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午饭,多么重要的午饭,却吃不成了。如果说民工们熬日头出大力奔的是年底 的工钱,那么支撑他们向这个远大理想奔去的,便是每一天的每一顿饭了。虽然米 饭常常夹生,虽然大白菜大酸菜清汤寡水,但胃需要它们。民工们的胃灌满它们, 身子就会像充足了气的气球一样轻盈起来,搬多重的石头,递多快的砖,都不会呼 哧呼哧大喘气。鞠福生是抢饭的好手,只要哨响,无论在几楼干活,他总能第一个 溜到最前边,和他一块儿名列前茅的,还有吉林来的李三和浙江来的宋奎。他们疯 抢站一排的样子,好像他们会因为先吃而多吃多占,事实上这根本没有可能。工地 上严格规定,每顿饭每人只盛饭一次,而只要他们盛过一次饭,那掌勺的胖子便牢 记在心。有一回,吉林来的李三吃完一轮,将饭盒刮净,再去站队,大老远的,掌 勺的胖子就喊过来,哪个小子不想要工钱就再来一勺!吓得李三撒腿就跑。可是不 管怎样,他们就是要抢,他们年轻,他们胃功能好,他们容易饿,他们更愿意在抢 中制造一些乐趣。他们在很多的时候是跟水泥沙子厮混,跟钢筋砖头厮混,碰到哪 里都是硬的,而食堂里抢着站队,后背贴着胸膛,肉身贴着肉身,他们会感到一种 暄腾腾的温暖,那温暖在他们背井离乡的生活中很少有过。那温暖常让鞠福生想起 母亲多年之前的拥抱,那温暖由一种气息生死,在饭菜还没有流到他的胃之前,就 让他轻盈起来。他们提前进入了他们一年当中快乐的时刻,或者,因为这种温暖的 铺垫,使他们进餐的快乐有一个质的飞跃,一个可喜的高度。怎么说呢,反正,吃 饭和抢着吃饭,在年轻民工的生活中,在鞠福生的生活中,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是一件他们不想体会又不得不体会的好事。鞠福生就是在这样深深体会温暖,并由 温暖渐而进入快乐的时刻,被一个人从队伍中拽出来的。 鞠福生被一个人从吃饭的队伍中拽了出来,继而,鞠福生看到,他的父亲穿过 人群,朝食堂外边走去。鞠福生愣了一下,之后,放下一直将饭盒举在头上的手, 一声不响跟在后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暖烘烘的轻盈的感觉在离他 远去,弥漫在鼻子外边香喷喷的饭味被一股黏腻腻的风替代。有一刻,鞠福生停下 来,朝后边的打饭口望了望,想返身回到队伍中。他想不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 能等吃了饭再说?! 父与子在脚手架下走近的时候,只听鞠广大沙哑着声音说:还抢什么饭,你妈 死了!抢饭和妈死了,没有必然联系,可是妈死了,确实不能抢饭,这是必然的。 妈怎么能死了?鞠福生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直直盯着父亲,但父亲没 有重复刚才的话,只接着说:赶紧收拾东西,赶下晌火车。 鞠福生一时间愣在那里。妈死了,理性告诉他,这是天塌下来的祸事,可是感 情上,鞠福生却找不到悲伤的感觉。在那样的时刻,鞠福生非常想找到悲伤的感觉, 想哭,可是,他找不到。他除了感到饿还是饿,只有饿在他的感觉里是真实的,是 不可抗拒的。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李三和宋奎的身影。 随父亲一道,鞠福生也朝三号楼的楼壳子走去。这是他们居住的地方,才搬进 不足半个月。楼壳没有起来之前,他们住在建筑区外边的工棚里,是几辆旧客车的 车体。因为车体太薄,经不住日晒,棚子里热得晚上无法睡觉,加上臭脚汗脚招来 蚊虫,工棚简直就是厕所一样的气味。在那厕所一样的工棚里,鞠福生度过了长这 么大以来最最痛苦的日子——那是所有当民工的人都要经历的第一次——第一次住 工棚,第一次与臭鞋烂袜沤在一起。鞠福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第一次,翻过来,是 浓浓的汗臭,覆过去,是浓浓的臭汗。有一回,刚一翻身,身边民工的一声响屁正 好冲他放出,他于是哇的一声,胃肠开始翻江倒海。那天晚上,要不是兜里没钱, 要不是想到父亲会发火,他很可能就登上了回乡的火车。他没走,他咬了咬牙,度 过了最初的日子。后来工地施工紧张,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儿,由疲累生成的 困乏便拯救了他的夜晚,臭气冲天的工棚成了鼾声淋漓的温柔乡。有时起夜,也闻 到臭味,但来不及体会就混沌过去。搬到楼里那天,工地上下一片欢腾,鞠福生和 几个小青年抻着嗓子吼了半夜,他们都是十八九岁,都是第一次出来当民工,亦都 是第一次住进自己盖的楼里,虽只是一个空壳,但那里宽敞,通风透气好,他们篡 改了江涛主唱的《愚公移山》的歌词,他们唱“盖楼难啊,住楼更难,可是后来人, 为你感叹——”他们本是为自己的解放而吼,可当吼出这样一句歌词,鞠福生真的 体会到自己住在自己劳动成果里的快乐。可是,就是那天晚上,他挨了父亲的耳光。 黑灯瞎火,他并没看清打他的是谁,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父亲。父亲打了他,却没说 一句话,转身就走。摸着呼呼发热的脸腮,鞠福生憋足了劲,猛地又亮了一嗓, “可是后来人,为你感叹——”声音把楼道震得颤了起来,但声音没有引回愤怒的 父亲——父亲管他,却绝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是他的父亲! 因为民工们转移了战场,工地上分外寂静,日光从天空洒下来,掉进脚手架的 方格,使鞠广大穿在楼道里的身影有些迷离。自鞠广大清醒是自己遭遇不幸而不是 其他什么人,便决定做两件事:第一,找儿子;第二,取回工具。鞠广大再次攀上 脚手架,鞠广大明显感到身子发软,腿发飘,以致攀到楼顶时,眼睛突然一黑,天 旋地转起来。鞠广大握紧铁架,闭上眼睛,许久不敢抬头。当眼前闪烁的金星贼一 样溜走,鞠广大才抬起头来,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那只平平的泥板和乖乖的瓦刀。 它们躺在那里,静静的仿佛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主人清楚了,它们自然 就清楚了,它们跟了鞠广大十几年了,它们相互磨光了平面,磨尖了利刃,一对兄 妹一样跟随他走南闯北。可是,当鞠广大把它们拿到手中,一个念头在心头忽地一 闪,老婆死了,要它们还有什么用吗? 不管鞠广大愿不愿意他的儿子像他,或者,他像他的儿子,此时此刻,有一个 感受,他和他的儿子是一样的,那就是,哭不出来,找不到悲伤的感觉。鞠广大取 回工具,将它们卷进行李,鞠广大一遍遍想,老婆死了,老婆从此闭上眼了,看不 到他鞠广大也看不到儿子了,更看不到冬天挣回家的票子了,每年到了冬天,他把 票子扔到炕上,老婆都欢喜得不行,趴到炕上一扑把钱揽在怀里,她那揽的样子, 好像那钱是一些鸥鸟,一不小心就会飞走……可是,意识里的事一直就在意识里, 它们坚硬地穿过他的脑袋和心,让他只看到赤裸裸的事实而看不到感情。有的时候, 鞠广大还是能够看到自己感情的,比如刚搬到楼里那晚,儿子伙同那些愣头青们狂 吼“盖楼难啊,住楼更难,可是后来人,为你感叹——”他就哭了。他不知道那是 一首什么歌,也从没有听到过,可那歌词他听懂了,那歌词嵌在那样的曲调里,被 他们一遍遍重复时,仿佛有一汪水漫到了他的心窝和胸腔,使他一瞬间满口满眼都 是雾,身体在水的世界里沉浮,各个部位都苏醒了,都有了潮湿的、滋润开来的感 觉,后来,渐渐地,他被水灌满,淹没,就沉到了水底,就支撑不住,就想放声大 哭。鞠广大清楚儿子们狂吼是因为高兴,可是他受不了这高兴,儿子们的高兴让他 陷入了一种感情——一种说不清楚是悲还是喜的感情,一种平常的他难以见到的感 情。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感情,于是他摸黑走近儿子,实施了做父亲的暴力。感情, 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又汹涌澎湃地乱来。此时此刻,鞠 广大被感情这怪物给镇住了。 鞠福生和父亲住在一个楼壳子里,却不在一个屋。所谓床,就是用木板搭起的 通铺,通铺上再放上草垫子。因为是夏秋之交,天气暖和,民工们极少铺褥子。有 的从家出来,压根儿就没带什么褥子,光光一个肉身滚来滚去,反而省事。鞠福生 因为第一次出来,母亲给他做了簇新的被褥,可到工地没几天大家混熟了,夜里就 被从褥子上揪起,“就你身子金贵,快滚下来!”早已同民工打成一片的鞠福生, 看着空落落脏兮兮的床铺,不知道父亲指的收拾东西是什么意思。行李回来还要用 的,而作为小工,一把铁锨一双手就是他的全部工具,还有什么可收拾的呢。 鞠福生在通铺前站了一会儿,之后,将行李放开,重新卷紧,往墙上推了推, 正推时,只听里边传来一声闷骂:还不打行李!你以为走了还能回来?! 鞠福生 愣住了,难道妈死了,民工也……这时,一个影像突然浮现在鞠福生眼前,那是刘 长生,三个月前他儿子死了,他回家办丧事,十天后回工地,工头坚决不用,说这 是工地的规矩,走了就走了,别想再回来,要不大家进进出出工地就乱了套。话听 起来有理,其实是借机克扣民工工钱。儿子死了,又断了活路,断了前几个月的工 钱,刘长生在工地上哭闹了两天。那两天,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搅拌机的隆隆声 而没有说话声,以至刘长生走后的好多天,工地上都毫无生气,仿佛遭了一场严霜。 想起这个事实,鞠福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真的感到了一种萧瑟的冷意。如果说妈 死了是飞来的横祸,那么回不了工地,便是这横祸上的严霜,因为他和父亲已经在 这里干了六个月,六个月的工白出了,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不到十分钟,鞠广大和鞠福生就把行李卷儿捆好了。鞠福生往行李里裹饭盒时, 饥饿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因为他在恨一个人。恨使他的胃充盈起来。倒是鞠广大打 完行李,听到肚子在叽呱乱叫。父与子打好行李,背起来,一个站在里屋,一个站 在外屋。儿子在等父亲先走,儿子想以对父亲的服从,来表达对父亲的体谅。半年 来,他一直与父亲对立、别扭,不看他不听他,独往独来。可是,鞠福生却又听到 一声闷骂:“还不快走!” 厮守了六个月的工地就要撤出了,鞠广大在走出楼壳子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了 下来,朝后边看了看。撤出工地,是每一个民工从住进工地开始,就升腾在内心的 一个梦想。他们不喜欢工地,又不得不住进工地,于是苦熬苦干几个月,再撤出工 地便成了他们燃烧在心底的一团火,它在每一个歇息下来的时候,在每一个偶尔寂 静的时刻,烤着民工们的额头、眉梢,在民工们的视觉里闪亮——那离开工地的时 刻,永远是有着斑斓色彩的。日光灿烂无比,跳跃在民工们的背上,而裹着他们背 上行李的塑料布,则放着耀眼的光芒。他们相互盯着对方鼓鼓的行李,会意地抿着 嘴,不说话。他们的沉默像他们的行李一样,裹挟着一沓锃锃新嘎嘎响的票子,裹 挟着他们与老婆曾经欢聚的温度,囊中的票子和心中的温度使他们之间突然地就拘 谨起来,有些假模假式不好意思,他们又因为突然地收起粗鲁假模假式而感到好笑 ……事实证明,鞠广大做民工十几年,从没有在哪一次离开工地时实现过这个梦想。 工地是每年都要离开的,工钱却从来没有按期付给,等待工钱,把他们从劳动者变 成了乞丐。他们圪蹴在空荡荡的楼壳子里,煮着简单的饭食,整天瞪大眼睛搜寻工 头的身影。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仿佛是一些蓄机挑衅的闹事者。他们确实磨刀霍 霍,声言要是搜到工头,不把脑袋活活扭掉都不是爹娘养的。他们终于耗到年底, 等来工头,却不想,只需全年工钱的三分之二就把他们打发了。他们之所以容易打 发,正是在见到钱时,想起了养他们的爹妈。于是,他们先是为这么容易就被打发 了感到沮丧,然后就为怎么向在家盼了一年的爹妈老婆交待花费脑筋,日光在那样 的日子里从来就没有清爽明媚过……失望是每一年都要经历的,可毕竟三分之二的 工钱也是在家种地难以挣到的,希望就从来没有被束之高阁,它们近在眼前,它们 钢筋擎起大厦一样擎着他们的日子,然而,当了十几年民工的鞠广大,做梦也不曾 想到,有朝一日,他连三分之二工钱都拿不回家,他会半途而废,他会在那个奔向 希望的途中就离开工地。 从工地上转回身,鞠广大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终于看到自己的感情。鞠广大 看到了自己的感情,却不是因为老婆死了。是老婆死了才使他撤离工地,但此时此 刻,击中他心中那个柔软部位的,分明是堆砌的砖瓦石块,是高耸入云的脚手架, 是一日日都在变样的楼体,分明是与那个坚硬物体的一步步远离。鞠广大在一步步 远离三号楼时,一股悲恸之情一下子涌遍了他的全身。 工区共十四栋楼,三号楼在工区的最里边,从三号楼到工区门口,需绕三个 “工”字形的弯,鞠福生早已不在鞠广大视线里了,倒是有一大帮民工迎面而来— —他们是三号楼的民工和鞠广大的小工。他们知道鞠广大的老婆死了,他们当时着 急吃饭。现在,吃饭的事已经解决了,他们胃里有了底气,他们有了充足的力量和 精力同情他们的同行。他们兵分两路,在靠近鞠广大时停了下来。没有任何人说话, 只有呆呆的目光和粗粗的鼻息。鞠广大抬了抬眼皮,悲恸使他眼窝里的潮湿就要脱 落,于是他赶紧将目光掠过大家,径直向前方看去。鞠广大没有停步,鞠广大不想 长时间泡在大家同情的目光里,鞠广大尤其不想泡在大家吃饱了饭之后射来的同情 目光里。可是,就在他希望有一个空荡荡的前方搭救他时,他的眼前出现了黑压压 的人群。他们个顶个儿手提空饭盒,仰着那张因吃饱了饭而涨红的脸,他们接受了 谁的命令似的,早早地站在前边的道路上,堵住了鞠广大的去路。鞠广大彻底蒙了, 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呆呆的样子使他眼角的潮湿瞬间不翼而飞,一股恨意 不知不觉顶上了他的心窝,妈的,你们吃饱了饭!你们又没有死老婆!团团围拢的 民工们想不到鞠广大会不看他们,更想不到会无视他们的存在往人缝里挤。人群不 得不开始涌动,给鞠广大让出一条缝隙。鞠广大走进这条缝隙时,只听有人说: “干了六个月,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得要钱!” 鞠广大终于明白大家堵他的意思。可是,这意思没有走进他的心窝,他也没有 被这意思打动。老婆死了,他哪里有时间在这里等要工钱,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一 点离开工地,去赶下晌的火车。工地上依然很静,民工们悄悄错动着身子,回望着 鞠广大陀螺一样的后背,那后背在杂乱而阔大的背景上一蹿一蹿,先是一块石板, 之后变成了一块砖,再之后,在工区的尽头,消失了。 是在走近702路车站时,鞠广大才萌生回去要钱的念头的。那时他看到了正 准备零钱投币的人们。他的手于是伸进兜里,去摸兜里的钱。他要摸出和儿子坐公 交车的钱,还要摸出和儿子坐火车的钱,是这一摸,一股力量从身体的某个部位摸 了出来,冲他的心脏击去,让他心口发疼。刚才,他还好好的,他拒绝了民工们的 好意,一点也没为钱所动,然而现在,一个由数字织成的网经他一摸,在他血管里 张开了——六个月,六个月的工钱!除去吃饭,一个大工少说也有两千五百块,再 加上儿子,三千块钱白白丢进水里。这且不说,他还要搭进往返路程的车票,他还 搭进了半年的饭钱,他等于整整半年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巨大的心绞痛丝丝隐退的 时候,变成一缕无形的旋风,使鞠广大暂时忘了回家奔丧这一主题,蓦地折身返回 工地。鞠广大忘了走出已久的儿子,忘了工地曾经的规定,在返回工地短短的路途 中,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干活不给钱,没有这个道理! 可是,当鞠广大推开十二号楼工长办公室,一个场面让他惊呆了,他的儿子正 在抻着脖子大叫:给钱给钱,凭什么不给钱?站在儿子对面的,是三号楼工长欧亮。 他冷冷地看着脖筋暴突、行李在后背直颤的鞠福生,那淡然的样子好像早已经把话 说尽了,再也不想说什么了。鞠广大能够想到他都说了什么,比如“没用,我又不 是工头,不是老板”。他的儿子找他嚷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他只不过是工头的一条 狗,就像三号楼的民工都是他的一条狗一样。可是,在工地上,他是他们父子认识 的、跟他们父子有关系的惟一一个头头,他为他们记工、下账,他监督着他们的干 活质量、衣食住行,民工有时来不及上厕所,在楼道里解手被他发现,罚不罚款都 由他说了算,他凭什么只管罚款不管给钱,凭什么?鞠广大呆立片刻之后,立即大 叫起来:你凭什么剥削俺们凭什么——然而,鞠广大的叫声只在心里,他的声音在 他喉口蹿动了一下又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从欧亮的目光中,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 可怜,看到了他和他儿子、他儿子和他,多么像的一对!在回程路中升腾的力气突 然地溃散开来,鞠广大目光黯淡,他慢慢转过身,吞下口中唾沫推开屋门。他在推 开办公室屋门时,终于喊出一声。然而,他喊的不是欧亮,而是鞠福生,他说: “鞠福生你给我滚!”滚!”