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管怎么喧闹,都遮掩不了危机;喧闹,只不过是老姨夫用来遮掩内心空虚的 一个办法。事实上,那个晚上,在我们闹闹哄哄吃饭时,酒店外面的另一个地方, 一场战争正在进行。交战的双方,先是梅花和她的两个弟弟,之后,是梅花和吕作 平。 梅花不回家,在红光宾馆租了房间。下班后,吕作平打出租车跟踪梅花,两个 弟弟又在后边跟踪吕作平。吕作平跟踪梅花,是怕她跟老姨夫在一起,两个弟弟跟 踪吕作平,是怕惹出更大的麻烦。当吕作平跟到楼梯,两个弟弟抢先把吕作平拦住。 他们把吕作平拦在门外,自己敲开梅花屋门。梅花看见两个弟弟,吓了一跳,说, 不是吕作平吗?怎么是你们? 大弟说,三姐,你就别上班了好不好,人咱丢不起。 梅花看看大弟,没有吱声。 二弟说,你不上班,再向姐夫认个错,姐夫就原谅你了。 这时,梅花哭了,边哭边说,我上不上班老姨夫说了算,不用你们管,我又没 错。 事到如今,不但不认错,还有脸提老姨夫,脾气暴躁的大弟突然蹦起来,嗷叫 道,你还有没有脸了你,你丢尽了脸了你——听到大弟喊,门外的吕作平嗵一声推 开门,冲向梅花……见势不妙,二弟给我打了电话。 当我赶到宾馆,梅花早已不哭了,而是披头散发趴在床上,两只手抓着床单, 脸紧贴着被子。两个弟弟一个在沙发上吸烟,一个在走廊里来回走着,而吕作平, 则像一条死狗,缩在卫生间的墙角。屋子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好像凝住了。 许久,坐在沙发上的小弟嘟噜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承认,姐夫要求又不高, 就是不上班,这算什么。 我在梅花旁边坐下来,思考着小弟的话。我想,不承认也正常,毕竟当着弟弟 的面。可是我刚坐下,只见梅花手向外挥过来,大声喊道:滚蛋滚蛋,都快给我滚 蛋—— 我愣怔片刻,赶紧站起,想,是否滚蛋的也包括我。可是我刚站起,梅花的手 一把抓过来:春天你别走。 示意两个弟弟把吕作平推出去,我便从床头转到沙发上。也是的,一个人碰到 这样的事情,最需要的是冷静下来,而不是作出什么选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逼 她选择,显然是不近人情的。见我移到沙发上,梅花向我招招手,要我回到她的身 边。回到她身边,梅花再次握住我的手,仿佛生怕我离开。她说,春天,我坚持不 住了,我该怎么办? 我没吱声,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梅花说,都是报应。 我还是没有吱声。 梅花说,我上班,我怎么能不上班? 你是说厂子离不开你?我终于忍不住。 梅花说,不,是我离不开厂子。 我脑袋嗡的一声,已经如此严重。 大概觉得我的反应有悖事实,梅花补充说,你不知道,我离开,老姨高兴,我 就是不想让老姨高兴。 你,这是什么逻辑,老姨高兴有什么不好? 这句话,好像通着梅花的泪泉,泪水顿时涌出梅花眼角,没一会儿,她就哽咽 了。 我不顾梅花反应,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说,你总得替作平想想,你让他怎 么办?听我这么说,梅花蓦地止住哭,朝我侧过脸,抑郁地看着我,说,春天,你 还爱着作平是不是? 这是哪跟哪呀。一股火一下子顶上我的脑门,我站起来,丢开梅花的手,你真 没意思,我得走。 梅花忽地爬起来,气急败坏扑向我,不能走春天,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