心你,还有 你哥哥、嫂嫂和小琉衣,你没发现,小琉衣都不敢来找你玩了吗?你可是吓着她 了。”特意抬出可爱的小琉衣来,就是要她振作。 “我知道错了,娘……”她低头忏悔。 “知道错了就好。”殷秋离也不忍心再责怪她。 “对了,娘,您刚刚说仇绝受人蒙蔽,这到底是怎幺回事?”她猛然忆起漏 掉最重要的要点,一脸着急地问。 “唉!所有的事都是李泉一人编造出来的……”殷秋离缓缓道出李泉的背叛 及欺瞒。 “啊——怎幺会是他?!”宫烟柳不敢置信地以手捂住唇。 现在的仇绝一定很痛心也很失意,尤其是,他最信任的李泉背叛了他。为何 会这样呢? 上天待他未免太不公平,先是在他幼年时剥夺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使得他 日日抱着仇恨成长,到了现在,又给他狠狠一击,让他了解到他长年仇视错人, 真正的仇人就在他身边。这教他情何以堪?如何接受?她情愿……情愿他恨的人 是她! 她的喉头又开始发酸,心疼的泪珠缓缓坠落。多想回到仇绝身边,好好安慰 他,要他不要难过,可是她不能!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对她终究是无心,她又何必再回到他身边给他添 麻烦。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好吗?”殷秋离拍拍女儿的手背叮嘱道。 “娘,爹爹他是否真要对付仇绝?”她不想他在最失意的时候,又遭受到任 何打击。 本已起身离开的殷秋离,缓缓回头看着女儿道:“不是要,而是你爹已经开 始对付他了。” “啊?!”她心头一震,无言地垂首。她想帮他,不管他怎幺伤她,不管他 如何算计她,她还是想帮他,“娘,您帮我求爹可好,您求求他不要对付仇绝, 女儿没事的。”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母亲身上。如果说世间有谁能说服得了父亲,惟有娘 亲了。 “唉!你爹自有打算,不是我能说得动的。不过,你放心,你爹暂时没有要 他命的意思。”眼见女儿傻气至此,她还有什幺好说的。 “娘……”她还想请求母亲,可母亲已打断她的话。 “休息吧!小奴。” “是,夫人。”小奴意会地轻拉烟柳。 “小奴!” “小姐,你就好好休息,别管那个姓仇的怎幺样了,当是给他一个教训嘛!” 小奴死拖活拉,就是不要她的小姐浪费口舌在仇绝身上。 “小奴,你不懂,你不懂……”宫烟柳不断地心伤摇头。如果她可以看得开, 她就不会这幺难过了。 “是啊!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他欺负了我的好小姐。” 宫烟柳低叹口气,眼角噙着泪水,一颗心已无法克制地朝他远扬而去;她的 人不能跟他在一起,至少让她的心陪他度过这一段。而失去了仇恨的他,现在还 剩下什幺? 她不敢去探索答案,怕他所剩的只是一具空躯,早失了灵魂。 仇绝苦笑地看着宫家矗立的大门,是曾想过他终有一天会踏上宫家的土地。 那可,是为了复仇、是为逞一时的快意,绝非像是今日带着悔恨的心情而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多,也痛苦地挣扎过,他甚至想罔顾自身情感,放 弃这段感情。他开始自我欺骗,骗自己从头到尾没对宫烟柳动过情、启过心,日 复一日,带着假笑活在假象中。他可以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与人谈生意,可以不 去理会宫邪城对他的打压,在旁人虚伪关心他的状况时,他可以不在乎地扬声大 笑。 他过得很像他。不!该说他过得很像仇绝,在外,面对万大豪疯狂为女报仇 时,他可以面无表情地挑了万剑门,让万剑门自此成为历史;可是当他回到家中, 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苦涩的滋味像蚂蚁般一寸寸啃噬着 他的心,日日夜夜提醒他这痛—— 不管他如何自我说服,说不想她、不念她、不爱她,她的身影却不时出现在 房内的各个角落;当他再也受不了冲出房门外,却仿佛又可以瞧见她坐在树干上 温柔地对他笑,如同那一夜。 承受了这幺多痛苦与折磨,他知道他再也忍不下满腔相思。如果再不去找她, 他会疯掉,绝对! 所以他来到宫家,乞求老天爷垂怜,给他一次见到她的机会,就算是躲在幽 暗的角落像个鼠辈似的偷看她,他也愿意。 “你……怎幺会在这里?”他讶异于李泉的出现,还以为李泉早消失了,没 想到他会出现在宫家,且就跪在宫家的大门口。李泉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跪 了不只一日,这令他心生不忍。 “少爷!”李泉欣喜能再次见到他家的少爷,眼角为此泛着泪光。 “为什幺跪着?”他试着不带任何表情问。天知道,他多想一把拉起更显老 迈的李泉,但目前他只能不停隐忍着。 “我……我来请求宫家的谅解。全是我的错,我不想宫姑娘一辈子都误会少 爷您。”李泉说出他的目的。他已在此跪了好几日了,可惜宫家的人说不见就是 不见,实在是让他无计可施。 “你年纪大了,别再这幺跪着。”仇绝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他轻轻地将李 泉扶起。 “不!少爷,大错是由我铸下的,该由我来收场。”李泉拒绝起身。 “如果他们一辈子都不见你呢?” “那我就跪一辈子。”李泉十分坚决。 “你这是何苦。”仇绝低叹。 “不苦!老奴一点都不觉得苦,只要能帮少爷,就算是要老奴马上死去,老 奴也心甘情愿。”在他和少爷分手后,他以为少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 见他和他说话。没想到少爷还肯对他开口,他真的是好开心、好开心! “你起来吧!” “少爷……” “倘若他们真要见你,早开大门让你进去了,不会让你跪上这幺多天的。” 他轻声劝着李泉。没有显露出太多情感,他和李泉的感情早超越主仆,他们像是 父子般,所以他才会那样难以接受李泉的背叛。可是经过这些日子心情上的沉淀, 他要自己学会放下仇恨,不管多久,他总要学会不再去仇视别人,否则他的人除 了仇恨之外,真的什幺都没有了。 “不会的,少爷,老奴知道他们也软化了,他们还会派人送饭给我吃,天冷 时,还会替我加件外衣,下雨时,还会派人替老奴送把伞过来,他们就快要让我 进去了,少爷。”李泉很有信心,他相信他的诚心可以感动对方。 听李泉这幺说,他内心苦涩不已,知晓李泉是真心在忏悔,真心想弥补对他 的亏欠。 “你还是休息吧!”仇绝摇首。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李泉这幺残害自己的 身体。 仇绝的出现,早引起宫家守门人的注意,他们已有人先跑进去通报此事。 出来的人是殷秋离,她静静看着仇绝释怀地要李泉休息,或许他已经想通了, 否则是不会到宫家来的。 “你是来求我放过你吗?”宫邪城也出现了,他严肃地盯着仇绝看,朗声道。 “相公……”殷秋离望向丈夫。她已抢先一步出来,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幺 快,如果他慢点出现,她可能会放软让仇绝踏入宫家大门。 “是的,我是来求您的,但不是求您放过我,而是求您让我见烟柳一面。” 他态度坦荡荡,宫邪城要截断他生意的命脉就让他截断吧,他根本就不在乎。 “你做梦!”宫邪城想都不多想,直接拒绝。 殷秋离担忧地望着丈夫,仇绝的出现就代表事情有了转机,不希望硬脾气的 丈夫就这幺把人赶跑,她可要她的女儿得到幸福啊! “我求您答应让我见上烟柳一面!”仇绝心一横咬着牙下跪请求。 此一着,让在场所有人惊得倒抽口气,尤其是李泉,他心中好生不舍。他的 好少爷被他害得要向人下跪,当年他们过得再苦、再穷,日子再难熬,少爷也从 未如此低声下气跟人跪过,瞧他做了什幺好事!当场让李泉哭得老泪纵横。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幺做难道不知道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吗?”宫邪城 睨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相公!”殷秋离倒是替女儿感到不舍。 “我知道我这幺做会让人看不起,但我爱她,我知道我已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但,我求您让我再见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他抿着唇,放下自尊,低声请求。 一番真情告白惹得在场人土心都软了,每个人都望向宫邪城,希望他的态度 能软化下来。 宫邪城定定地看着仇绝。他知道要向人下跪请求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换作是 他恐怕也办不到,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今日,仇绝为了烟柳这幺做,老实说, 他也被感动了。 ‘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太为难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清了 清喉提出交换条件。 “可以。”仇绝想都没多想直接答应。就算是有千百个条件,只要能见上烟 柳一面,他都会答应。 两个男人当下达成协议,殷秋离看着丈夫,隐约明白丈夫在打什幺鬼主意了。 “大姑姑——咱们一块儿去玩水好不好?”小琉衣爱娇地拉着烟柳的手央求。 宫烟柳笑笑地看着可爱的小侄女。自从她找回亲娘后,就老爱缠着大嫂及大 哥,怎幺今日会突然跑来说要找她玩水呢?她感到十分好奇。 “天气好热呢!大姑姑,你就陪陪小琉衣可好?”小琉衣见她还没行动的打 算,偏着头问。 “嗯。”见她这幺可爱,宫烟柳自是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由着她牵着到庭院 去。 “你爹爹和娘娘呢?” “啧!大姑姑,爹爹和娘娘暂时不能理小琉衣啦!”小琉衣嘟着小嘴抱怨。 “为什幺?”她奇怪兄嫂怎会“暂时”不理小琉衣。 “因为我偷看到爹爹不住抱着娘娘偷亲,我就不敢去打扰他们啦!”接连打 断爹娘好事,她已被爹爹用眼神警告多次,下回再这样,得小心自个儿的小屁屁 遭殃,是以这回她说什幺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冲进去。 听到小琉衣口无遮拦地诉说兄嫂亲密的私事,她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小琉 衣则是觉得有趣,直冲着她瞧。 “走啊!你不是说要玩水吗?”匆匆移转话题。 “是啊!”小琉衣狡猾一笑,边唱着小曲儿,顺手采了朵小花儿玩。 两人很快来到庭园中特地命人挖的小池边,小琉衣快速地脱掉小鞋与小袜, 快乐地踢着水花玩。 可是此时,对面不远处,一抹伟岸的身影使宫烟柳的双眸无法注意小琉衣的 行动,她痴痴然直望着前方——挥撒着汗水拿着锄头不停松土的男人,真的是他 吗? 他怎幺可能会在这儿?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再不然就是她日有所思、夜 有所梦,对他的思念过于强烈才会误以为他出现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来,远 方那一块贫脊的小泥地上,不过是名寻常的家丁在松土准备栽种新的花朵。 可是,这种幻觉却是美好幸福的,至少,她可以自我欺骗说他来了,终于来 找她了。 她心满意足,嘴角噙着笑,温柔的眼瞳中则闪耀着泪光。 一旁的小琉衣看得是咯咯窃笑,她可是把奶奶交代的事给办得妥妥当当了, 绝不会让奶奶失望。 “大姑姑,你也跟小琉衣一块儿下来玩水嘛!”明知她背着她听不见,小琉 衣刻意大喊,就是要在远方埋头苦干的那个男人听见。 稚嫩的童音传得老远,引起了不停辛勤松土的男人的注意。仇绝擦了下汗抬 眼望,便见梦中所想见的伊人站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瞧。他停下了手边工作,痴痴 望着她。 两两相望,千言万语凝结在彼此的眼瞳中,前尘旧事历历飞逝而过。 小琉衣见任务达成,乖乖提着鞋袜悄然退下,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痴望的心弦颤动,宫烟柳忘了身在何方,冲动地往前行,就这幺猛然踏入水 中。 “小心!”仇绝见状,丢下手中的锄头,施展轻功飞跃过来,拥住她的身子, 不让她再次不小心往前栽。 她尚来不及惊呼,整个娇躯就已被置入安全的胸膛之中。 “真是你?”她没去理会被清凉池水浸湿的鞋袜与裙摆,小手颤抖地抚上他 的脸,仍是不敢相信。 “真的是我。”他低语,双目细心地看着她的娇容。她更显清瘦了,是否心 底在怨他冷血无情? “你……为什幺来?”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过于唐突,她连忙缩回手,不愿再 让他搂抱,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仇绝不容许她这幺做,他像是怕她会突然间消 失,将她拥得紧紧的。 “我是为你而来。”他和宫邪城的交换条件是他为宫家在一块贫脊的土地种 满花草后,便能躲在暗处看烟柳,不让她发现。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出现在此, 能说是上天同情他,所以为他带来希望吗? “为我……怎幺可能?”她不相信地干笑着,也是不敢再去相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真是为你而来,我也晓得以前我对你说过许多谎 言,但请你相信我,所有爱语,皆是出自肺腑,我是真的爱上了你。”他决定面 对事实,不再隐瞒,也不再放过老天爷给他的机会,或许借此机会,他可以挽回 他的爱。 “骗人……”她很想相信他,真的很想,可她不敢,实在是先前所受的伤害 太大了。 “没有骗人,我不再骗你也不再骗我自己了。”他摇摇头。 “怎幺可能……” “你是这般美好,我又怎幺可能不爱上你,还是目前你心底还恨我算计过你?” 他怕,怕她对他存有恨意,直到现在,他方晓得,原来恐惧被人恨的感觉是如此 难受,尤其那恨来自他的至爱。 “我……我不知道。”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其实她一直心疼他的遭遇,其 实她的心一直还是爱着他的,可是她不敢说。 “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他低叹一声,不忍见她左右为难的表情。 “我……”她欲言又止,不断踌躇。 “我还得继续松那块土地,好种上花,我答应了你爹,而他也答应等我弄好, 他会让我偷偷看你一眼,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就见到你……”他自嘲笑道,双臂缓 缓松开了她。 在两具身躯分离时,他的心狠狠揪痛着,可他无视那痛,咬着牙去做。 离开了温暖安全的胸膛,她的心怅然若失。 “是我爹让你松土的!”这情形,她恍若见过,脑海中马上浮现从前聂宇为 了朝阳上门时所发生的事,当时爹爹要求聂宇去后院挖一口枯井,而现在爹爹要 求仇绝松土,两者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有小小的雷同。 是否……是否爹爹已经原谅仇绝了呢?是否……是否爹爹可以接受仇绝?是 否……是否爹爹觉得仇绝说的是实话,他对她不再有欺骗? 那她呢?她要不要相信他?可不可以再交心一回?而这回她会不会再受到伤 害? “是!我先带你回到岸上吧。现在天气虽然热,但还是多少得注意些,不然 仍会受寒。”他苦涩地笑着带她到没水的地方,小心不使她受凉。望着他温柔的 动作,她的心悄然冀求。 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回去继续松土。看着他离去,她的泪珠随即不受控制 地滚落,再看着他努力松土的模样,她哭得更是凄惨。 到底她该怎幺选择?谁来告诉她。 她好想他!真的是好想、好想。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的双腿已先一步替她作下决定,她一步步往前走,一 步步走向心之所依。 终究,她还是深爱着他,无法漠视对他的爱恋。 仇绝咬着牙,佯装没受到任何打击地继续松他的土,可只要细心的人就会发 现,他每一次锄土都是无比用力,像是要将他的绝望发泄在此。 然后,敏锐的耳力听到了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稳稳踏人他 的心房。他停下动作,没有回身,心跳如擂鼓般等待着,双手不住发颤,期待那 一线希望。 一双小手自后方紧紧环住他的腰,炙热的湿气灼烫着他的背脊,他深吸口气, 不敢相信他会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在我尚未能作出决定时,我爹已经帮我作了决定。”她想通了,她该信任 他的人,信任他的爱,他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他自己也很痛苦,难道她要因一 时的心伤而就此放弃他吗?难道她要狠心地使他品尝仇恨之后所带来的苦痛吗? 不!她不要,她要以爱来治愈他这颗被伤透的心,她要教他学会快乐、学会 生活,她不要让彼此抱憾终生。 娘说的没错,她有资格得到幸福,且她也有自信能带给他幸福。 “烟柳,谢谢你、谢谢你!”她的动作已说明了一切,他感动地闭上眼,大 掌紧紧握住置于腰间雪白的小手,透过温热的掌心,他们得知了彼此的情意,无 需更多累赘言语。 不再分离,不再有仇恨,在他们之间,所剩即是爱…… 庭园的暗处躲着一对不住偷觑的男女,夫妇俩见他们幸福快乐地拥抱在一起 时,便知道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嫁女儿的事宜。 “如何?很崇拜我吧?娘子。”宫邪城牵着娇妻的手离开了庭园,往主卧室 走去。 “是呵,相公,你想听我说什幺?要娘子我说您英明神勇还是聪明过人?” 殷秋离柔媚地瞅着丈夫看。 “你现在可以说我聪明过人,为两个女儿都找到了好女婿,而待会儿……等 咱们回房后,你可以不断地告诉我,我有多英明神勇。”他意有所指瞅着爱妻看。 “你……讨厌!”殷秋离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两人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 愈来愈小,不过不时可以听见欢愉的笑声自宫家逸出。 虽然正值炎炎夏日,但在宫家,就是彻底的春天了,一对对的爱情鸟正快乐 地在家里欢唱。 (本书完) 编注: (一)关于聂宇和宫朝阳的爱情故事,请看《妾似朝阳》 (二)关于宫穹魈和虞丝萝的爱情故事,请看《妾似丝萝》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